乐安小说网>古代言情>敛君情>第4章 地底暗门

夜幕低垂,明月当空,二人辞别吴婆婆,楚樽行俯身替云尘掸了掸长袍上的灰,抽出方才没用完的火折子重新擦亮。约莫着时间应该刚过三更,楚樽行频频环顾四周,本能地觉得周围有些异动。

“怎么了?”云尘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身旁。

周围静谧得没有一声鸟叫,一道孤月高挂苍穹,清冷的辉月倾洒而下,照应着万籁俱寂的雪夜。身旁除了透不过月光的高树密叶外,便只有阵阵寒意跟脚踏雪泥地的“哒哒”声。

“无事。”楚樽行收回目光,赶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殿下,夜间风寒,早些回去吧。”

云尘答应一声,随后问道:“那位老婆婆的话,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她方才话里话外都将矛头指向了当地县令。”楚樽行皱了皱眉,“殿下可知这南水县的县令到底是何人物?”

“这县令名叫廖秋,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要说需特别注意的地方……”云尘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他是右相的人,三皇兄先前托你带给我的这封信,也是叮嘱我们多留意着些。”

大顺右相江胜平。

朝堂之上,两大丞相。左相至今摆正中立,右相则暗地里拢队欲扶持二殿下上位,此人与云尘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

“那陛下……”

话刚出口,楚樽行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妄自揣测主子的意思可是大忌。

刚准备跪地请罪,云尘却先他一步按住他的肩:“无事,父皇派我来的目的,也确是要探一探江大人。”

“江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上的见解确实有些越界了,父皇会疑心于他也是正常之举。”云尘道,“但他毕竟身居高位,因此就算是疑心,也只能从底下的人上手,否则我们此刻也不会在这了。”

“如此的话,方才那位老婆婆说的话也就十之八九了。”楚樽行道,“她言语间认定了失踪之事与县令有关,而且反过来一想,若此事县令当真没有参与其中,一但将其查出结果了便是个升官的好途径,他不可能不做,除非这个在县老爷眼下犯事的人就是县令府的。”

云尘眯了眯眼,赞同道:“看来得去会会这位廖大人了。”

楚樽行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将袖里那块令牌放到云尘手上:“殿下拿着吧,令牌后有暗格,里面有三只烟哨,引燃烟哨便能唤来暗处的私卫。”

云尘毫不在意般将令牌塞回他胸前:“阿行不是一直待在我身边吗,放谁那又有何差别?”

楚樽行张张嘴,还没待继续劝他,身后便突然传来几簇利箭穿透叶林撕破空气的声音。

“殿下小心!”

楚樽行反手引剑出鞘,将云尘拉至一边,回腕利落地斩下两支箭尾。云尘也偏头躲过一箭,袖中银光乍现,燕尾镖骤然脱手,径直飞向斜后方,不知道与什么兵器相碰发出清亮的撞击声,在无光雪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楚樽行收了剑冷声道:“他们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应该说是右相神通广大,不然区区一个地方县令如何知道大顺四皇子长什么样。”云尘挑起地上的残箭看了看,并无特殊材质和标实,想来是早有准备,都是些随处可见的玩意儿罢了。

“殿下的行迹怕是早就暴露了,这次只是试探,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盯着殿下,殿下务必多留心些。”楚樽行敛了眉,刻意慢他一步挡在他身后。

云尘见状微微皱眉,一把将他拉回身边同自己并肩而行,手里索性也就不松了。

掌心里的手僵硬且温热,还时不时地便要往后抽出。云尘只当没察觉,硬是一路拉回了客栈才放开。

楚樽行站在边上,面上还有些呆滞,云尘若无其事道:“你也早些休息,明日随我去见一见那廖秋。”

楚樽行回了神,微微行礼后转身去了隔壁,没多一会儿又抱着被子枕头走回来:“殿下,属下有些不放心,这几日可否让属下睡在殿下房中?”

廖秋胆子竟大到敢在他们来南水第一天便动手,他委实是不放心云尘脱离他的视线。

云尘先是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立刻点了点头,动作极快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大半边的位置给他。

楚樽行见他答应,将手里被子枕头往地上一放,人说着便要躺下。

云尘眼瞅着他的动作,脸色骤然一黑:“你要睡地上?”

楚樽行不明所以,如实点了点头。

云尘面上难看得厉害,握着被子的手指都有些用力过猛。楚樽行见状于礼便要跪下请罪,云尘赶紧一声叫住他:“给我站着!”

说罢他便有些微怒地将脸转向内侧,虽说面上是不想再理这个呆子,但他还是悄悄侧过一只耳朵去留意那人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反应,云尘心知今晚若自己不开口,楚樽行怕是一直按规矩地站到次日天亮,终是忍不住一字一顿道:“睡觉。”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直待这扑腾声渐停,云尘才轻轻转过身看他。

楚樽行挨着墙角边躺下,外衣搭在被上,地板冒着的寒气楞是让云尘后半夜心里都安稳不下。他悄悄起身将碳炉搬至楚樽行外侧,把窗户压实了些,又将床上的一条毯子轻盖在他身上,这才垫脚上床重新入睡。

次日一早醒来,云尘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寻他。楚樽行不在房内,毯子跟碳炉都已物归原位,自己脚边还多出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

云尘打开门,拦下一个伙计问道:“可有看到昨日与我同来的人?”

伙计躬身道:“早些时日那位公子找小的要了个汤婆子便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小的也不知。”

“多谢。”云尘微微点头,继而又道,“一会儿还麻烦你多拿床被子进来,要厚些的。”

伙计连忙应了几声:“哎,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给公子抱来。”

云尘回屋等了没多一会儿,楚樽行便推门进来,手里拿油纸包着一袋吃食,远远都能闻见里头传来的香味。

“你去哪了?”

“就在外面街上。”楚樽行将手里吃食摊开,里面包子薄饼应有尽有,无一不是热滋滋冒着油光,很是勾人食欲,“栈里样式太少,属下便去街上铺子买了些,殿下趁热吃。”

云尘挑了几个油包子出来,将剩下的推给楚樽行。楚樽行看着油纸里剩着的薄饼,迟疑道:“殿下早晨不是爱吃饼吗?”

他记得从小云尘便喜欢吃饼,每日早膳都要让御膳房送些饼来。

“称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只是我看你喜欢,就日日都让人备上了。”云尘看着他笑了笑。

这还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发觉的,楚樽行不挑食,但却格外偏爱饼。

见楚樽行微楞了片刻,云尘调笑道:“没办法啊,阿行不爱说话,本殿下就只能察言观色自己琢磨了。”

他说得随意,旁人若听去了只当是声调侃,可偏偏在楚樽行耳朵里,却听出了他虚于隐藏的几分抱怨跟失落。

楚樽行眼底有些酸痛,垂下头低声道:“多谢殿下。”

二人草草用了早膳后便一路逛去了廖府,廖秋的府邸位于静区,一看便知没少花费心思跟银子。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青阶石子漫成甬道交衔,两扇正门对开,侧廊池子里鱼尾泛水。冬季没什么芬芳,府邸里便处处用红蜡点缀着花团,好不奢侈。

廖秋并未亲自迎接,而是派了几个引路婢掌灯带路。云尘动身跟上前,楚樽行则于礼在外头候着。

直等人踏进正门后,廖秋面上才涌出一阵假意极了的懊悔,他忙拍拍袖子行了揖礼,将云尘迎上位后吩咐随从倒茶,自己则陪笑道:“早就听闻上头派了大人下来,在下有失远迎,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云尘嘴角一扬,也顺着他演下去:“在下姓何,不是什么大官,廖大人不必多礼。”

“不过廖大人这消息倒是灵通,上头可没放出消息,廖大人又是如何知晓的?”云尘押了口茶,淡淡问道。

“官员间总会传出些小道消息,登不上台面细讲。”廖秋讪笑两声,“何大人是何时到的南水,怎么也不差人通知在下一声?”

“昨日刚到,今日不就来拜访廖大人了吗。”云尘端起茶杯,佯装无意道,“对了,我昨日在街上闲逛时,似是恍惚听了一耳。敢问廖大人,近期南水县可有人无故失踪?”

廖秋对上他的双目,面上微惊,浓眉缓缓拢起,乍一看像是对此事浑然不知情:“在下并未听闻有人失踪,大人何出此言啊?”

“那许是人家胡闹,我听差了。”云尘转言道,“南水县如今富足和乐,廖县令当真功不可没啊。”

廖秋作个了揖:“大人谬赞了,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为官者,谁不希望百姓安好无忧呢。”

好一个“为官者,行其职,为其民”,云尘掩去眼中情绪,耐着性子跟廖秋周旋了大半个时辰,廖秋本还客套地想留他用饭,被云尘随意寻了个由头婉拒了。

两人各怀心眼,一路假意猩猩地相送到门口,云尘望了望周边,感慨了一句:“廖大人这府邸当真奢华,连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廖秋也顺着点了点头,仍就面不改色道:“府邸留着养老,自然多花了点心思。只是在下平日都居住在县令府很少来此,何大人若是哪天得空不妨赏脸去那一坐啊。”

“大人相邀,自然得去。”云尘淡笑道。

廖秋处事面面俱到,鲜少流露出不经脑的情绪,活脱像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可他得到的消息却是廖秋统共为官不过短短四年,可见背后替他推波助澜的人也是用了心。

南水县在朝廷官员嘴里,是担得上数一数二的治理安康,和睦富足。就是不知道这接连的夸奖下夸的是县令还是右相,亦或者是他们自己的前程官运。

南水地理位置好,位于大顺正中位置,是周边国来皇城进贡赴宴的必经之路,来往过客皆会在此处落脚休息。廖秋这些年也从未在招待上有何失误,周边国主的上奏对他也都是不吝赞叹,故此他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可往往越是名利双收,越是脚入寒潭,有名有利后人心自然也就变了,所贪图的也不再是以往那几两碎银或是几声夸赞。

云尘回到客栈来回踱步等了好一会儿,楚樽行才迟迟归来。

去廖府前,二人商议由云尘拖着廖秋闲谈,楚樽行则隐在暗中去府邸四处探探底。本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却不想一等便是这么许久。

悬了半晌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云尘上前问道:“怎么如此久?”

“廖秋的宅子比殿下料想中名堂还要多些。”楚樽行道,“府里地下开了多个暗门,后院还有一处密道不知通向何处。看守的人换班严丝合缝,属下找不到机会进去,殿下恕罪。”

“暗门?”

楚樽行点头,轻微缓了口气道:“暗门的看守比密道松些,属下进去看了几个,发现暗门只是掩饰,里面还有另一处隐道,想来那里才是真正要看守的地方。”

“属下试了试,地底墙面较一般厚度薄了许多,怕是整座宅子下都开遍了暗门。”楚樽行眉宇间有些严肃,偌大的府邸下开了一排严加看管的密地,怕又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云尘点头思忖了片刻,忽而问道:“若只是在廖府探些暗门暗道,怕是用不了这么久,你可还去了别处?”

楚樽行微微一滞。

云尘皱眉望向他。

楚樽行一回来他便注意到他换了一身暗蓝色的长袍,先前从未见过。

并不是他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