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云月的外婆的确是个干练的老婆婆。
她先领着两个姑娘回到家，给她们一人泡一杯热茶之后又骑着电瓶车上街去，说是赶早摘回来的新鲜蔬菜, 要是不快点卖掉很快就会焉了。
云月的外公, 一直到她们捧起茶杯, 都还没起床，洛梨都无聊得喝完一杯热茶了，才听见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云月和洛梨对视一眼, 云月犹豫着问：“要不我们一会和外公说一声就回去吧, 总觉得两个老人家很忙的样子。”
洛梨点头，“行，我也不太想麻烦老人家做饭, 你外婆看上去挺忙的。”
要说云月的外婆是个精明干练的人，那她外公可实在让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洛梨心想。
一直睡到阳光刺眼才起床, 起来之后也不看洛梨和云月，自顾自去刷牙, 然后走到厨房从锅里拿出外婆温着的食物，吃得啧啧有声。
洛梨忍不住问云月：“你外公是不是老年痴呆？家里堂屋坐了这么大两个陌生人都看不见？”
云月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 走上去打招呼, “外公。”
老头儿这才抬起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他有点迟疑地问：“你是哪位？”
云月：“我是云月，呃。”
外公回忆了几秒钟才回忆起来，“是张艳大女儿吧？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们？快坐。”
云月挠挠头, “我有点事, 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我就先走了, 下次再来看你们。”
外公好像也不懂要怎么接待客人之类的，他有点疑惑地问：“那你外婆呢？你不等你外婆回来和她说几句话吗？”
云月：“刚刚已经见过外婆了。”
外公没话说，他又扒了一口粥，“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一直到骑着电瓶车出了村口，洛梨才有点好笑地对云月说：“感觉你外公真是个奇人，是不是从来不管事的？”
云月觉得完全有可能，“好像都是外婆管事，就在我家，这些事儿都是奶奶管得多，爷爷只管在吃饭的时候招呼客人。”
洛梨有点不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转而对云月说：“感觉你高考前都不用去你外祖家了，高考之后再去吧。”
云月点头，她其实心里没什么感觉，一点都不伤心，本来就是，好几年没联系的亲戚，血缘关系再近，感情都被稀释了，毕竟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哪来那么多能分给每一个人呢？
小电瓶车行驶在水泥路面上，洛梨在前面专心开车，云月就在后面左看右看。
其实现在还早，才不到八点，但沿途几乎家家大门都打开了，在农村里，好像八点之后才起床的人都会被称之为懒汉一样。
洛梨到家的时候周琳女士才刚买好菜回来，早在洛梨看见云月外婆的时候，就知道中午这一顿应该不会在她家吃了。
所以周琳女士买了不少菜，牛肉，大虾还有猪肉，以及蔬菜，一共装了五六个塑料袋。
她把菜分门别类放好，蔬菜就拿出来放在菜篮子里，肉菜放进冰柜里。还给两个孩子洗了些水果，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背着包准备出门。
云月看着周琳女士远去的背影，好奇地问洛梨，“阿姨每天几点上班呀？”
洛梨：“我妈好像无所谓几点上班，她有基础工资，再加上带手下的工人，给她们协调分配工作，然后拿提成，除此之外就是自己做，服装厂里面基本都是流水线，做一件一毛钱这种。”
云月心想难怪洛梨家生活这么好，看来是工资高。
周琳女士这样的，在这镇上算得上是顶顶好的条件了。
云月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前在学校，洛梨兄妹的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那一批。
有没有足够的钱在身上真的不一样，至少在学校里，大家都觉得洛梨一看就是有钱人，即使她没穿大牌，平时出手请同学吃东西以及周身的气质会说明这一点。
从云月外婆家回来，洛梨无所事事地爬到床上准备再睡一觉。平时在学校熬夜熬得太严重，以至于半夜不到一两点根本睡不着。
昨晚睡那么晚，今天早上却起那么早，不困才怪呢！
云月见洛梨睡着就没打扰她，她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书包搬到客厅去，国庆节放假前一天下午，教室里就是一个试卷满天飞的状态，除了语文，各科老师都发了六到十不等的卷子，让他们带回去写。
甭管有没有用，反正学生们刷就对了。
云月拿小夹子把每一科试卷夹好，她甚至做好了规划，国庆节七天，每天要做多少卷子，考虑到可能有一天要出去玩，那每天就得酌情多做点儿。
她认真地伸手把试卷展平，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姓名。
*
周琳今天上午下班又特意比往常早了些，家里来客人了，怎么说也得做几个好菜招待一下。
她回到家看见云月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埋头刷题，没看见洛梨，就问：“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梨子呢？”
云月抬起头来，“梨子昨晚睡得有点晚，现在正补觉呢！”
周琳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围裙套上，一边对云月说：“你们学生还是辛苦，云月可真棒，啥时候都不忘读书，年级第一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噢。”
云月笑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索性继续低头做题了。
周琳也没要和她一直聊天的意思，洛梨在房间睡觉，她也不想吵醒对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之后，她走进厨房，很快正屋外面的小房子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洛梨睡醒的时间刚刚好，周琳女士刚把饭菜做好端上桌。看她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稀奇说：“你这醒来的时间点可真准，不早也不晚，再不起来我就要让云月去叫你了。”
洛梨伸手理头发笑了一下，“我去拿碗筷。”
周琳点头，“拿五人份的。”
云月在心里算了算，已知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很快她就知道了，是洛梨的小姨，周欣。
她骑着小电瓶轻车熟路地拐进洛梨家院子，还没下车就看到桌子上一大桌好菜，高声笑说：“还得是梨子回来了，看这一大桌好菜，平时一周都不见你爸妈做这么多菜。”
她经常来，周琳也不额外招待她，“这不是还有梨子的朋友也来了吗？有客人不得做点好菜。”
周欣摘下头盔走进来，“梨子的朋友啊……小姑娘是不是叫云月？咱们上次还见过呢！我记得你，张艳女儿是不是？我家就在你外婆家后面，以后你去外婆家也可以去我家玩啊！”
云月点点头，反正不管之后去不去，先答应了再说。
周欣显然是常来，周琳一边往碗里打饭一边问：“你们超市就放昨天一天假呢？”
周欣点头，“是的嘛！放假客流量比平时还大呢，那老板怎么可能舍得给我们多放假啊？”
她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环视了一圈才发现洛元三还没回来，“姐夫呢？姐夫还没回来吗？”
周琳让小姨不用管他，“你姐夫今天上午送两趟货，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呢，我们先吃饭，不用等他。”
周欣一点儿也不跟自家亲姐客气，她先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放在洛梨碗里，“梨子在学校读书可真吃苦了，在家多补补，这些菜都是你妈为你烧的，多吃点。”
然后她把鱼尾夹走，周琳也夹一筷子鱼肉放在云月碗里，“这鲈鱼好吃，没什么鱼刺，你们多吃点，鱼肉对大脑好。”
周欣看云月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她问云月：“前段时间你妈回来是不是为了办你的事儿啊？前几年她平时都不回来的呢！我们只有过年才能看见她。”
云月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吧。”
洛梨看周琳一眼，周琳马上接收到她眼神里传达的意思，她给周欣夹一筷子油麦菜，“吃饭吃饭，云月爸爸和妈妈离婚那么久了，她自己还在学校读书，你问她她知道什么？快吃饭吧。”
周欣悻悻地闭了嘴，她一向口无遮拦，逮到谁就和谁开始八卦，可能觉得人家不在意吧。
云月确实不在意，但洛梨在意，她觉得自己小姨这种行为非常不好，这不就是欺负人吗？换一个脾气暴躁的，还吃饭呢？直接把桌子掀了。
还是云月脾气好，不跟她斤斤计较。
云月慢吞吞地吃饭，根本不需要她夹菜，周琳看她碗头的菜变少就给她夹一筷子，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了才停下。
洛梨的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太热情，让人招架不住。云月心想。
王敏敏国庆节也放假回家了，初三下午她来找洛梨玩，然后看见许久没见过的云月。
“咦，云月，你也在这里呀？”王敏敏和她打招呼。
云月其实和她不怎么熟悉，因为初中的时候王敏敏就逐渐淡出洛梨的交友圈了，她们不经常一起活动。
但王敏敏对她熟啊，每次考试都考年级第一的狠人，还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
整个年级就没有不眼熟云月的。
她背着书包来找洛梨，显然是来写作业的。
王敏敏也在二中，大一的时候，洛梨去二中看哥哥洛梓的时候顺便拜访过她，当时记得王敏敏成绩还不错。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她一边做题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虽然心里好奇但洛梨没打算问，万一人家成绩没自己好，那岂不是很尴尬？
她这边还没问，王敏敏就问坐在自己身边的云月：“云月现在成绩怎么样呀？在一中应该也吊打群雄吧？”
云月抿唇笑了一下，“还行吧，你呢？”
王敏敏摆摆手，“我们学校跟你们学校没法比，我也就年级前五十差不多的成绩，正愁呢！距离第一档次的大学还差好多啊。”
年级前五十，那目标必然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本科，肯定想追求最好的那几所学校，云月心想。
三个人凑在一起做卷子，那差距很快就显现出来了，不说别的，就做卷子的速度，云月和洛梨甩她一大截。
王敏敏：这就是学霸吗？
做完一套卷子她犹豫着问：“我想补补课，你们学校有什么厉害的老师在校外开班给人补课吗？价格无所谓。”
洛梨把手机拿出来，“你带手机没？我可以把我们老师的电话给你，他们基本都在外面开班带学生，你可以自己问问。”
王敏敏点头，她知道洛梨在实验班，以此类推，云月的中考成绩比她还好，肯定也在实验班。
洛梨把自己知道的老师联系方式给王敏敏，王敏敏高兴地记下来，很快就告辞回家去了。
云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点纳闷地问：“怎么觉得她今天来就是为了咱们老师的联系方式呢？”
洛梨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另一只胳膊举着手机玩，“你的感觉没错，她就是为此而来。”
云月：“呃，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梨漫不经心地说：“这不是很好吗？我和她，还有祝然，小学就是同学了，她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挺好的，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坏别人的事，从理性上看待，她比祝然这样的好多了。”
云月眼睛睁大了些，“那你为什么没有和她成为好朋友呢？”
洛梨耸肩，“性格问题咯。”
云月穿着洛梨的棉拖鞋，脚上穿着毛绒绒的厚袜子——这都是洛梨在网上买的，她看上去是个酷姐，实际上特别在意关节保暖，说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风湿病。
云月的思维一瞬间远去又回到大脑里，她听见自己轻轻问：“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云月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其实长得不好看，除了因为各种原因必须有接触，基本没什么人会第一面就要和自己做朋友。
洛梨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伸出友谊的橄榄枝，这对于那个时候的云月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所以她想问洛梨，是为什么呢？
洛梨想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可能我有一双慧眼，那个时候就看出你和别人不一样，相信你未来一定是一支潜力股，所以早早接近，跟你拉进关系呢？”
云月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
洛梨：“你要听真话吗？如果问我心中真实的感受，那我会说——那是命运的安排。”
云月笑了一下，她的脑袋放在膝盖上，阳光透过大门照在她的脚尖。云月想：如果真的是命运的安排，那命运能不能让她们未来也一直在一起呢？
命运可不可以赐予她对抗世俗的勇气？就像她喜欢的姑娘那么勇敢？
太阳实在是有点好，云月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很快就觉得昏昏欲睡。
洛梨玩了会手机就拿着答案检查自己刚刚写完的卷子，她看云月有点犯困，就伸手戳戳她的肩膀，“要睡觉回房间睡觉，这种天气还在这打瞌睡，是会感冒的。”
云月睁开眼睛，她穿着拖鞋往房间走，然后乖乖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洛梨对着答案，思绪却突然听下，她想起云月问自己的话，面上若有所思。
未来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也不知道。
但如果让她选择，洛梨觉得，她希望能一直和云月在一块儿，有的时候形式不重要，能在一起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何必再深究到底是以什么关系在一起的呢？
*
七天假期一转眼就过去了，到了七号上午，洛梨和云月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虽说周琳算是母亲里面比较好的那一批，但过了好几天，也没刚开始那热乎劲儿了，洛梨要离开，她脸上笑呵呵的，一点都看不出离别的忧愁来。
洛梨就小声对云月说：“我在家住这几天，我妈也烦了。”
云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定阿姨烦的原因有一部分在自己，她还是不说话了。
这次在市中心买东西没再有意外，张艳现在不在这边，自然不可能碰到她。
云月现在身上很有些钱，说实在的，她平时开销并不大，吃饭一顿最多十块钱，她也不怎么买教辅资料，学校发的试卷就够她刷的了，买太多花里胡哨的习题册反而会分担注意力。
房租水电费洛梨不收她的，云月就算想给洛梨都不会要，她不缺这点钱，也不希望云月什么东西都和她算得清清楚楚，那样没意思。
所以在洛梨问她预算的时候，云月想了想告诉她：没什么预算，我荷包还挺鼓的。
洛梨拉着她在商场里来来去去，足足逛了四五个小时，云月不记得自己试了多少件衣服，收到多少来自店员的夸赞。但洛梨是个挑剔的挑选者，云月好不容易想好好打扮一下自己，那肯定要好好买衣服了。
几家有名的内衣店在购物街也有分店，洛梨拉着云月去自己常买的店里挑选文胸，店里的店员都很有素质，顾客有什么需求，告诉她们就能得到相应的反馈。
洛梨拉着云月进了店，内衣店隔出来的试衣间比一般店还要多，毕竟要试穿文胸的话，要脱的衣服还不少，好在现在还处于春天，羊毛衫之类的还没被人们穿到身上去。
云月是个别扭的顾客——洛梨觉得这些店员一定会这么想，虽然她们脸上还挂着热切的笑容，给云月推荐各种各样的内衣款式。
但云月不懂，店员描述得天花乱坠，这样那样好处的……她其实不怎么懂。
为了不被坑，最好还是求助洛梨这个懂的人好。
洛梨拒绝了有钢圈的内衣，这种内衣穿着不舒服。
她用眼神量了量云月的胸围，“你，穿C？”
云月脸爆红，呐呐着说：“我不知道哇。”
洛梨：就算我有再好的视力，也没法隔着衣服和内衣丈量别人的胸围。
云月……云月之前买的内衣都是家里人随便买的，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型号。
洛梨：“要不，你自己进去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