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云月个人而言, 她是非常不喜欢过年的。
不管是云爷爷还是云奶奶,在她们各自的亲戚结构中都算辈分高的老人,每到过年会有不少小辈来拜年。
那些路途遥远的难免会在家歇一晚, 关系好的如爷爷奶奶各自的姐妹, 多住几晚都是可能的。
云月不喜欢他们谈起自己时脸上感慨可惜的神情, 而且这种事每年都要来一次,她有的时候觉得这些人如果实在没话说可以不说话,没必要把话题引到孩子头上然后对她, 云波涛, 还有张艳批判一番。
云爷爷云奶奶的几个孩子,个个都不算有出息,有的时候云月会想, 她爸只是格外没出息那个,所以每次都被拉出来当典型。
但有一点云月没搞懂,为什么云波涛平时每天睡在赌博场上, 却对走亲戚这么热衷。
从年初二开始,他就和几个叔叔伯伯带着礼开始走亲戚, 华子,好酒, 成条成箱往家里买, 然后再送出去。
在云月看来,这些亲戚实在没有每年走一次的必要——尤其是要她每年都和一群相看两厌的人见面,简直是一种折磨。
至于亲妈张艳那边的事,云月不怎么听说, 虽然外婆家就在隔壁村, 但云月很久没再去过,因此也不清楚张艳过年回没回来。
上次听见和她相关的消息, 还是张艳结婚——她最终选择重组家庭,对方是个带着女儿的离异男,据说性格人品都不错,最重要的是,人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
也挺好的,云月想,这可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两人各自带一个孩子,不偏哪边,大家都一样。
这些都和云月没什么关系,她最烦恼的还是回家住这件事。
年年都是如此,云月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但每到过年那几天,云波涛就会叫她一起回家大扫除,把阴暗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准备过年。
比起在家住,云月更喜欢和爷爷奶奶住一块,至少不用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云波涛就算是过年也打牌,只不过平时在棋牌室打,过年就和亲戚朋友一起打。
那些人打起牌来什么都能抛在脑后,不到半夜十二点云波涛是不会回家的。
云月对家里的房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不喜欢住在那里。
但与此同时她左右不了云波涛的行为,只能默默忍受。
也不知道如今只剩下两个人的家,还有什么团聚的必要。
洛梨的新年就好过许多,洛元三和周琳女士,不管两人在哪边都是小辈,按照惯例从初二开始,带着礼物把还来往的亲戚走一圈,任务就算结束。
一般而言,年初一一家人会带着礼物去洛梨爷爷奶奶那边,年初二再去外婆家。其余的亲戚,就看着关系远近走就行。
周琳姐妹有好几个,洛梨有大舅小舅还有大姨三姨,她妈是排中间的那个。
到了年初二,一家人带着礼物上外婆家,几个姨已经到了。
大姨比周琳大不少,这会儿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她自己头发也半白,一笑就露出脸上的笑纹,看上去脾气很好。
三姨只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和洛梨差不多大,是个男孩儿,叫张旭,洛梨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其他的同辈人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姐妹凑在一块就要说闲话,洛梨坐在周琳身边玩手机,张旭也坐在她对面玩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她们磕着瓜子说闲话,一个镇上几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别人,让洛梨觉得最神奇的地方在于,这些人八卦的水平真的很高,总能把瓜主和自家弯弯绕绕地连接起来。
统筹整理人际关系厉害也算是一种本事。
小姨不知怎地突然聊起离她婆家不远的一家人,说那家有个女儿,和她年纪也差不多大。
人那才叫潇洒,头婚丈夫不争气每天打牌,她带着才几岁的小儿子说离婚就离婚,还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要说这个人可真是有几把刷子,和丈夫家打官司还能把儿子抚养权抢过来。
周琳端起茶杯喝口茶水,兴致勃勃地问:“那现在那人怎么样?就一个人带着儿子啊?”
小姨摇摇头,“那必不可能,要是这么想你可就低估人家了,她离婚之后想带儿子去外省不知道哪个亲戚那边打了几个月的工,然后在那边找了个老实人,那老实人有个女儿,前妻生病去世了,她这就和人家搭上了呗,刚好在那边定下来,这会儿也风光得很呐!”
她喝口茶接着说:“就我今天回来路上还碰到她一家了呢,那男的开着个小轿车,车里载着礼物和一家人。看上去过得真不错,红光满面的……有些人不得不佩服,当断则断,我要是有两个孩子,还真舍不下。”
大姨笑眯眯地听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那人谁呀?”
周琳也把好奇的眼神转向妹妹。
小姨无所谓地磕着瓜子,“一个叫张艳的,我嫁过去那会她也才和前夫结婚呢,之前逢年过节也能经常看见她。长得倒是标致,也难怪带个儿子还能那么快嫁出去,并且嫁得还不错。”
她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之前还看过她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回娘家呢!这有好几年没见过她那大女儿了,一准是判给前夫家了,那孩子也是,张艳离婚之后她也没来看望一下外婆,感觉倒像是真老死不相往来,要说都是那男人的错……”
几人很快聊起别的八卦,其间自然少不了炫耀各自孩子,周琳原来只能和这些姐妹显摆孩子长得好看,今年洛梨和洛梓两个人成绩都不错,她又多了个能唠的话题。
还打开手机把洛梨家长会上台发言的照片给几个姨和舅妈看。
这顿时引来一顿夸奖,洛梨扯着嘴角僵笑,觉得自己的脸这会儿看上去肯定特别僵硬。
小孩也有小孩的应酬场合啊。
洛元三以及其他两位姨夫还有舅舅几人就蹲在门口的梅树下抽烟,他平时不抽,但这过年需要交际应酬的时候,也拆了一包软中华放口袋里,遇到抽烟的就散一根。
别人散过来的就夹在耳朵上,一会再散过去或者等结束了装回烟盒里。
洛梨就一直乖乖坐在周琳身边当个背景板,她们在说起张艳的时候,洛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
这种名字不是很特别,就一个地方同名同姓的都不少,洛梨觉得自己应该是从哪听说过但又不记得了。
她继续一心两用地听大人聊天,有的时候觉得听别人的八卦也挺有意思。
洛梓来外婆家待了一会儿就被他朋友约出去玩,刚好这个村有好几个他同班同学,和外公外婆以及几个长辈拜年之后就溜出去玩了。
洛梨和洛梓两人走这一趟,拜年只能说是顺带,更主要的目的在于收红包。
收红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别人带孩子来了你得包给人家,自家要是不带孩子,这钱就打水漂了,所以为了不亏本,大家都把自家孩子带上。
等春节结束,洛梨点了点自己过年期间收到的红包,这才发现自己小的时候是真的很有钱,就光是过年收红包都能收好几千。
这个亲戚包几百那个亲戚包几百,有些出手大方的甚至包上千,这钱最终都是从爸妈口袋里出的。
周琳女士和洛元三在这方面属实管得松,早些年还帮两个孩子存着钱,自从洛梓上了初中,周琳就把自己的卡借给孩子存钱,卡在她房间里,两个孩子要真是想用钱,拿到也轻轻松松。
洛梨粗粗算了一下,大概就知道大人们为了过年要花多少钱了。
难怪大家都说越大年味越淡,小时候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等着年三十吃好吃的,穿新衣服,还有收压岁钱就行。长大了可没那么好,给亲戚送礼,给亲戚家的孩子包压岁钱……哪一样不要花钱。
这年味自然而然就淡了。
一般走亲戚走到初七初八差不多就走完了,洛梨把自己的压岁钱仔仔细细点好,决定全部存进银行卡里。
周琳女士不会要他们的压岁钱,洛元三更不管这些事。
洛梨早早把寒假作业写完,还跟着哥哥一起学习了些之后的知识,她现在觉得同龄人痴迷的游戏或者小说都没意思,每天就学习,或者练习弹钢琴,还是灵魂变得成熟,之前喜欢做的一些事这会儿已经不太在乎了。
云月日常没什么机会接触智能手机或者电脑,她家唯一的通信设备是家里的座机,因此她没有Q.Q,洛梨不知道她家在哪,两人一个假期都没有联系。
但她会经常想起云月,想知道对方过年有没有买新衣服,有没有吃好吃的。
云月是需要被好好照顾的,洛梨在心里这么想,她觉得云月有的时候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朵云或者一片月光,有种朦胧捉摸不透的感觉。
云月也会经常想起洛梨,对方算是她到目前人生中最“正式”的朋友,尤其是在当她陷入纠结困顿的时候,想起洛梨的次数就更加多。
当云月面对因为喝多了酒趴在洗手台狂吐的云波涛的时候,她纠结恐惧的同时也会想,要是洛梨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