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没说, 家里那么大一个人离开了,剩下的人还是会觉得不习惯。
洛梨坐在客厅的大桌前写作业,解决一个难题习惯性抬头看向对面的时候, 那个总是皱眉咬着笔头的身影已不复存在。
她重新低下头学习, 感觉有点安静。
嗯……其实也好, 这么大一张桌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洛梨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习惯人生中总是会发生的离别。
家里的气氛比之前沉闷了不少,不管洛梓在外面是一个什么形象,他在家还是挺活宝的。
一会儿逗逗周琳女士, 一会去惹一下总是一脸高冷的妹妹。他这会儿不在家, 一时半会让人适应不来。
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妈妈忘了按电饭煲上煮饭键的时候,这种缺了什么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洛梨站在电饭煲面前,轻轻叹口气, 对刚刚回家的洛元三说:“爸,我们今晚吃点别的吧,我想吃菜市场东边那家饭店的凉皮。”
洛元三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去洗手间水龙头下面抹了把脸,他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答应着, “行,我这就去买。”
洛梨看他走出来的时候, 额头上好像有黑线垂下来, “爸,你怎么用了哥哥的毛巾啊?”
洛元三嘿嘿一笑,“他肯定忘记带走,哎呀!还是你们会买东西, 他这毛巾真不错, 又厚又软,吸水性还好。趁他不在家我偷偷用, 之后他回来你可别和他说。”
周琳白了他一眼,洛梨捂嘴笑,“放心吧爸爸,我不告诉哥哥。”
洛元三从零钱罐里拿出十五块钱,出门去买凉皮了。
周琳做好了三个菜,洛梨去厨房把菜从料理台搬到桌子上。她坐在周琳对面,静静看着有点发呆的妈妈。
周琳女士很快回过神来,看女儿盯着自己,她伸手摸了摸脸,“怎么这么看着我?妈妈脸上有东西吗?”
洛梨摇摇头,“哥哥不在家我们好像都有点不习惯。”
周琳摸摸鼻子,父母总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她干笑了两声才说:“那是,那么大一个人嘛!等你上高中我就去给你陪读,让你爸一个人在家。”
洛梨忍不住笑,“妈,咱俩对爸爸好狠心。”
周琳眯眼笑,“你爸粗枝大叶的,咱俩在这不习惯他说不定还和之前一样呢!”
洛梨摇了摇头,她不觉得洛元三是这样的人,洛元三脾气好,对孩子也不错,他外表看上去粗枝大叶,实际上却是那种情感最充沛的人。
只不过不习惯表现出来罢了,父母总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顶天立地坚强的那一面,过于柔软的情绪有的时候会被认为是可耻的。
凉皮还是那家的凉皮,在末夏的傍晚,吃起来爽脆凉快,但人不对,总是感觉吃在嘴里有点寡淡。
洛梨晚上没再学习,临近快开学,她作业早就写完了。
她坐在房间弹钢琴,今天没弹她惯常喜欢的“忧伤小曲”,而是挑了首欢快的曲子。
前世哥哥第一次离开家出去打拼的时候,自己当时的心绪是什么样的呢?洛梨不记得了。
之后他们俩几乎是一年回家一次,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团聚。
即使是这一世,洛梨有的时候也会想,好像不管曾经多么亲密的感情,及时有血缘的牵绊,在人成长的时候都会不可避免地变得不那么亲密,有的时候想起难免觉得可惜。
不过,这可能就是,“活在当下”这句话的意义所在。
*
开学之后云月知道洛梨的哥哥去二中读书了,很为她家高兴。云月知道洛梨一直把她哥哥的成绩放在心上,经常提起,他这会儿考到一个相对不错的高中去了,洛梨应该是高兴的吧?
云月观察了几天,发现洛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刚开学那几天她明显话变少了,又过了几天才变得正常。
隔一段时间之后云月问她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洛梨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哥哥离开家了,不习惯吧。”还有别的,对人生的感悟。
云月眨眨眼,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觉,洛梨的哥哥只是去求学了,放假不就会回来了嘛?
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在经历得到失去的过程,所以对很多细腻的情感都变得麻木了。
虽然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可以多花时间陪洛梨。云月记得她之前看过的某一本小说里有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洛梨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值得自己多多的陪伴。
……是的,云月也喜欢看小说。
在这方面她和祝然一样,特别爱看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说,地摊上两块钱一本,什么言情,灵异,历史……云月来者不拒,她真的很喜欢看这些书。
事实证明,学霸也不是一定会喜欢严肃文学,云月就不爱看那些外国名著,她说她看不懂。
洛梨也不爱看,但中考必考课外书目老师要求必须得看,她只好每天抽一点儿时间看看它们。
洛梨发现自己重生之后虽然学习上比之前多用功了不少,但并没有改变自己不爱读书这件事。
和学习无关的课外书,洛梨很少看。
祝然有一群小姐妹,大家会各自掏钱买这些书,然后再互相交换着看。
云月……云月虽然没钱买,但别人也愿意借给她看,因为她性格好,经常给别人讲题。而且,她后来被班主任选做了学委,有同学作业没写完她很少追究。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次有人借给云月一本课外书,但其他人想看,云月就先给那人了,她从不敢在学校看小说,就怕被老师发现。
回家看就没人知道了,爷爷奶奶又不认识字。
但那个女生看小说的速度实在有点快,一本书她两节课就偷偷翻完了,看完之后她趁着放学悄悄塞进云月桌肚里。
桌肚大开着,书包又提供了一个斜向下的坡度——那本小说慢慢往下滑,很快就露出了大半。
只能说那天云月运气实在不好,刚好班主任吃完饭就来坐班了。
等她吃完饭回到班里,发现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见她来了,不少人都偷偷看她。
云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她像往常那样走到座位旁边坐下,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班主任出现在窗外,她伸手敲了敲窗户,云月看过去,和她眼神对上。
班主任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出来。
云月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可能没发生什么好事。
两人走到离教室远一点的地方,班主任一直背在背后的手里赫然是那本小说,它被班主任卷起来拿在手中,可能很快就有一个可怜的姑娘要被审判了。
很显然,这本书之前已经被班主任翻过了,她从拿到这本书到再次出现在云月面前,大概已经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她看着面前寄予厚望的好学生,对方正低着头抠手指,想必是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伸手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她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威严,“之前虽然在班里也发现了几个看小说的,没想到这群人中居然有你。”
云月没说话,这种时候说多说错,还不如就静静听着,等班主任教训完事情就结束了。
班主任接着说:“我简单地翻了翻这本书,里面有些情节简直让我觉得恶心,你们就爱看这些?”
……
等预备铃声响起,云月才被放回去。她离开的时候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脸和耳朵都红通通的,实在是羞愧至极的模样。
那个女生下午来向云月道歉,云月勉强地笑了笑,对她说没什么事。
那人也就松了口气,毕竟她也被班主任说过,说完就算,大家都皮厚,挨说就挨说呗。
但云月到底不一样,她一下午都坐在位置上没怎么动,连话都没说几句。
下午放学祝然就把这件事和洛梨说了,祝然的想法很简单,学霸挨骂和学渣挨骂肯定不一样,班主任对不爱学习的学生没招,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但对于在意老师看法的人就不一样了。
洛梨觉得云月应该挺在乎的,她是个好学生,大家私下一起玩的时候嘴巴没个把门的,经常吐槽哪个老师不好,云月从来不参与这种话题,只静静听着,有的时候还会帮老师说几句话。
洛梨知道她对老师是真的崇敬,今天挨了一顿骂可能会很难受吧。
“明天中午我问问,云月应该挺在乎这些的。”洛梨给了祝然一个肯定的答案。
祝然点点头,“我明天给她带点儿吃的吧,刚好我妈昨天买了一板馓子回来,可好吃了!”
洛梨觉得可以,祝然背着书包跟着她去她家。
下半年祝然的妈妈更忙了,她要养活自己和女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祝然每天在洛梨家学习到六点左右,她妈妈下班之后从这边绕一圈把她接回去。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祝然还真不觉得这样不好,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格外安逸幸福,每天被好朋友带着一起努力学习,她学习上有进步,妈妈每天看上去都没那么疲惫了。
人需要看到希望,洛梨觉得祝然妈妈应该是从女儿身上看到前进的方向了。
祝然是个挺缺爱的姑娘,洛梨觉得她之后会那么轻易地被别人拐走,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是个恋爱脑,并且别人一点点爱意就能把她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不管怎么,来自家人的爱,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第二天洛梨中午去找云月,云月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就是比之前更沉默,看上去不怎么快乐。
洛梨想了想问:“昨天怎么被逮到的?”
云月叹了口气,“运气不好,别人把小说放我桌肚里,滑出来了,然后一下子就被来坐班的班主任发现了。”
两人走在路上,肩膀挨着胳膊,洛梨发现云月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那你现在心情还好吗?”洛梨问。
云月摇摇头,“不得不说,真的不怎么好。”
还没等洛梨接着问下去,云月就主动说:“而且……其实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
洛梨微微蹙眉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