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早上告诉她朱鱼在学校被英语老师针对,所以宋舒幼这趟来,是专门兴师问罪的。

  可看这情形,她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想插对翅膀赶紧飞走。

  “朱鱼是夏光身边的人,你别针对她。”说完这句,宋舒幼抬腿就走,一秒不愿意多待。

  得知这条信息的寇婉瞬间满脸通红,无他,仅是因为羞愧。

  当年初二开学不久,她为了和班上新同学搞好关系,特地从家里带来了炒瓜子,当所有人都不愿意正眼瞧她一样时,只有夏光接了,还对她说谢谢。

  学校门口的老歪脖子树底下,俩姑娘正在分食一盒脱骨凤爪。

  赵倩倩嘎吱嘎吱连嚼两个,酸酸辣辣的滋味溢满口腔,双目放光说:“就是这个味!可馋死我了!学校食堂哪有这得劲!”

  “都给你了,一会儿你带回去慢慢吃就是。”朱鱼例假还来着,这种酸辣口的东西她不敢多吃,所以是专门给赵倩倩买的。

  本来早上吃完饭她打算在床上接着猫着,但刷手机的时候发现赵倩倩给她发短信问她是不是因为肚子疼请假了。这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同学,朱鱼心头一热,回复说自己已经好多了,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她可以做了送过去。

  赵倩倩受宠若惊说自己巨想吃脱骨凤爪……好吧这个她还真不会,于是干脆买现成的给她送来。

  “我才不带回去呢,带回去就被抢没了。”赵倩倩往嘴里塞着凤爪说,“抢就算了,最讨厌那种精致鬼再捏着鼻子说‘天呐,你们这么会吃这种味道大的东西,好恶心哦’,我简直都想一鞋底拍她脸上去。”

  赵倩倩学得惟妙惟肖,逗得朱鱼扶腰直乐。

  乐完直起腰板随意往学校里瞥了眼,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主教学楼走出来。

  那利落的短发和一身logo,不是宋舒幼还能有谁?

  她刚想开口喊一句“你怎么来这了?”,就注意到柚子身后还跟着个小跑着的女人。

  定睛一瞧,好家伙,那不她英语老师吗!

  朱鱼和赵倩倩被歪脖子树挡去大半个身体,伸脖子望着一前一后往这来的两人,嘴里嗦着凤爪观察情况。

  “柚……宋舒幼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昔日温婉精致的寇老师此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的高跟鞋让她只能小跑迈不开腿。

  已经走到保安室门口的宋舒幼停下来,没转身,“说吧。”

  寇婉喘完气,稍微缓过来之后说:“偶尔回家看看吧,他……很想你。”

  宋舒幼这回真走了,没再停,寇婉也没追,呆呆站了会儿就回去了。

  校门口的老歪脖子树脖子歪的弧度正好,适合上吊。宋舒幼这样想。

  她的目光从树干往下一放,正好放到了俩头发黢黑的脑袋瓜子上。

  那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的样子,仿佛看到的不是某个熟人,而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迪迦奥特曼。

  “你们俩给我出来!”宋舒幼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趴那儿跟做贼似的干嘛呢!我又不吃人!”

  朱鱼和赵倩倩讪讪一笑,出去后将盛凤爪的盒子递给宋舒幼:“来一只?”

  宋舒幼瞥了眼,觉得还挺有食欲,于是和俩小孩在校门口一块嚼起了鸡爪子。

  “你怎么来这儿了啊?”朱鱼问。

  “某个护犊子的货知道了你在学校受虐待,让我来主持公道的。”宋舒幼吸溜着鸡爪子,目光沉沉。

  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朱鱼就是感觉宋舒幼心情不大好。

  赵倩倩心满意足开完小灶打着饱嗝回了学校,朱鱼和宋舒幼也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回西湖。

  她们都坐的后排,宋舒幼坐左边,朱鱼坐右边,这让她稍微一侧脸就能看到柚子在干什么。

  这位爷破天荒的没有嫌无聊来把游戏,或者和某个姑娘发语音插科打诨聊以解闷,她看着车窗外的房屋树木,维持一种姿势一动不动发了很久的呆,安静的好像没有这个人。

  朱鱼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柚子,你和我们英语老师是什么关系?”

  如果她刚才没听错,寇老师好像还让宋舒幼“偶尔回家看看”。

  宋舒幼没回答,依旧自顾自发她的呆,直到时间久到朱鱼都忘了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了,她蓦地开口回答:“后妈。”

  朱鱼:“哈?”

  宋舒幼转头冲朱鱼笑了下,唇虽然弯着,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喜悦,“你们寇老师,是我后妈。”她重复道。

  ……

  遭雷劈的感觉从宋舒幼说寇婉是她后妈开始,朱鱼一下午脑子都嗡嗡的,这种梦幻联动的匪夷所思程度差不多可以和林黛玉与伏地魔组cp相媲美。

  就……挺秃然的。

  送朱鱼到小区门口宋舒幼就接着又回自己家了,她说夏光估计今天晚上能回来,她也就不多待了,无业游民还要忙着去找工作,听得朱鱼还怪内疚觉得耽误了她时间干正经事。

  欺骗完无辜少女,宋舒幼上出租一个电话打给狐朋狗友约晚上几点几点某某夜店见。

  “临时老妈子终于当到头,萧山浪里小白龙今晚回归!”她嚷嚷着,眼里却死灰一片。

  另一边,自从得知夏光今晚回来后朱鱼的小心脏就砰砰跳个不停,人明明走了没两天,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十年那么久,从超市买来一堆新鲜食材囤冰箱,接着就窝客厅眼巴眼望等人回来。

  直到天都黑了夜也深了,朱鱼终于遏制不住困意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

  梦里夏光回来了,还抱了抱她,她开心的手舞足蹈,然后“哐当”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嘶,好痛。”朱鱼被摔了个头脑清醒,揉了揉胳膊肘从地上爬起来,摸出手机一看都已经十一点了。

  就在她哭哭唧唧心道你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的时候,门开了。

  朱鱼像一只瞬间炸毛的兔子,猛地蹿起来往进来人的身上扑去:“姐姐你回来啦!我好——”

  “想你”两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的整张脸都被夏光伸手包住了。手法就好像你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只哈士奇冲过来扑向你你伸手捂它狗脸一样一样的。

  “别闹。”夏光沉沉说完这两个字,将手收回换完鞋直接回了卧室。

  和梦里的待遇相差不是一般大。

  沮丧完,朱鱼反应过来她的面色比走之前要差很多,鼻尖的小痣都显得比平时黯淡无光了,整个人大写的“状态不对”。

  经过内心挣扎,她终于忍不住去敲门:“姐姐,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无人回应。

  “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了。”朱鱼转动门把手,“我真进去了啊。”

  主卧极黑极暗,厚重的窗帘将月光星光隔绝在外,关上门后伸手不见五指。

  夏光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朱鱼过去又叫了她两声,还是不答应,伸手一摸她额头,好家伙,烫的都能煎鸡蛋了。

  她飞快跑到客厅收纳盒去找退烧药,找了半天都没有,大概夏光没备,而她自己也没买过。

  十一点多,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药店营业。朱鱼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换衣服出门。

  出了居民楼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她一哆嗦,紧了紧衣服顺着导航把附近药店一家家找了过去。

  枯燥的功课之余学生间总爱传些扯淡的都市奇闻缓解压力,不是说哪哪条街闹鬼就是某某杀人狂来了杭州。平时朱鱼听听也就一笑置之,现在一想起来,浑身上下连脚后跟都在发凉。

  天冷夜又深,她走在路上一步三回头,唯恐有人在暗处跟踪自己。

  去了三家药店都已经关门,朱鱼万念俱灰都打算回去打120送夏光去医院了,转头时眼角余光正好瞟到路对面“xxx大药房”灯牌还亮着。

  她喜出望外,趁着没车拔腿就跑了过去,药店老板窝躺椅里呼噜震天,估计要不是看着店打起了瞌睡,早和其他家一样关门了。

  朱鱼顺利买完药,一看手机都快十二点,她担心夏光的状况,跑回家的路上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刚到家她身体还是冰的,鞋也来不及换就接水拿药去了夏光的房间。

  “姐姐,姐姐,起来吃药了。”朱鱼将药塞进夏光的嘴里,然后伸出一只手拖住夏光的脑袋,另一只手拿杯子给她喂水。

  好在夏光虽然现在神志不清,但话还是能听见的。

  成功给她喂完药,朱鱼松了口气,准备将手抽回来让她好好休息,结果刚动一下就又被拽了回去,连带着她半个身体,全倒在了夏光身上。

  “你身上好凉快,让我抱一会。”病号嗓音沙哑,喘息声比平时明显,状态十分虚弱。

  这让朱鱼怎么拒绝得了?

  她一开始还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贴在夏光身上,累的半死后干脆直接上床钻她怀里。

  柔软的、清新的、如同雨后的青草香,是夏光身上的味道。

  直到感觉手掌下肌肤的温度逐渐降下去,她才身心放松下来,随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算了!趁就趁了,此时不趁更待何时!

  甚至想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还格外胆大的摸了把夏光的脸。

  啧,真滑。

  “别乱摸。”沙哑的声音一出,朱鱼瞬间乖如鹌鹑。

  漫长的寂静之后,朱鱼忍不住打破僵局:“要不要再喝点水?”

  夏光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等不来回答,朱鱼抬脸去看。刚才她回来时顺手将窗帘扯开了一点,月光白晃晃的照进来,让整个房间没那么黑不隆冬,能模糊看清人的五官表情。

  她看到夏光闭着眼,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姐姐,”朱鱼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给她擦泪,“你怎么了?”

  月色如水,夏光低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没有抽泣,情绪平静:“我很想他。”

  “这个‘他’是谁啊?”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