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愣住, 视线透过缝隙，看见袁简意走到苏诺叔叔跟前，袁简意俯下身, 手臂颤动，缓缓伸向苏诺叔叔的鼻翼间，探查着鼻息。
大抵是没有探查到鼻息, 袁简意的身体僵住，保持着弯腰弓背的姿态许久，静到时光仿佛都凝固住，让人觉得眼前晦暗的画面是一副凝重忧郁的画。
慢慢的, 袁简意手臂垂下去，手指落到苏诺叔叔的凹陷的脸颊上，他什么都没有说，平静的闭上眼睛，低下头在苏诺叔叔唇角边落下一个吻。
楚黎看到这，刹那间恍惚明白了什么。
他曾经听楚爷爷说过, 苏诺叔叔以前在上城区有个恋人，两人发展到订婚的地步, 后来对方背弃婚约，赶走了苏诺叔叔。苏诺叔叔的两条腿断掉也和对方脱不了干系。
他一直以为苏诺叔叔的对象是一个alpha, 因为苏诺叔叔长得白皙娇小, 脸庞可爱精致, 跟个omega一样, 却怎么也没有想过苏诺叔叔的对象会是个omega，更没有想到还会是袁简意帝国第一个分化出3S级信息素的omega。
袁简意不是不喜欢苏诺叔叔吗？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又找过来了？
袁简意坐到轮椅上, 抱起削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尸体，他将带来的黑色的礼服穿到苏诺身上, 下巴靠着苏诺的额头，他闭着眼睛，手臂蜷紧，口里慢慢哼着歌，歌词是哄孩子睡觉的民谣。
一束光线落在身旁，昏昏暗暗，显得画面诡异而浪漫。
歌词哼完，袁简意睁开眼皮，额间红色吊坠映衬着褐色瞳仁，一滴泪从眼眶落下，哽咽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苏诺还有体温，可是却在他怀里一点点凉下去。
如果他早到几分钟，或许苏诺就不会离开。
至少不会在临死前，都不知道他也曾经爱过他。
他手臂收得更紧，眼神炽热眷恋的看着苏诺，眼中情绪如化不开的稠浆，浓烈而疯狂，隐忍了那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刻成功，迫不及待的来找苏诺，却连苏诺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难道这就是对他的报复吗？
“苏诺……”他叩住苏诺的手，脸庞挨着苏诺，湿润的长睫落着泪，“我带来了了你曾经缝制的礼服，我们结婚好不好？”
“苏诺，你不要气，我没有要和别人在一起，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
“苏诺，我不知道那个omega对你的意义，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这样做。他还没有死，你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我立即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楚黎血液轰的一下升至头顶，目光难以置信看着向简意。
他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阮阮没有死吗？
他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走出去，质问袁简意什么意思，这时，耳边又传来伊恩的声音。
“王上，快走，守卫兵来抓我们了！”
伊恩等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守卫兵发现踪迹，他们只是打劫个博物馆，何必追得这么急。
现在满大街都是游行，这些事情不是更重要吗？
楚黎透过窗户，看向远处，一行守卫兵正朝这边追过来，他又看了一眼袁简意和苏诺，踟蹰片刻后，直接翻窗离开。
袁简意完全沉浸到悲伤中，没有在意到楚黎离开的声响，或者说在意到了也无动于衷。
他抱着苏诺的尸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不见一点清冷矜贵模样。
“苏诺……”
这一声包含着迟到二十年的爱意和亏欠，可惜当事人永远也听知道。
“王上，快上来。”
洛鸣一把抓住楚黎，本想要和楚黎共骑一只仆鹰，边上的白鹰却抢先一步，直接扑棱翅膀将楚黎载走。
楚黎因为惯力，差点从白鹰的背上栽下去，好在及时抓住白鹰的羽毛，稳住身形后松开手，发现指缝里抓的都是白鹰的羽毛。
他看了一眼白鹰光秃秃的额顶，又将羽毛塞了回去，耳边风呼呼作响，如人哭诉的声音，他望向身后，两座挨在一起状似山洞的破旧的小房子越来越远。
心中被凝重的情绪笼罩住。
耳边想着的还是袁简意刚刚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做“他还没有死”？
是指阮阮吗？
楚黎心跳不可遏制颤动了下，提起“阮阮”这两个字眼眶就发酸，想着还是要找个机会，向袁简意问清楚什么意思。
还有，苏诺叔叔的后事要由他来操办。
袁简意肯定不会让苏诺叔叔葬在下城区，而苏诺叔叔的愿望就是葬在下城区的废墟城，那里有爷爷的衣冠冢。
“糟糕！身后有战舰跟着我们！”
“王上，你先走。”
道尔顿说完话，立即指挥着异兽们排列阵型，先保护楚黎离开，楚黎不能被帝国的人发现。
楚黎看了一眼后方，两架黑色战舰正飞速朝他们的方向赶过来。他皱了皱眉：“道尔顿，你们小心点。”
道尔顿嘴角微不可察露出一抹弧度。
这还是楚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好！”
白鹰挥动翅膀，载着楚黎飞快离开，没一会儿便摆脱掉身后跟踪的战舰，它似乎很开心，翅膀时不时抖动着，羽翼竖起，宛若片片刀刃迎着最后一点阳光飞去。
跨过山海，飞过星河，回到阿斯塔时，天色已经黑下去，夜幕之上星光如散落的珠宝，璀璨生辉，
楚黎抬头看着夜空，想到虞暖日记本里记载的内容，黎郁带他看夜空。
星星真的很好看。
隔着时空的距离，他也能看到父母曾经所看的，算是跨越生死的联动。他飞回阿斯塔没多久，伊恩等人也回了过来。
他们没受伤，战舰开过来后，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没找到又走了。
伊恩拧眉：“我怀疑他们是在找白鹰，上次白鹰从废弃基地救走王上时，可能被拍下来照片了。”
白鹰此刻已经缩小成娃娃，听到这，立即坐起身，扑棱翅膀，咕咕说着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把王上藏得紧，不会被发现。”
洛鸣看着楚黎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宽慰道：“王上，被发现了也没事，我们曾经打败过帝国，现在也依然能打败他们！”
“嗯！”
白鹰也跟着众人重重点了下脑袋。
楚黎沉默了下道：“只是暂时我不能被发现，因为袁竞和袁溟还活着，要是被两人知道我是虞暖的后代，估计又会给阿斯塔带来麻烦。”
如果袁竞和袁溟战败，成了俘虏，那他被不被发现都无所谓。
陆烬应该不会因为他曾经背叛过他，就对阿斯塔出兵，所以，他还挺希望陆烬他们能打赢。
-
历代王上和仆鹰首领的尸骨，都会埋在圣灵树下。
楚黎同伊恩等人将白鹰母亲的尸骨埋下后，围绕着圣灵树做祈祷。
这是楚黎第一次看到圣灵树，传说中同每一届王上血息相关、保佑阿斯塔的圣树。整棵树都是雪白色，白色的树干，白色的树杈和白色的叶子，茂密繁盛的叶子蓬松成蘑菇形状，正中间开了一朵白色的花，不仔细根本看不见。
风吹过来时，每片叶子都在哗哗作响。
楚黎伸出手，掌心落下一片白色的叶子，离近了才看到叶子的脉络散着流光，很神奇，就像是充了电的电子模型。
他觉得很有意思，就拿了一片回去，没想到这个举动被其他异兽看到，晚上，他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整个地板堆满了白色的树叶，还摆放成心形，树叶反衬着月色，不用开灯就将屋里照得通明。
“……”楚黎。
大抵是异兽与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瞳仁似乎不会被刺眼的白光伤到，所以常年生活在白色的世界里，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楚黎还是有点不适应，但也不好意思伤了他们的心，思忖了下，他将树叶堆到角落里，关严门缝，不让一点月光照进来。
他躺到床上去，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脑海塞满事情，一会儿想着要在不闹出动静的情况下抢回苏诺叔叔的遗体，一会儿想着阮阮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一会又想到钟老头他们怎么样了……
然后，想到陆烬。
这样折腾许久，到黎明之时才睡着，睡眠质量很差，时断时续，几个小时后又醒了，再也睡不着。
一众异兽守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呼吸。
听到叹息声，异兽们低下头，垮着个脸。
楚黎起床后照镜子看到眼圈下一片鸦青，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门外，异兽们早已备好早餐。他没什么心情，便没有吃。
一众异兽知道他不吃饭，心里更难过了。
他打开光脑，这还是出事以后第一次登陆星网，首页上全都是关于军事战况的报道，他扫了一眼，基本上是北区打赢战争的新闻。
傅昭已经投降，现在和他儿子傅临一同被关在审刑庭。
袁竞和袁溟藏在一颗未名星球上，藏身地方不久前被人泄露出去，北区猎字兵过去时，他们父子二人却早已借着地道乘飞船逃离。
楚黎看着照片里拍摄到袁家父子狼狈逃命的模样，嘴角紧绷。
真是祸害遗千年。
都这样了，还是没有将他们捉住。
楚黎烦躁的刷着信息，看着网页下方的评论。
【打个赌，以陆上将最近的疯性，不超过一周肯定会抓住袁竞和袁溟。】
【他们父子身边只剩下不到一百个士兵了，不如像傅昭那样早点投降好了。】
【他们被抓到又不会被判死刑，一个是帝国前领袖一个是前领袖之子，根据帝国法律，只会被判终身监.禁。】
……
楚黎盯着“不会被判死刑”“终身监.禁”几个字眼，心中烦躁更甚，他们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到最后被抓了还不会被死刑？
就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以有这个特权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楚黎想亲手杀了他们，为父母，为阮阮还有为自己报仇。
中午，异兽仆人端来食物，楚黎在看新闻，让他将食物放在一旁，又没有动。
伊恩他们知道情况后，找过来，恰好看到楚黎在刷着袁竞的新闻，三人面面相觑。
伊恩走上前：“王上，你想找到这个人吗？”
楚黎抬起头看向他，眼里还有着余怒：“你知道他在哪里？”
“嗯，根据其他异兽传来的讯息，袁竞父子俩现在怕被发现踪迹，除了补给物资外，不敢降落在任何一颗星球上，只在星际中飘荡。”
袁家父子不对异兽设防，大抵是觉得异兽没有威胁性。所以在星际游荡讨生的异兽能接近他们的战舰，发现他们的踪迹后，昨晚就将位置讯息传回阿斯塔。
伊恩等人收到讯息，不想楚黎再掺和到里面，所以没有告诉楚黎，但今天看到他这么气愤的样子才决定说出来。
楚黎几乎没做任何犹豫，知晓袁家父子藏在哪儿后，他戴上面具，率着一众异兽朝袁家父子所在的位置赶过去。异兽们骑着仆鹰，拿着长弓等武器，浩浩荡荡，嘶鸣声响彻云霄，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楚黎看着大家的装备，想到曾经在模拟仓里的作战事情，觉得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改良下武器，不然他们即使有着特殊本事，但在帝国先进的炮弹武器攻击下，依然难占上风。
尤其袁竞在位这么多年，很多武器和兵种还是为了专门对付阿斯塔而创造。
伊恩收到异兽的传音，得知袁竞他们现在正赶往一颗未名星，想要补充物资，众人便朝未名星赶过去。
在即将降落到未名星地面时，身后忽然出现一艘黑色战舰，战舰上没有任何标志，船板上的士兵们似乎刚刚才战斗完，见到这群异兽，下意识发起攻击。
“王上，小心！”
“这是袁竞他们的战舰？”
“不知道，反正朝我们攻击就是我们的敌人，上！”
洛鸣拿着长弓，振臂一挥，一群异兽们跟在他身后冲了上去。白鹰也冲了上去，巨大的翅膀忽地一扑棱，掀飞船板上的士兵。
“这个战舰不错，王上，我们抢着吧。”洛鸣从仆鹰上跳了下来，一边同士兵们战斗，一边征询楚黎的意见。
楚黎刚落到船板上，正想说不对劲，这些士兵看起来不是袁竞的，倒有点像是北区的……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冲过来一群手持激光枪的士兵们。
“别动！”
“再动，全部杀了！”
洛鸣他们根本不怕，因为普通的激光枪对他们没用，他们的身形更快，眨眼间，就窜到士兵身后，跟切萝卜一样，对着士兵的脖颈一个个拍过去，很快一众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哇，这战舰里面比咱们王宫还好看。”洛鸣飞到里面，抖了抖翅膀夸道。
随后，不知道看到什么，洛鸣大叫起来。
“王上！王上！”
楚黎被他的声音吓到，连忙冲过去，想要将他拽走。
这不是袁竞的飞船！
他们打错人了，要尽快离开。
然而，他顺着洛鸣的视线忽然怔愣住，终于明白洛鸣为什么大叫起来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确切来说，是和还在帝国时的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黑色头发柔顺垂下来，杏眼圆睁，下巴削瘦，面容很是白皙干净。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精致秀丽，不过唯独眼神和他不同。
在那人身后，站着一众手持武器的猎字兵，以及站在正中间的陆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