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山, 一头饿狼在山中寻找食物,发现了昏倒在地的玄影,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它的凶性,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不禁垂涎三尺。

  等了好一会儿, 也不见猎物动弹, 饿狼没了耐性, 露出满嘴獠牙,张嘴就朝着他的脖颈咬去,虽然它没有人类的智慧, 却也知道哪里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

  而就在它以为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鲜血时,一把细长的软剑缠上了它的脖子,躺在地上的猎物手上一用力, 那软剑猛地收紧,割断了它脆弱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 腥臭的味道让玄影微微蹙眉, 软剑一抖,便恢复原样, 而他也从地上坐了起来。

  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饿狼, 玄影有些心有余悸, 若不是他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 在这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 恐怕他会成为这饿狼的食物,死无全尸。

  缓了会儿神,玄影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又擦了擦软剑,随后起身, 将散落在地的东西捡了起来,纵身一跃,朝着山下飞去。

  待他重新回到锦绣阁,已经是后半夜,他并未惊动赵韩青,而是在锦绣阁内巡视,想找出与他交手的人。

  那人只是把他打晕,并未杀人灭口,说明他不想与锦绣阁为敌,但为何要行窥视之举?难道也和福香楼一样,想要锦绣阁新制菜式的配方?

  不管对方目的为何,都不是他能在锦绣阁肆意妄为的理由,更何况赵韩青还在这里养伤,若赵韩青有个万一,不只是他,这里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回想那人的身形,以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玄影总觉得在何处见过,突然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脑海,让他不自觉地顿住脚步。

  “他怎会有这么好的功夫?”玄影眼底尽是不敢置信,轻声呢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与殿下又是什么关系?”

  玄影犹豫片刻,转身回了赵小婉的院子。

  赵小婉的卧房还亮着灯,玄影看了一眼,来到房外的榕树下,纵身一跃跳了上去,随即找了个粗壮的树干盘膝而坐,开始调息疗伤。

  两个时辰后,天色见白,寂静的锦绣阁有了人声,负责洒扫的下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又过了一个时辰,玄影从调息中醒来,纵身跳下大树,朝着赵韩青所在的院落走去。

  玄影见小喜子还在门外守着,出声问道:“殿下还未醒?”

  小喜子摇摇头,道:“大人,殿下有伤在身,多休息有助伤势恢复。”

  玄影点点头,想着过会儿再来,就听赵韩青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进来吧。”

  “大人稍候,奴才进去通传。”小喜子说完径直推房走了进去。

  赵韩青已经坐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

  “殿下醒了,可要起身?”

  赵韩青瞥了他一眼,道:“让玄影进来。”

  “是,殿下。”

  玄影听到了赵韩青的召唤,却还是等到小喜子来传达命令,这才进了卧房。玄影来到近前,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赵韩青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喜子,道:“去门外守着。”

  小喜子应声,躬身退出卧房,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赵韩青直截了当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昨日有人夜探锦绣阁,属下追他至东华山,技不如人,被打晕在东华山上。”玄影如实说道。

  “可知此人是谁?”赵韩青神情平静。

  玄影犹豫片刻,直言道:“属下怀疑是司华遥。”

  赵韩青神情依旧平静,好似一点也不意外,道:“你都不是对手,也就只有他了,果然还是起了疑心。他可知你的身份?”

  “他制住属下后,看了属下的身份牌。”玄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可有怀疑到我身上?”

  玄影摇头道:“这个属下不知。不过他找到了婉蓉公主。”

  赵韩青眉头一皱,道:“他是如何找到皇姐的?”

  “昨晚锦绣阁发生命案……”玄影将他知晓的事实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

  “这般说来,他是跟着梁云去的落星院?”

  玄影点点头,道:“属下也是这般以为。”

  赵韩青整理了一下思路,将玄影所说和之前发生的事串联起来,道:“昨日上午发生的事,让他起了疑心,便决定晚上探查锦绣阁,正巧碰上于鹏与福香楼的人交易,那个出声大喊的人不是福香楼的人,十有八九是他,只要惊动守卫,他们势必会将人带去给当家人发落,而他只要趁机跟在后面,就可以找到他想找的人。”

  玄影听得一愣,随即说道:“殿下的意思是锦绣阁的命案与他有关?”

  “他只是旁观者,并非行凶者,只是利用了此事。否则,那福香楼的掌柜早就死了,哪能保住命。”

  遇事冷静,思维缜密,这哪是一个六岁孩童能说出的话。跟在赵韩青身边越久,玄影对他的敬畏越深,“那依殿下的意思,我们要如何应对?”

  “他现在定然认为锦绣阁的幕后老板是皇室中人,明确皇姐的身份不过是时间问题。”赵韩青嘴角勾起苦笑,叹息一声道:“顺其自然吧。”

  他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早一日晚一日没什么打紧,当然能瞒住最好。他了解他的性子,若让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定然会动气。

  “是,殿下。”虽然心中有万般疑问,玄影却不敢问出口。

  “那个于鹏,皇姐是怎么处理的?”

  “让梁云连同尸体一起送去官府。”

  “福香楼幕后是谁在撑腰,你可知道?”

  “属下不知。”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是谁在打锦绣阁的主意。”

  “是,殿下。”见赵韩青没再问话,玄影便退出了卧房。

  小喜子随即进来服侍,道:“殿下可要起身?”

  赵韩青应了一声,司华遥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若他当真想走,自己根本留不住,未免以后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得好好习武才成,只是晚生这许多年,想要追赶真的很难。

  司华遥和往常一样起早打拳,回想昨日与玄影交手的情况,不自觉地快速出拳,陷入顿悟当中,竟在此基础上完善了这套拳法,可攻可守,无懈可击。

  黄灵打了个哈欠,道:“阿遥,你起这么早?”

  “与往日相同。”司华遥收势,接过春海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道:“阿灵怎的起这么早,可是我吵到你了?”

  司华遥每日都要打拳,自和他们住在一起后,便没有刻意隐瞒,黄灵等人也已知晓他会些拳脚功夫,只是不知他的武功练到什么程度。

  黄灵摇摇头,道:“没有,方才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可再去想,怎么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常事,我也总做梦,多数时候是第二日便会忘个干净。”

  “阿遥,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司华遥微微蹙眉,道:“什么动静?”

  黄灵眉头皱紧,道:“昨日半夜我正睡着,突然听到房顶有动静,想要睁开眼瞧瞧,可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昨日他确实也听到了动静,房顶的气息较为熟悉,就是昨晚刚与他交手的玄影,即便并未与之照面,也知道玄影四处探查的目的,只是为何黄灵也能听到?

  “那可能是你梦里出现的动静,你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才会有那种感觉。”

  “倒是也有可能。”黄灵困惑地挠挠头,下一刻便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不想了,反正咱们也要走了。”

  司华遥见状有些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人人都如阿灵般心思单纯,那这个世界便没了坏人。”

  黄灵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道:“阿遥不嫌弃我反应迟钝便好。”

  王子俊和蒋冲也陆续起了床,在吃了锦绣阁准备的早餐后,便结束了这次的出游。

  他们走在出去的路上,旁边的行人正小声议论者。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日锦绣阁出了人命案。”

  “此消息可为真?”

  “当然!昨日我内急,想去茅房,正听到有人叫喊‘于鹏杀人了,快救救我’之类的话。”

  “李兄亲眼所见?”

  “我亲眼看见锦绣阁的护卫,朝着饭厅的方向跑去,没过多大会儿,饭厅二楼便有人跳窗,不知为何摔了个狗吃屎,好半晌没爬起来。”

  “跳窗逃跑,那人铁定是行凶之人!”

  “可不是嘛!那于鹏还想狡辩,紧接着二楼又有人喊,说在他的房间内找到了一具尸体,直接把他狡辩的话堵了回去。”

  “那还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只是这锦绣阁出了人命,有忌讳的客人定不会再来,怕是会受很大的影响。”

  众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黄灵好奇心顿起,走过去问道:“那锦绣阁是如何处理的此事?”

  两人转头看了一眼黄灵,眼角余光扫过司华遥的脸,不由微微一怔,再去看黄灵,便认了出来。

  “你就是昨晚参与游戏的黄公子。”

  黄灵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向来迟钝的他突然敏锐了起来,道:“刚才有些唐突,十分抱歉,打扰了。”

  两人见状忙说道:“怎么会,我们仰慕公子才华,本就想结交一二,只是没有机会,如今相遇即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抱歉,我们的马车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还请两位见谅。”王子俊将黄灵拉到一边,不悦道:“阿灵,你怎能如此没有规矩,待回去到佛堂罚跪一个时辰。”

  黄灵一怔,随即明白了王子俊的意思,配合地认错道:“是,阿灵知错。”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王子俊,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王子俊面无表情,道:“抱歉,我们还有事,不便久留,告辞。”

  众人没再多说,加快脚步,离开了锦绣阁。

  众人上了车,黄灵自责道:“都怪我多嘴,下次定不会如此。”

  “好奇心人人皆有,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以后再遇事便多思量思量,你的这份好奇是福是祸,能给身边人带来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黄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好,我听阿遥的。”

  落星院,已经日上三竿,赵小婉才从床上爬起来,昨日听到响动,忙跑出房间,正瞧见司华遥退走,玄影紧随其后,她便等着玄影过来回话,一直等到天快亮了,也不见玄影回来,实在撑不住的她爬上床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接近中午才算醒。

  贴身侍女杏儿听到动静,推门走了进来,道:“公主,您醒了,可要起身?”

  赵小婉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再过一会儿便午时了。”

  “这么晚了?”赵小婉眉头微皱,道:“玄影可有来过?”

  杏儿摇摇头,道:“没有。”

  赵小婉闻言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道:“服侍我起身吧。”

  赵小婉洗漱过后,便去了赵韩青所在的皓月园。

  小喜子见她走来,忙上前迎了两步,道:“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赵小婉挥挥手,道:“你去通禀一声,便说本宫有事求见。”

  小喜子应声,转身去通禀,很快便又回转,道:“公主殿下,主子有请。”

  赵小婉抬脚进了房门,见赵韩青正在习字,行礼道:“婉容参见太子。”

  赵韩青并未回应,而是继续写着,直到将整首诗写完,才放下了笔,抬头看了过去,问道:“何事?”

  “殿下,锦绣阁出了叛徒,意欲将我们研制新菜配方卖给满香楼。”说话时,赵小婉一直在留意赵韩青的表情。

  赵韩青板着小脸,道:“此事我已知晓。还有何事?”

  “殿下,昨日我审问于鹏时,发现有人暗中喟叹,玄影去追,一直未回,我有些担心,故而过来一问。”这才是赵小婉过来的真正目的。

  “那人跑了,玄影负伤而回。”赵韩青的回答十分敷衍。

  赵小婉沉吟片刻,接着问道:“那玄影可知那人身份?”

  “不知。”赵韩青淡淡地看着她,反问道:“为何要惊动官府?你可知若外人知晓锦绣阁出了命案,会有什么影响?”

  赵小婉一愣,随即说道:“既闹出了人命,怎能不惊动官府?况且这并非鬼神作怪,而是人为害命,就算被人知晓,应该也不会有何影响。”

  “若是你,会去一个横死之人呆过的地方留宿吗?”

  赵小婉神情一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似想得过于简单,而且思维模式还处在现代,遇到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报警,并未真正融入到现在这个时代。

  观赵韩青脸色不对,赵小婉不禁心中一凛,忙转动脑筋,想着对策,“殿下,外界都在传锦绣阁幕后由皇室操纵,那满香楼居然还敢打主意,其幕后之人定不简单,若我们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会义为咱们好欺负,以后定少不了麻烦。若是经了官府,过了明道,他应会有所收敛。若他出手平事更好,我们便可顺藤摸瓜,查清他的身份。这样一来,我们再出手对付,也多几分胜算。”

  赵韩青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说道:“这般说来,你如此行事倒是经过深思熟虑。”

  赵小婉心里紧张,面上却不显,道:“是,若有不妥之处,还想殿下海涵。”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听他这么说,赵小婉悄悄松了口气,道:“多谢殿下支持。”

  赵小婉本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生,普通的相貌,普通的身高,普通的家庭,普通的成绩,考上了普通的大学,读了个普通的专业,找了个普通的工作。平日里唯一的消遣就是看小说,最喜欢看得就是穿越小说,她总会想象如果自己穿越了,会如何如何,没想到一觉醒来,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穿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

  赵小婉刚穿来时,原主重病在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身边有个小丫鬟叫杏儿,明明已经十五岁,却面黄肌瘦像十二三岁,可见她们的生活条件有多差。可当她接收完原主的记忆,才知道她们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差得多。

  原主是赵国的长公主,皇帝赵连章的女儿,只是她是宫女生的女儿,并不招赵连章待见,一直处于放养的状态,以致于原主的母亲去世后,她便更加没人管没人问,别说公主的待遇,连温饱都成问题,还要受到那些太监宫女的欺负。这不,一个小小的风寒,愣是没人给她治,拖到了现在性命垂危的地步。

  原主就是因此没了命,年仅十三岁,一辈子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认识的只有几个欺负她的太监和宫女。看完原主的全部记忆,赵小婉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这段记忆对她没有半点帮助。

  赵小婉不想刚来就没了命,便想办法自救,每日让杏儿去御花园蹲着,想着能遇到个贵人,发发善心救她一命。

  等了许久,去御花园的人不少,可每当杏儿靠近,都会被赶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有次,淑妃(马娇)在御花园赏花,杏儿上前请求她帮忙,她非但不帮,还命人打杏儿耳光。

  若不是恰巧被赵韩青遇到,杏儿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杏儿哭着说明事情原委,赵韩青得知后,便命人去请了太医,她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自那以后,赵小婉便打定主意抱赵韩青大腿,他可是皇上的嫡长子,不出意外,定是储君人选。只有和他打好关系,她才能有翻身的机会,才能更好发挥现代人的优势,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韩青的早熟,让她惊叹,也十分怀疑,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便决心试探他。谁知不仅什么都没试探出来,还被套了话去,让赵韩青知晓了她穿越者的身份,自此后她便被赵韩青握住了把柄,只能和他同坐一条船。

  赵韩青想办法让赵连章给了她封号,还建了公主府,放她出了宫。出宫后,她便在赵韩青的支持下,慢慢发展势力,招揽了不少人在门下,还偷偷寻找失去父母的孤儿培养影卫。而她配合做这些的要求,就是开办锦绣阁。她没有搞政治的头脑,也不擅长勾心斗角,唯一能做的就是赚钱,她始终相信只要有了钱,一切都好办。

  而越是与赵韩青接触,她越是胆战心惊,他不仅工于心计,还心狠手辣。先是算计赵宁心,搞死了曹军,把张良义和于朝一起拉下了水。之后又算计淑妃,让她不仅没了孩子,还被打进了冷宫。再之后是晋王府,不仅让晋王妃和他的小儿子不得好死,还让他们身败名裂。最后是邵光宇,心狠到以伤害自己为代价,让赵连章将邵光宇关进诏狱,永世不得出。

  最可怕的是,他明明做了这么多事,不仅从未被人怀疑,地位反而更加稳固。赵小婉清楚论心机,就算十个她也不是对手,况且背靠大树好乘凉,便决心跟赵韩青走到黑,只是偶尔会跟着胆战心惊。

  赵韩青算计了那么多人,仅仅是为了那个绝美男子,她很好奇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赵韩青严禁任何人调查有关他的事,她仅是看了一眼,他就差点翻脸,为了小命,再美的人也只能远观。昨晚那个人虽然蒙着面,还换了衣服,但身形上跟那美男子很像,所以她才会这么惦记。

  不过赵韩青很明显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并不打算透露,甚至还因此有些恼,若她再不知好歹,指不定会怎么样。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回去了。”

  “想个由头,若以后他再来无需付钱。”

  赵小婉一怔,随即明白了赵韩青的意思,道:“这个好办,殿下交给我便可。”

  出了锦绣阁后,众人便分道扬镳,黄灵和蒋冲回了京都,司华遥和王子俊则回了沧县,直到放榜之日才赶去京都。

  城门口,黄灵早早就等着,左等右等就是没见人,蒋冲没来,直接去看榜,主要是按捺不住那份紧张又期待的心。就在黄灵思量着要不要先去看榜时,司华遥和王子俊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黄灵远远地跑了上去,来到近前道:“阿遥、王兄,你们快急死我了,这眼看着就要中午了,怎么才来?”

  司华遥掀开车帘,道:“阿灵上来说话。”

  黄灵抬脚上了马车,坐到了司华遥的左手边,道:“我都在这儿等了大半晌了。”

  “瞧你急的,先擦擦汗吧。”司华遥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我出汗了?”黄灵愣了愣,伸手去摸额头,竟出了一头的汗,随手接过司华遥的帕子擦了擦,道:“蒋大哥应该已经看完榜了,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

  司华遥笑着说道:“榜单就在哪儿放着,又跑不了,也改不了。去早了,人挤人,说不定还会出现踩踏事件。去的晚了,该走的,都走了,不用挤,看得清,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踩踏事件?”黄灵迷惑地眨了眨眼。

  一不留心,话说的有点多,司华遥连忙找补道:“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去晚了只有好处便可。”

  王子俊接话道:“阿灵应该相信阿遥,头三名定然有他。”

  “我相信啊,但我还是会紧张,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说完这句话,黄灵就后悔了,忙说道:“呸呸呸,瞧我这张嘴,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司华遥看得一阵好笑,道:“马上就去,很快便能知道结果了。”

  越靠近贡院,街道上的人越多,到距离贡院还有两条街道时,便彻底走不动了,司华遥索性弃了马车,和王子俊、黄灵一起步行过去。

  司华遥看着街上的举子,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平日里被围观的他,今日却被人无视,这就是科举的力量。

  来到贡院门口,司华遥被一声大喊吸引,不禁看了过去。

  “我过了!我过了!”一个身穿儒服的举子高喊着,不禁泪如雨下,哭着说道:“九年啊,我考了三次,终于过了会试!”

  只要过了会试,就能参加殿试,参与三甲排名,最次也能做个后补。若是会试过不了,那就只能在等三年。

  身边的中年男子羡慕地看着他,道:“我已经考了十几年,依旧名落孙山,以后不会再考了。”

  “十几年?那你靠什么为生?”

  “靠老娘、靠娘子,她们养活我读书,可我……”男子再也忍不住,不禁嚎啕大哭,“我对不住她们,我对不住她们啊!”

  司华遥看着面前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太多人为了改变命运,想要走上仕途,甚至为此倾家荡产,可真能走出来的,每年也就那二百多人,而能走到最后的,更是寥寥无几。

  “阿遥!”

  人群中传来蒋冲的声音,司华遥转头看了过去,见他挤开众人走了过来,眼眶通红,含着热泪,不禁有些触动,平静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阿遥,你是头名!”蒋冲激动地抓住了司华遥的手臂。

  黄灵一听,也跟着激动起来,道:“真的吗?蒋大哥,阿遥真是头名?”

  “没错,就是头名!”蒋冲转头看向王子俊,笑着说道:“恭喜王兄,你又是第二。”

  “不行,我得去看看!”黄灵抬脚朝着人群走去。

  王子俊听蒋冲这般说,不禁长出一口气,之前的淡定都是伪装,他确实紧张,怕万一没考好,会让司华遥失望。如今得知自己依旧是第二名,心中的大石放下,他虽然不甘人后,但若那个人是司华遥,那他输得心服口服。

  司华遥出声问道:“蒋大哥,你光说了我们俩,那你呢?考了第几名?”

  “我啊,没发挥好,不过区区第五。”

  蒋冲虽然这么说,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只要能参加殿试,那他就有中一甲的可能。

  司华遥作揖道:“恭喜蒋大哥!”

  “同喜同喜!”蒋冲也学着司华遥作了个揖。

  “殿试是下下个月,我们还有近两个月可以准备,蒋大哥加把劲,咱们三人争取拿下一甲。”

  “阿遥说的没错!”蒋冲深吸一口气,道:“这两个月我要闭关,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一甲!”

  黄灵看了榜单,兴奋地跑了过来,道:“阿遥,王兄,你们真的是头两名,就连蒋大哥都是第五名,你们太棒了!”

  “今儿高兴,咱们到福香楼一聚。过了今日,我可就要闭关了,定要喝个痛快!”

  “福香楼?”司华遥听着耳熟,突然想起之前在锦绣阁发生的命案,那个蓝衣男就是福香楼的掌柜。

  见司华遥皱起眉头,蒋冲也想到了在锦绣阁发生的事,道:“福香楼和清远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只是清远楼距离贡院较远,福香楼距离这儿只隔了一条街。”

  “蒋大哥可知福香楼的掌柜现在如何了?”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司华遥并没让人追踪之后的事。

  “这事我知道。”黄灵抢先接了话,道:“我让人专门打听了。据说此事是那掌柜自己的主意,跟旁人没有关系。”

  “这话阿灵可信?”司华遥笑了笑。

  “自然不信。不过掌柜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官府也没办法。”

  “不是官府没办法,是背后的人不好得罪,他们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司华遥意味深长地说道。

  蒋冲闻言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酒楼坐下再聊。”

  “那就去清远楼吧,今日左右无事,不在乎这点距离。”

  “好,那就听阿遥的。”

  众人乘坐马车,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清远楼。

  这里虽距离贡院稍远,却也是人满为患,蒋冲来到柜台前,出声问道:“掌柜,咱这儿可还有包间?”

  司华遥打量着掌柜,不由让他眼前一亮,这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圆领衫,上绣着仙鹤戏水的图案,五官柔和俊美,气质温润如玉,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在司华遥打量男人时,男人的目光也忍不住停留在司华遥身上,不过在短暂的惊艳之后,便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贵客来得巧,咱们这儿还剩最后一间雅间。”

  “那雅间我们要了。”蒋冲忍不住高兴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咱们的运气不错。”

  “几位公子应该是这次会试的举子吧,观几位神色定是榜上有名,在下恭喜恭喜。”男人拱手行礼。

  黄灵忙说道:“何止是榜上有名……”

  “阿灵。”司华遥打断黄灵的话,笑着看向男人,道:“多谢掌柜,还得劳烦掌柜,让小二给我们带路。”

  “今儿满座,小二都忙着,就由我给几位带路。”掌柜绕到柜台前,道:“几位请随我来。”

  “那就劳烦掌柜。”司华遥应声,紧随其后。

  黄灵一把拉住蒋冲,待司华遥走出去,小声问道:“蒋大哥,方才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蒋冲看看司华遥,道:“凡事不能太招摇,容易引来祸端。”

  黄灵有些挠了挠头,道:“那阿遥可会生我的气?”

  “你什么性子,我们都清楚,阿遥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他没这般小的肚量,不会因这种小事与你置气。”

  黄灵闻言长出一口气,保证道:“我以后说话行事定会三思,不会再这般莽撞。”

  司华遥内功深厚,两人的声音虽然放低了许多,却也躲不开他的耳朵。蒋冲说的没错,他方才阻止蒋冲说话,就是深刻地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里是京都最大的客栈之一,又逢会试放榜,这个时间在客栈的人,几乎都是各地参考的举子,若此时在这里招摇,很有可能会招惹麻烦。虽然他不怕事,却也不想惹事,毕竟他之后还要专心准备殿试。

  王子俊紧跟在司华遥身后,回头看了看黄灵,不禁蹙起了眉头。黄灵性子单纯,做事莽撞,不遇事还好,若是遇到事,十有八九会惹来麻烦。司华遥身上有许多秘密,秘密就代表着危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不该有黄灵这样的朋友,即便要有,也不能走得太近。

  男人边走,边说道:“在下陈启,是清远楼的掌柜,不知公子贵姓,在下可有幸结识?”

  “我姓司,名华遥,是来京都参加会试的举子。”许是陈启的相貌和气质出类拔萃,司华遥对他的印象不错。

  “原来是司公子,幸会幸会。”陈启的眼睛噙着笑,更显温柔。

  “幸会。”司华遥也随之勾起嘴角,道:“说实话,在初见陈掌柜时,我有几分意外。”

  “哦?有何意外?”陈启感兴趣地看着司华遥。

  司华遥直言道:“说实话,陈掌柜不像商人,更像读书人。”

  陈启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瞒公子,我在读书上并无天赋,曾考过两次,皆名落孙山,不想再虚度时日,便接受家中的产业,不曾想倒有几分天赋,所以便放弃了科考,专心经商。”

  “原来如此。”司华遥点点头,道:“科考也好,经商也罢,都是为了谋生,无论哪一种,只要不虚度,那便比世上许多人强。”

  陈启闻言不由顿住脚步,看向司华遥的眼神更加温和,道:“公子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公子能有这份见识,将来之成就定不可限量!”

  司华遥笑了笑,道:“掌柜过奖了,我也是有感而发。”

  陈启继续在头前带路,道“士农工商,‘商’排最后,虽然朝廷允许商人之子参加科考,却也是低人一等,许多人在得知我的家世后,便冷眼相待,久而久之,我也倦了,索性做个商人。”

  司华遥清楚商人的处境,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陈掌柜把‘商’做到极致,便没人敢瞧不起你。”

  陈启深以为然,对司华遥的好感更甚,道:“今日能遇到司公子,陈某三生有幸!”

  “陈掌柜过誉了。”

  王子俊跟在一旁,打量着陈启,气度不凡,谈吐得当,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他总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到了,就是这间。”陈启在最里面的包间门前顿住了脚步,并随手打开了房门,道:“里面请。”

  司华遥率先走进包间,里面空间不小,足有三十个平方,除了桌椅外,窗前还有软榻,供客人休息。

  “几位请坐。”陈启招呼众人入了座,道:“几位想吃点什么?”

  “现在吃饭早些,先给我们来壶碧螺春,再准备些点心,我们说会儿话,待一炷香后,我们再点菜,如何?”

  陈启点点头,道:“成,那我去给几位泡茶,置办点心,几位稍作休息。”

  “烦劳掌柜。”

  “司公子客气。”陈启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雅间。

  黄灵看向司华遥,道:“阿遥,方才是我做事莽撞,你千万别与我置气。”

  司华遥不答反问道:“阿灵,你以后可是要走仕途?”

  黄灵点点头,道:“父亲说让我好好读书,将来接他的班,可我并不想进入官场,只是不想让父亲失望,不想让黄家因此被人打压,所以即便不情愿,我也只能这么做。”

  “你性子太单纯,不懂勾心斗角,若是进了仕途,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蒋冲赞同地点点头,接话道:“是啊,官场凶险,吃人不吐骨头,阿灵不适合走这条路。”

  见黄灵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司华遥接着劝道:“阿灵,就像我方才和陈掌柜说的一样,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只有走仕途这一条路,况且你现在还年轻,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事做。”

  黄灵脸上的挣扎更甚,道:“可我不想让父亲失望。”

  “若你执意要走这条路,就要抛弃你的天真,学会察言观色,学会说话只说三分,学会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

  黄灵清楚司华遥这是在教他,点头说道:“阿遥,你说的这些,我会慢慢学,只是与你们在一起时,我想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司华遥闻言无奈地笑了笑,道:“说的也对,咱们是自家兄弟,不必装模作样。”

  蒋冲接话道:“阿灵还小,三年后才能参加会试,有的是时间去学,不急在这一时。”

  “蒋大哥说的对,不急在一时,你慢慢学便可。”司华遥顿了顿,转移话题道:“之前说的那个掌柜现在在何处?”

  蒋冲答道:“据说在应天府大牢关着。”

  “那于鹏呢?”

  “于鹏也在牢里关着。据说送去的时候死活不认,还说是有人刻意陷害。一顿板子下去后,他就什么都招了。”

  初见识到于鹏的狠辣时,司华遥还以为他是个狠角色,没想到仅打了几板子就招了,这有些出乎司华遥的意料。

  “哦?他是怎么说的?”

  “说他与福香楼的掌柜商议好了,只要他拿出锦绣阁新出菜式的配方,福香楼便给他五千两银子。于鹏见掌柜答应的爽快,觉得自己亏了,便出尔反尔想要加钱,且提出要一万两的底线。掌柜拿不准主意,便下楼去寻做主的人。在此期间……”

  蒋冲详细地将于鹏招认的供词说了一遍。

  司华遥听完,脸色变得古怪,直接问道:“蒋大哥,这事你怎会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