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瀚海义符【完结】>第53章 山中

  殷错闻言顿时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

  戚玉珩脸显黯然之色,低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先前自己造的生孽罢了,本也是该我生受。”

  殷错不觉蹙眉,说道:“不,小师叔,我跟着你,妈妈说过,要教我重归天山门下祭拜祖师,以了她当年未尽师门情义之憾,如今同门有难,殷错纵然不肖,却也绝不能贪生怕死、袖手旁观!”

  戚玉珩却沉下脸来,肃然说道:“容官,义符剑事关重大,非同儿戏,这《黍离武经》之秘辛事关国事,你岂可逞一时之勇,而断了我九州江山的大业?如今我既将此秘辛说与你知,你自然便要担起匡扶河山的要任,而今情不容缓,我眼下便叫我明昭即刻送你下山。”

  殷错甚不乐意,还待张口驳言,却被戚玉珩钳住手腕,拽着出了后殿之中。戚玉珩看着相貌文弱,然则内功身后,他膂力使来,殷错又哪能挣脱得开。故而饶是殷错诸般软磨硬泡,戚玉珩却也仍是不为所动,仍自捉着殷错将他出得了九霄宫去,跟着便命他座下弟子贺明昭送殷错下山。

  戚玉珩吩咐道童将女弟子荆红萼找来,他口述手谕,荆红萼研墨代笔,而后接过戚玉珩的私印加盖于两封信笺之上,仔细漆封好方才交给殷错。

  “容官,下山之后,明昭自会送你前去灵山寺与鸿都学宫,”戚玉珩温言说道,“待你见得弘照大师与萧明方萧祭酒,他们见了信,自然会将信物交予你,来日你便可前去扶桑岛将《武经》取出。”

  殷错拗不过戚玉珩,心中虽然甚是不愿,但却也只得点头答允,收拾好行囊后,便以尊长之礼拜别戚玉珩,跟着贺明昭下山。

  那贺明昭比殷错略大个几岁,在戚玉珩座下行四,他入门虽不算早,但向来武功卓绝,尤以轻功见长,且为人机灵,故而很受戚玉珩器重,料他送殷错下山想来也是妥当无虞。

  殷错与贺明昭同辈相交,贺明昭也待他颇为和气。两人又稍稍寒暄几句,贺明昭便引着殷错从九霄宫中出来,沿着石阶上行,转得几转,周遭霍然开通,却是到得了冰河之畔。

  只见那天湖圣峰下,另有一汪春水潺潺,素湍急荡,清莹如许,经久未见冻结,实是令人惊异。

  贺明昭从那苍松之下曳出一叶系着的小舟,那小舟黝黑漆亮,十分沉重,看来竟是铁舟。

  殷错心下惊奇,贺明昭引着他上得舟上,跟着立时便持着桨柄,摆动舟桨,径直沿着那从山顶倒泻的冰河的激流上划船而下,快如御风,势若奔雷。

  那冰河乃是自冰川顶雪融流下,因落势极大,因而水流湍急,此时方至寒冬,冰河因激流而不至于全然冻住,但冰河中冰块激撞,稍不留神,小舟便要给这些坚冰碰得翻船,寻常舟子便是行舟已自不易,更莫说像这般摆渡疾行。然则贺明昭却不然,小舟到处,冰块无不给他手中的铁桨砸得粉碎,宛如就是在寻常河道中航行一般平稳,不疾不徐,可见他功力之深。

  殷错一面惊异,一面艳羡,他双手扣着船舷,望着两旁冰川如挂,不禁暗自想道:“看来我这贺师兄武功了得,天山门下果然不凡。唉,只可惜小师叔不教我在能在天山上多待些时日,倘若我能在小师叔身旁,时常经由小师叔点拨指教,武功定然能大有长进,远胜于眼下我这三脚猫的把式,出去都叫人笑话。也不知小师叔那仇家究竟是怎生厉害的人物,竟而能叫天山派上下这般如临大敌,我还道以天山门下武功之卓绝,在武林之中自必傲视群雄,孰料连小师叔这般绝顶高手却也有头疼之极的仇家。”

  他正自发着怔思索着,不过多时,贺明昭便已扳着小舟到得冰川河滩之中,他伸手将船锚抛出,深扎岸上,跟着便带着殷错上了岸。

  两人沿着山坳青石阶下行片刻,眼前蓦然便见一座道家山门。那山门飞檐两重,门户对开,正上方的匾额上刻着三个斗大的漆字:自任堂。

  殷错再凝神看去,但见左侧门柱上书“与阴同德”,右侧门柱为“与阳同波”,匾额下的红漆门楣上之下则另有一行小字,上书:“元冲子手赐”。元冲子乃是戚玉珩的道号,看来匾上题字却是出自戚玉珩的手笔。

  殷错微微一怔,随后心中又想道:“嗯,自然是了,我这小师叔当然是是并非天生眼盲,他眼盲之前的那一笔字写得倒是很有风骨。也不知他自己明明医术精湛,好端端的怎地却又会瞎了眼睛?”

  两人沿高大的山门而下,只见苍松荫蔽的南侧山坳之中另有一座道观显出,但却并非是殷错上山时所见的八仙观,而是叫做自任堂,乃是天山派外门中的几名俗家弟子居住之所。

  贺明昭引着殷错入得自任堂的院中,才走得数步,忽然间眉头紧皱,蓦地停步,挡在殷错身前,拔出了自己腰侧佩剑,朝着自任堂中喝道:“什么人?”

  若按平日里众俗家弟子之机警,待得他与殷错刚下山门,摇了索铃,自任堂的主事自必出来接应,然则此时两人都已入得院中,自任堂中仍是一派死寂,显然情形不对。

  他一声呼喝甫罢,只听得欻欻几声响,自任堂东西两阁的几扇窗棂同时为人震开,跟着嗤嗤数声,飞出十余枝长箭的箭头,向两人射来。

  贺明昭见机迅捷,手中长剑立时疾挥而出,冷电精芒,顷刻间便划出一道道圆孤,阻拦于前,跟着便听得一阵断金碎玉之声,数名羽箭悉数已给他截断。

  这时从自任堂中转出数名面蒙青布的黑衣汉子,这十余人悉数弯弓搭箭,对准了殷错与阿术真,显然威胁之意甚重,又听窸窸窣窣数声余响不绝,竟而便是一群竹青色的游蛇蜿蜒而至,顷刻间便将两人包围其中,在其后有一个美貌女子正自吹奏竹笛,显然正是她驱蛇而至,而她身旁又跟着几名侍女,正自合力拖着一名被捆着的青年过来。

  那青年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而今十分委顿、五花大绑地被众侍女拖着过来,显是已然经历了一场酣战。

  贺明昭见状不觉心下一颤,深深皱起眉来,却认出这人却正是自己的师弟、自任堂的主事夏维行。

  殷错心下骇异,却见那美貌女子一身装束非胡非汉,浑身银饰,看来倒似是南疆巴蛮一族的打扮,不知她何以千里迢迢前来北地天山,不觉甚是诧异,心下暗自思忖道:“难道小师叔的仇家便是这个美貌姑娘么?”

  那女子按住竹笛,群蛇按捺不动,围拢在两人身侧嘶嘶吐信。

  但见她微微一笑,朝着贺明昭甚是客气说道:“贺兄别来无恙,昔日一别,却见贺兄武功大进,委实可喜可贺。”

  贺明昭沉下脸来,握紧长剑,冷冷地道:“不敢当,奢坛主脚程好快。”

  那女子正是南疆巴蛮一带的约族女子,名叫奢明珠,乃是武林之中恶名昭著的邪派人物、雄霸南疆的蛇王教诸首脑之一,位居紫阳坛,坐的是蛇王教第二把交椅。这奢明珠绰号叫做绕指柔,自然便是因她看似笑语晏晏,实则出手狠毒之故,她听闻了贺明昭此言更是笑靥如花,笑吟吟地说道:“贺兄安心,如今只有我紫阳坛往至了天山,教主尚且还须得在月锡口中耽搁数日,他倒还没我来得这样快。”

  贺明昭心下一震,凝神朝山下望去,果然依稀便见山脚下再无毡房帐子,显然是蛇王教诸教众已然将天山诸山口包围的水泄不通,而原先客居此地的牧民百姓则被教众驱逐迁居。

  念及于此,贺明昭心中不免更是一沉,朝着师弟夏维行瞧了一眼,心下不觉犯难起来,暗自思忖道:“师父本来差我送小王爷下山,便是我们天山派唯恐祸及于他,岂知薛牧野这魔头竟而来得这样快,如今天山山口想来已然是给他把守住了,过得几日他便要率众攻上山来,如此我又怎能护得小王爷无恙?”

  他正自默然思忖之间,奢明珠一双秋水也似的明眸妙目又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又朝向殷错,微微笑道:“这位小兄弟瞧来却又是面生,难道是戚道长好逸兴,竟而又收了新徒弟么?”

  贺明昭冷冷地说道:“他只不过是月锡口寻常人家的孩子,丝毫不会武功的,因家中老母患了疫病因而上山来求药的,与我天山派毫无干系,我眼下乃是奉师命送他下山,奢坛主难道要弃武林道义不顾,同不会武之人也要为难么?”

  他本想出言想激,好让奢明珠将殷错放下山去,然则奢明珠却是丝毫不买账,笑道:“贺兄你不必白费口舌激我了,比起什么劳什子的江湖道义,我自然是要事事以教主为先了。我们过来塞北之前,教主可是再三叮嘱过的,这天山派上上下下、老老幼幼,一定要屠得满门不留,倘若谁漏走了一个人,他便要割下谁的肉去喂蛇王的。”

  殷错听得这般狠毒之言,不觉也是又惊又怒,心中暗骂道:“呸!这鸟教主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