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出租屋内的冬日阳光暖烘烘得照在被褥上，朗闻昔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环视着依旧如常的空荡房间，并没有将付斯礼的出现放在心上，对于他的离开也只是觉得合情合理。
朗闻昔懒洋洋地在被窝里又窝了一会儿后，被尿意催促着起了床。当他路过餐桌时，看着烧水壶下压着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钱。
他拿起纸币，透着阳光看了看，心想着：尼玛，当老子这儿是宾馆了。朗闻昔吸了吸昨夜冻出来的鼻水，将钱揣进了口袋。
门外午时的阳光正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刺眼。
朗闻昔就近买了一个烧饼，又问老板要了些免费的腌萝卜，然后背着空书包上学去了。
他每天坐的公交车必定会路过实验中学，虽然看不清表彰栏中的照片，但他知道有一张照片一定是付斯礼的。
好学生付斯礼。
朗闻昔对着车窗哈了一口气，冷凝成的薄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下午的色彩课是朗闻昔最感兴趣的课目，授课的是一位谢了顶但偏要梳着小辫儿的老头，有时候上着课都能自己睡着。但今天的朗闻昔怎么也打不起兴趣，不知道是因为付斯礼走的时候一声招呼没打，还是因为自己口袋中的一百块钱。
“朗哥，借点大白啊，我的没了！”坐在朗闻昔一旁的乔小洋用排笔戳了戳他。
朗闻昔回过神，边说着边打开了颜料盖子：“只剩下上次买错的白丙烯了。”
“没事儿，又不是交作业，我不嫌弃！”乔小洋也不客气直接伸笔就新开的颜料罐子里。
朗闻昔眼疾手快的用画笔挡住乔小洋伸过来的万恶脏笔，说：“等等，把你的脏笔收起来。”说完，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干净的笔，一块放到了乔小洋的调色板上。
“嘿嘿，谢谢朗哥！”乔小洋刚说完，就看见朗闻昔刚刚用的画笔刷头掉了下来，朗闻昔捡起笔头重新插在木杆上，一手捏着刚刚蘸过颜料的刷头，用牙齿将铁皮的部分咬紧在了笔杆上。
“朗哥，扔了吧，这笔头都掉好几次了。”
“等期末的比赛结束，拿了奖就换。”朗闻昔涮干净笔后，又重新将它插回了笔筒里。
“朗哥，你是不是打工不顺利啊？”乔小洋小心翼翼地问。
朗闻昔啧了一声，说：“提这个就来气，碰一老娘们就是一个傻|逼，非说我偷她的钱包了，自己把钱包扔到收银台了，我也是贱兮兮地非要打开看那个破钱包，刚好被她转回头来找钱包的时候看见了，非揪着我说是我偷了！操！直接把警察招来了，我他|妈的在警察局过了个夜，第二天就被开了！我不是小偷！”
“朗哥消气，我小姑家的电影院缺几个人手，你要不去试试。就偶尔检检票、打扫一下放映厅里的卫生。”乔小洋说着，用手指比了一个一，“学生工，给一千。”
“这么多？”朗闻昔狐疑地看了一样乔小洋，“你小子不会又在打我下面的主意吧！”说着，朗闻昔不自觉得就夹紧了双腿。
没错这个就是当初爬了朗闻昔的变|态，但现在他们能和平相处的原因也是因为朗闻昔那正义感满溢的英雄主义。
朗闻昔和乔小洋是因为同喜欢《海贼王》，所以一见如故；乔小洋是因为朗闻昔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所以一见钟情。
乔小洋对朗闻昔的好，是别有所图的不单纯。朗闻昔对乔小洋的好，是我兄弟我罩着的倍儿纯粹。
正应了那句话：我把你当兄弟，你只想让我上|你。
因为那个乌龙事件后，朗闻昔毫不犹豫地搬出了宿舍。就在他搬出宿舍的一个月后，没有人罩着的乔小洋被被别人盯上了屁|股，也恰好被路过的朗闻昔给救了。
那天夜里，乔小洋哭了好久。最后，在朗闻昔以自己是直男的发言中，匆匆结束了这段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别乱说话，人家现在有喜欢的人呢！”乔小洋瞥了一眼朗闻昔。
“谁啊？这么倒霉？”
“怎么说话呢！不是我们专业的，是学计算机的。”乔小洋说着喜欢的人的时候，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不会是江熠吧？！”朗闻昔皱起眉问。
乔小洋不说话，嘴角疯狂地上扬着。
朗闻昔见过几次江熠来找乔小洋，个子高高的，像个傻大个，也是那种软绵绵的性格。但能看出来他每次见到乔小洋时，眼神中带着的温柔和爱意，他说乔小洋画的狗爬画比毕加索还厉害。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夸乔小洋还是在损他。
付斯礼站在家门口，钥匙迟迟没有捅进锁眼里。
他不想进去，哪怕是已经打扫过多遍的屋子，依然让他觉得恶心，似乎空气中还能闻见血腥味和腥膻味。他将主卧和童幼玲的屋子上了铁锁，但他依旧恐惧，恐惧的是童幼玲死的时候的眼神。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家，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直到走到了那个站台前停下了脚步。
他沿着记忆中昨晚的逃跑路线和今早的上学路线，顺利地走到了朗闻昔家门前。
里面的灯是灭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付斯礼将围脖拢了拢，双手揣进了口袋里，转身正准备离开时，被迎面走来的朗闻昔叫住了，“付斯礼？”
朗闻昔站在路灯下，细小的雪落在他的头顶上，他的羽绒服被拉到下巴处，没有带围脖也没有带手套，整个人缩着走路，看起来可怜巴巴。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朗闻昔疑惑着说。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朗闻昔从付斯礼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莫名其妙地埋怨，但不知道为啥就是想跟他解释清楚，因为他怕再多添一个误会，“我朋友给我介绍的兼职，我去试试。”
“这么晚的工作？”付斯礼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些不正经的工作。
“哦，最后一场电影10点半结束，又打扫了一下卫生。”
“电影院？”
“嗯！不然呢？！小同学，你思想有点危险哦！”朗闻昔拍了拍付斯礼的肩说道，然后打开了房门，问：“进来吗？”
付斯礼点了点头，跟了进去。
“饿吗？”朗闻昔问付斯礼。
“有点。”
“行吧，分你一桶！”朗闻昔从‘餐桌’底下掏出了两桶方便问：“你吃啥味的？”
“都可以。”
“那你吃酸菜的吧，我喜欢红烧的，红烧的就一桶了，我要自私地把它留给我自己。嘿嘿。”朗闻昔说着熟练地泡起了泡面。
那天晚上的凌晨，两个少年久违地和他人一起共进晚餐，哪怕晚餐只有一人一桶的方便面和对半分了的鸡肉肠。
有种家的感觉，好像坐在对面的是自己的家人。
“唉，我想吃一口酸菜的。”朗闻昔眼巴巴的瞅着付斯礼的泡面桶，付斯礼将泡面桶推到了他的面前，朗闻昔吃了一口后，将自己的红烧牛肉面推到了付斯礼的面前说：“我跟你换！”
“哦。”付斯礼也不介意就答应了，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能给我留口汤吗？”朗闻昔嬉皮笑脸地贴近了付斯礼，笑时的眼睛弯弯地刻在付斯礼的眼眸中。
付斯礼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泡面，说：“你不嫌汤里有口水吗？”
“怎么，你的口水是大便味吗？还能盖了汤味？”朗闻昔满嘴泡面，嘟囔着说道。
“我觉得你不说话最好。”付斯礼嘴角抽动一下，将只剩下的泡面汤推到了朗闻昔的面前。
朗闻昔捧起泡面汤，一饮而尽甚至连汤里渣渣也不放过，喝完后朗闻昔满足得打了个饱嗝，用手抹了一下嘴就直接窝进了沙发里，嘴里喊着：“舒坦啊！”
付斯礼起身将垃圾收进了垃圾袋里，他看着朗闻昔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尝试过宾馆、洗浴中心、网吧包间，都让他摆脱不了那种若有似无的恐惧。
付斯礼怎么也没有想到，能让自己安然入睡的地方尽然是这种小小的车库改造房。
可他张不开口说要留下，他穿上羽绒服一手提溜着垃圾，一手拿着书包，转身打算离开。
“你知道垃圾箱在哪儿吗？”窝在沙发上的朗闻昔问道。
“巷子拐角。”付斯礼刚说完，就看见朗闻昔光着脚从沙发跳下来，抢过了他的书包，说道：“书包是租来的吗，倒个垃圾还拿着！”
付斯礼微怔了一下，他知道朗闻昔是看穿了自己的，他用他的方式让自己留了下来，朗闻昔见付斯礼不说话，又问道：“我能看看学霸的书包里都有什么吗？”
“可以。”这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自己都已经被好心地‘收留’了，“那、那我去倒垃圾了！”
“哇！那我要看看学霸的书包里会不会也藏着小黄|书。”朗闻昔也不等付斯礼出门，就当着书包主人的面打开了他的书包，里面不是书本就是试卷。
付斯礼从外面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朗闻昔已经脱得只剩下个二道背心，窝在床上蜷着腿、背靠着墙在看漫画。
付斯礼洗漱完走到了床前，看了看专心致志看书的朗闻昔问：“你看的什么？”
“《海贼王》！”朗闻昔放下书，双腿盘在床上对付斯礼津津有味地说道：“我可太喜欢香吉士了，做饭超级厉害。还有里面的斯摩格，他每次叼着两根烟出场的时候，我都觉得他烫嘴，哈哈哈……”
朗闻昔还在说着，付斯礼突然附身上前，手指在他的左脸颊抹了一下，问：“你洗脸没照镜子吗？”
“啊？”朗闻昔第一次被一个男生从正面地贴这么近，要搁着是乔小洋的话，说不定拳头就招呼了上去，但现在换了付斯礼好像就不太一样了，付斯礼的靠近很纯粹，应该就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吧！毕竟他真的只是用水抹了一把脸，连毛巾都没有用。
“你这脸上白色的点点是什么？还搓不掉？”付斯礼很认真地问道。
“啊？那你扣扣试试。”朗闻昔说着又把脸凑近了他一点。
付斯礼将扣下来的小白点放到了朗闻昔的面前，问：“这是什么？”
“哦，这是丙烯颜料。”朗闻昔说着，吹掉了付斯礼手上的白点。
手指被吹气的风拂过时，带着一种酥麻的感觉，付斯礼的心脏到小腹一紧，奇怪地感觉让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烫了起来，付斯礼立刻转身钻进了被窝，说：“记得下次洗完脸照镜子。“
朗闻昔看着付斯礼奇奇怪怪的举动，哦了一声，便下床关了灯钻回被窝。
良久，在黑暗中，朗闻昔看着付斯礼的后脑勺，低低地说了一句：“付斯礼，我不是小偷。”
……
没有回应，朗闻昔轻轻地转身仰面看着天花板，合上眼睛的时候，眼泪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