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神灵, 那他定能明辨善恶,王兄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被牵连?若王兄未被牵连, 那我又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司华遥和蒋冲是他唯二的朋友,尤其是司华遥, 在他这儿, 自己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暖和快乐, 他早就将他视为知己,甚至是亲人,不想他因自己有陷入危险的可能, 若真如此,他会愧疚一辈子。

  司华遥脸色一肃,道:“王兄可是不把我当朋友?”

  王子俊闻言急忙说道:“怎么会, 我一直将阿遥视为知己。”

  “既如此,王兄应该明白‘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的意义。”

  王子俊怔怔地看着司华遥,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华遥缓了神色, 一杯正经地胡说八道,“小时候师父给我算过命, 他说我这辈子无灾无劫, 能活到寿终正寝, 所以王兄只管放心在这儿住着。”

  与王子俊来说, 司华遥这话是真是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甘愿共患难的情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感动,道:“阿遥, 能与你相交,是我三生有幸。”

  司华遥笑着说道:“既然是三生有幸, 那王兄便好生珍”

  王子俊看向司华遥的眼神愈发坚定,道:“阿遥说得是。”

  “赵荣身死,赵耀又病重垂危,晋王府如今只剩下王兄一个男丁,晋王怕是会召王兄回京,王兄还得做好应对才成。”

  王子俊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道:“书院马上就要开学,我有理由不回去。况且,我如今是晋王府唯一的男丁,若晋王不想绝后,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招我回去。”

  司华遥点点头,道:“晋王或许不会,但晋王妃就难说了。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如今小儿子又性命垂危,悲痛之下说不准会做出什么,王兄出入要小心些。”

  想到刘焉的狠毒,王子俊心中满是恨意,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阿遥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当年王彩云病重,不得已带着王子俊回王府,刘焉气急败坏,便刻意为难,不顾王彩云病重的身子,生生打了她三十多板子,以致她原本还可以拖些时日的身子彻底走到了头,在王子俊被送到别院的三日后,便撒手人寰。

  自那时起,仇恨便在王子俊幼小的心中扎了根,后来他在别院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心中的仇恨便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奈何他太过弱小,根本无法与刘焉抗衡,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如今赵荣死了,赵耀又重病在床,他成了晋王府唯一的独苗,便有了与刘焉抗衡的筹码,只要好好经营,终有一日能报仇雪恨。

  皇宫内,赵韩青正在午睡,突然大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门外的小喜子听到动静,慌忙跑了进来,见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忙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赵韩青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手想去擦汗。

  小喜子见状忙拿了帕子递给他,道:“殿下稍候,奴才去给您打点水来。”

  赵韩青看人的眼神有些直,好似还没完全醒神,机械性地接过了帕子,却并没有擦汗,而是死死握在手里。

  小喜子不禁有些担忧,吩咐人打了些热水,侍候赵韩青洗了把脸,他看人的眼神这才恢复正常。

  “殿下,您为何最近总做噩梦,可要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

  赵韩青起身下了床,道:“更衣,我要去见父皇。”

  小喜子一怔,慌忙应声,侍候赵韩青更了衣。

  赵连章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闻听赵韩青求见,顿觉有些意外,道:“让他进来。”

  赵韩青得到应允,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来到殿中,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赵连章起身,绕出御案,将赵韩青抱了起来,见他脸色不好,不禁关切地问道:“青儿可是哪里不适?为何脸色这般差?”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身体并无不适,只是日日被噩梦纠缠,故而脸色有些差。”赵韩青一板一眼地答道。

  “日日被噩梦纠缠?”赵连章蹙起眉头,来到软榻前,将赵韩青放了下来,接着问道:“青儿可还记得做了什么梦?”

  赵韩青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道:“今日来拜见父皇,儿臣便是为了此事。”

  “哦?说来听听。”似被他严肃的小表情感染,赵连章也正了正神色。

  “父皇,这几日儿臣总会梦到晋王府,它被一层黑色的雾笼罩,那黑色的雾里有人形怪物,他们嘶吼着说要报仇。”

  赵连章听得一愣,随即想起赵韩青曾看到过马娇身上的怪物,不由皱紧了眉头,道:“青儿从未去过晋王府,怎知梦到的就是那里?”

  “那门上写着晋王府三个字,儿臣认得。而且儿臣还梦到了小皇叔。”说到这儿,赵韩青脸上浮现恐惧之色,小手下意识地揪着衣服。

  赵连章将他抱进怀里,道:“青儿不怕,父皇在呢。告诉父皇,你梦到他在做什么?”

  “儿臣梦到小皇叔身上趴着许多怪物,他们在啃食小皇叔的身体,还嘶吼着要报仇。”赵韩青害怕地钻进赵连章怀里。

  “青儿不怕,父皇在呢。”赵连章轻轻地拍着赵韩青,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赵韩青闷闷地小声说道:“父皇,小皇叔会死的,他们说下一个是晋王妃。”

  “他们说?”赵连章的眉头皱紧,道:“青儿口中的‘他们’,可是那些怪物?”

  “嗯,那些人都在喊着报仇。”赵韩青抬起小脸,懵懂地问道:“父皇,晋王妃和小皇叔都做了什么,为何那些怪物要找他们报仇?”

  “父皇也不知,不过父皇会查清楚的。”赵连章顿了顿,接着问道:“青儿可有梦到晋王?”

  赵韩青摇摇头,道:“儿臣只梦到了小皇叔和晋王妃。”

  “那青儿是从何时起开始做噩梦的?”

  “三日前。”

  赵韩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此事父皇知晓了,青儿若是害怕,便去你母后宫中住上两日,或去乾坤殿与父皇住也可。”

  赵韩青皱着小眉头思索片刻,道:“那儿臣与父皇住,母妃是女子,女子都胆小,儿臣不想让母妃跟着担惊受怕。”

  赵连章闻言欣慰地揉了揉赵韩青的小脑袋,道:“好,那就这么定了。青儿先去玩会儿,父皇还需批阅奏折。”

  “儿臣能在这里读书吗?儿臣保证不打扰父皇。”唯恐赵连章不答应,赵韩青慌忙举起小手保证。

  赵连章见状宠溺地笑了笑,道:“好,那青儿想读什么书,便让他们帮你拿。”

  “是,不耽误父皇处理政务。”

  赵连章回到御案后处理奏折,德辉则帮赵韩青在书架上找了书,他拿着书回到软塌前,踩着脚蹬爬了上去,认认真真地读着。

  赵连章看了赵韩青一眼,心中很是欣慰,随后转头看向德辉,吩咐道:“你去太医院把徐超叫来,朕有话要问。”

  “是,皇上。”德辉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德辉回到殿中,通禀道:“皇上,徐太医在殿外等候召见。”

  “让他进来。”

  徐超躬身进殿,没想到竟看到了赵韩青,微微愣了愣,随即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赵连章头也未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多谢皇上。”徐超起身,等待着赵连章的吩咐。

  赵连章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奏折合上放到一边,抬头看过去,道:“你去过晋王府?”

  徐超闻言忙答道:“回皇上,微臣刚从晋王府回来。”

  “你脸上的伤是谁所致?”

  徐超摸了摸右脸,道:“回皇上,是晋王妃所赐。”

  “赵耀的病情如何?”

  对于赵耀的病情,赵连章有所耳闻,却并不知详情,今日听赵韩青说起噩梦,才上了几分心。

  “回皇上,小王子不知为何身上长满脓疮,不止流脓,还溃烂,用了许多药都无济于事,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说到这个,徐超就一肚子怨气,刘焉就是个暴虐的疯子,这几日他可没少吃苦头,只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

  “溃烂?”赵连章忍不住回想赵韩青方才说过的话,‘他们在啃食小皇叔的身体’,脑海中有了画面,胃里不由翻腾了起来。

  “是,现在脓疮已经遍布全身,太医院合众人之力,也未能阻止其蔓延,臣等已无能为力,还请皇上恕罪。”徐超再次跪了下来,遇到这种病,他们也很无奈。

  赵连章的眉头皱紧,“你们竟不知这到底是何病症?”

  “微臣等闻所未闻。”

  见徐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连章不由心头火气,冷声说道:“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可是想着欺君?”

  徐超慌忙匍匐在地,道:“微臣不敢欺君,却也不敢妄言。”

  “你直说便可,朕恕你无罪。”

  徐超犹豫片刻,咬牙说道:“民间有句俗话,叫‘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是因这人坏透了,遭了报应。”

  “诅咒?”赵韩青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道:“你的意思是赵耀做了坏事,遭了报应?”

  话既已说到此处,徐超干脆豁出去了,道:“皇上,民间传言晋王世子惹怒了百花仙,臣猜测这应该是百花仙降下的神罚,故臣等肉体凡胎拼尽全力,也无法救小王子性命。”

  虽然赵连章信了几分,可他不能助长这种风气,厉声说道:“你是医者,竟也信鬼神之说,那是否以后遇到治不好的病症,都要推到鬼神身上?”

  徐超闻言心中一惊,帝王终究是帝王,在他面前耍小心思,无异于是悬崖上走钢丝,一个弄不好就死无葬身之地,道:“微臣不敢!”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定要找到赵耀的病因,否则朕要了你的脑袋!”

  徐超心里发苦,却不能多说,只能领命道:“是,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望。”

  “退下吧。”

  “微臣告退。”不管如何,命暂时是保住了,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赵连章随后又宣召了赵齐豫,问了赵耀最近的去向,赵齐豫一一作答,不敢隐瞒。

  赵连章沉吟片刻,道:“晋王妃近日情况如何?”

  “世子刚去,耀儿又病重,王妃悲痛难当,日日以泪洗面。”

  赵连章接着问道:“她的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赵齐豫被问得一愣,心中十分疑惑,却不敢多问,道:“最近她日夜守在耀儿床前,确实消瘦了不少,精神也差了些,其他并无不妥。”

  赵连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最近民间流言四起,晋王可曾听说?”

  “臣略有耳闻,只是这鬼神一说实在荒谬,定是有人在……”

  “皇叔祖。”赵韩青突然出声,打断了赵齐豫的话。

  赵连章看了过去,见赵韩青小眉头皱紧,忍不住开口问道:“青儿,怎么了?”

  赵韩青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软榻上爬了下来,迈开小短腿跑到赵连章面前,小声说道:“父皇,皇叔祖身上本没有,可就在方才突然就有了,儿臣出声打断,又没有了。”

  赵韩青说得不太明确,好在之前两人交谈过一次,赵连章稍稍回想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青儿说的是黑色的怪物?”

  “黑色的雾,和儿臣梦中晋王府上空笼罩的一样。”

  赵连章看向赵齐豫,并未看出异常,道:“父皇知道了。”

  赵齐豫看着两父子的互动,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叔,耀儿的病来得又快又急,且在世子惨死之后,皇叔也寻遍了京都所有大夫,都诊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不得不让人想到鬼神一说。”

  “皇上,这只是巧合罢了,并非……”

  “皇叔祖!”赵韩青再次打断赵齐豫的话,“父皇,又有了。”

  赵连章忙问道:“现在呢?”

  赵韩青摇摇小脑袋,道:“又没有了。”

  赵齐豫一脸懵逼,这次他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每个字都明白,组合在一起便不懂了。

  “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明示。”老实人赵齐豫恼了。

  赵连章看了看赵韩青,又看了看赵齐豫,道:“德辉,去门口守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皇上。”德辉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赵连章沉吟了一会儿,道:“三日来,太子一直受噩梦困扰,他梦到晋王府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黑雾中有许多人形怪物,耀儿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那些人形怪物趴在他身上,啃食他的血肉所致。”

  “这怎么可能?”赵齐豫看向赵韩青,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很明显是休息不好所致。

  “太子还说那些怪物嘶吼着要报仇,耀儿是第一个,第二个是晋王妃,所以朕才会问起晋王妃的近况。”

  “这……”赵齐豫怔怔地看着赵韩青,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词。

  “就在方才,当你说出不信鬼神一说时,你的身上便有黑雾出现,太子忍不住出声打断,发现打断后,那黑雾便会消失。”

  赵韩青见赵齐豫沉默不语,出声问道:“皇叔祖心里信鬼神,为何嘴上说不信?”

  赵齐豫和赵连章纷纷看向赵韩青,这孩子的问题直击要害,让赵齐豫不知该如何辩驳。他确实是信了,可为了晋王府不被抛弃,他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信了,所以才会这般矛盾。

  见赵齐豫不回答,赵韩青接着说道:“皇叔祖保护不了他们,那些怪物说一定会杀了他们。”

  赵齐豫不知该如何反驳,却又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道:“殿下为何会梦到这些?”

  “不知。”赵韩青摇了摇小脑袋,接着说道:“皇叔祖,那些怪物中有许多很小的,好似婴儿。”

  赵齐豫听得一怔,本就相信的他,如今深信不疑,那些所谓的怪物,定是刘焉毁掉的他的骨肉,他们来找她报仇了。

  赵连章好似也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赵齐豫从御书房出来时,有些失魂落魄,就好似老了十几岁。他自幼性格懦弱,也正因这种性格,才在皇室争储中存留下来。而他的王妃刘焉却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他还需刘焉操持王府,所以便放任了刘焉,坐视了许多无辜的孩子被害。他也是罪人,也应该受到惩罚,只是那些孩子的冤魂却并未纠缠他,这让他心中越发愧疚。

  待马车来到王府门口,赵齐豫站在车辕上,看着面前的大宅,脑海中回想着赵连章的话,那上空竟当真有黑雾慢慢升腾。赵齐豫心中一惊,慌忙揉了揉眼睛,那黑色的雾又消失无踪。

  见他脸色不对,侍从忙担忧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赵齐豫摆摆手,随即下了马车。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原本这里是人来人往,自从赵荣亵渎神灵的流言传出后,这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如今他们晋王府成了禁地,人人谈之色变。

  赵齐豫走进王府,管家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赵齐豫看了他一眼,道:“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小王子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

  赵齐豫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很心痛,可现实却是他的心竟没有多大的波动,这大概就是已经预知结果的后果。

  刚来到赵耀的院子,便听到刘焉的吼声:“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杖毙!”

  “王妃饶命!奴才知错,求王妃饶命!”

  紧接着赵耀的贴身内侍祥林被人拖了出来。

  他们见赵齐豫正站在门口,忙行礼道:“奴才参见王爷。”

  赵齐豫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放开他。”

  侍从一怔,犹豫了犹豫,还是松了手。

  祥林哭着跪在地上,道:“谢王爷开恩,谢王爷饶命!”

  刘焉听到外面的动静,气冲冲地走了出来,道:“王爷,您这是何意?就算您再对我不满,我现在也是王妃,这后院里的事还得由我做主。”

  赵齐豫冷漠地看着她,直言道:“我这里有一份皇上的手谕,你是要现在看,还是过几日再看?”

  刘焉一怔,红肿的眼睛渐渐浮现惶恐之色,方才那股气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两眼含泪看着赵齐豫,道:“王爷,你当真如此对我?”

  “荣儿死无全尸,耀儿生命垂危,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赵齐豫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插进刘焉的心里,她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死无全尸,一个性命垂危,她却束手无策,这本就让她十分悲痛,如今她的丈夫又在她心里捅刀子,她真的无法接受。

  她大声吼道:“赵齐豫,谁都可以质问我,唯独你不行!”

  就在此时,房内侍候的内侍突然跑了出来,道:“王爷,王妃,小王子不行了!”

  刘焉一怔,顾不得其他,慌忙跑进了卧房。赵齐豫紧随其后。

  恶臭,让人反胃的恶臭,还混合着浓重的药味,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待在这里。

  “耀儿,耀儿,你怎么样?”刘焉扑到床前,就好似看不到他身上的散发着恶臭的脓疮。

  赵耀痛苦地抽搐着,紧紧攥着刘焉的手,血黄色的脓水蹭在她手上,指甲也深深地抠进肉里。

  刘焉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哽咽道:“耀儿,你挺住,母妃会想办法救你,母妃会……”

  赵耀用尽所有力气努力张开嘴,在刘焉的期待下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恨……你……”

  刘焉一怔,眼泪夺眶而出,不敢相信地看着赵耀,听着他努力地说,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恨你’,直到赵耀咽下最后一口气。

  看着被松开的手,刘焉害怕地紧紧握住,哀求道:“不要,不要,耀儿,耀儿,不要离开母妃,不要离开母妃!”

  赵齐豫看着床上的赵耀,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那句话,自己的儿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说出恨她的话,这是多么残忍又可悲的事。而最可悲的是,他这个父亲明明就站在一旁,他的儿子却像没看到一样,不曾为他留下半个字。

  “耀儿!”刘焉大叫一声,激动之下晕死了过去。

  ……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床上的刘焉不安地皱起眉头,双手揪住盖在身上的锦被。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次的声音与之前不同,异常尖利,就好似婴儿凄厉的哭声。

  刘焉的头不安地左右摇着,揪住锦被的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耳边的声音异常熟悉,那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

  刘焉小声呢喃着:“荣儿,耀儿……”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她奋力挣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看着熟悉的床帐,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耳边也没了那恐怖的声音。

  待呼吸平稳,她想撑起身子去倒杯水,可她的身子像是被什么压着,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你想去哪儿?”

  身旁传来陌生的声音,刘焉被吓了一跳,慌忙叫道:“谁?你是谁?为何会在我房间?”

  “我是谁?”那声音里满是困惑,随即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还没有名字,呜呜,呜呜……”

  小孩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阴森恐怖,刘焉害怕地吞了吞口水,用力地挣扎着。

  小孩的哭声突然停止,刘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爬,她努力地抬头,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却又十分害怕。正挣扎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眼前,脑袋的一侧凹陷下去,一只眼睛往外凸着,形容十分可怖。

  “啊!”刘焉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我还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名字……”

  那鬼婴张开黑洞洞的嘴,发出可怖的声音,口水混着脑袋上的血水,不停地往下流。

  久远的记忆重新被翻了出来,她记起了面前的鬼婴。他是后院张美人的孩子,虽然瞒着她生了下来,可生下来没三天就被她得知了消息,她怒气冲冲地找过去,不顾张美人的苦苦哀求,将襁褓中的婴儿活活摔死。

  刘焉惊恐地看着他,大声吼道:“你别过来,你滚开!”

  “我也没有名字,呜呜……”

  又一个鬼婴爬了上来,他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这是她溺死在恭桶里的婴儿。

  “不要,不要过来!”

  “呜呜,呜呜……”

  越来越多的婴儿爬了出来,他们就趴在她身上,呜呜地哭着。

  “我要报仇,我要吃了你!”

  鬼婴们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黑洞洞的嘴巴长出獠牙,猛地朝她的脖颈咬了下去。

  “啊!不要!救我!快来救我!”

  刘焉想要挣扎,可身体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鬼婴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王妃,王妃,您快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秋燕正一脸担忧地站在床前。

  “王妃,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刘焉喘息着坐起身,伸手去擦脖颈上的汗,却感觉一阵剧痛,再去看手上,竟是血黄色的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