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雨水嚣张。
中午才停的雨到了傍晚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等到了下班时间彻底变大,让不少人暗叹倒霉。
初静靠在椅背上, 那张脸隐在夜幕之下,有着朦胧的、美好的惊艳质感。
林助理在一旁汇报着今天因为开会来不及告诉初静的公务。
今天的会议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 无论是领导还是员工都只觉身心俱疲,林助理已经是今天轮换到初静身边的第三个助理了。
跟恨不得下属能一天工作二十五个小时的老板不同, 初静算是比较有人性的老板了,助理团各司其事,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忙到吐——初静自己除外。
今天开会还没有开到一半时初静的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不熟悉初静的人很难从她本就惨白的脸色上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但这对与初静相处久了的人来说并不难察觉。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都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更好,她似乎没有那个立场去劝说老板,也许在对方眼里这并不是件需要重视的事呢?
而且初静思路清晰, 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林助理便也没有多嘴,毕竟老板可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私生活。
商务车在大雨中缓慢行驶了半个多小时, 停在了小区门口。
林助理将文件放好:“老板, 我先走了。”
初静嗯了一声:“路上小心。”
细密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 应接不暇,让雨刷器哪怕疯狂的工作着眼前的视野也依旧不算清晰, 反而有种被打了马赛克的模糊。
这样的状况上路是很危险的, 司机不敢冒险:“老板,我们等等再走?”
“嗯。”
征得了初静的同意, 司机将车子往旁边移了移,从公司出来时雨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现在却已经大到了连路都看不清的程度,让司机不禁有些忧虑。
J市并非没有被水淹城的经历,不过上次出现还是在五年前,如果真的会雨水倒灌的话,他不得不考虑安排人手过来先把初静安全带离。
给队里发了消息避免团队因为初静迟迟未归而采取紧急行动,司机耐心的等待起来。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
接近十一点时,雨才有变小的趋势,至少已经能够看得清前面的路了,司机见此不禁松了一口气,加快车速将初静送到庄园。
初静中途就已经睡去了,司机正想叫醒她,便见她已经捏着鼻梁推开了车门,仿佛从未睡去过。
她从地下车-库旁的电梯回了庄园,暖黄的灯光给人带来一种温馨的错觉。
秦萍将一杯白开水递了过去,关切地问:“小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去过医院了。”初静仰头将白开水一饮而尽,才道,“没什么问题。”
秦萍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厨房还煨着粥,尝一尝?”
初静想了想,问:“江离睡了吗?”
“段小姐用完晚餐后就回了房间,还吃了片感冒药,应该已经睡了吧。”秦萍道。
初静面容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笑意,想也不想便道:“如果她没睡就算了,要是她睡了你就把她叫下来陪我用餐。”
“好的。”秦萍闻言立马应声,丝毫没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的纵容着。
段江离当然已经睡着了,虽然当下年轻人都少不了熬夜乃至通宵,但她的作息却一向规律,因此被叫醒时还有些懵。
没有人喜欢在熟睡时被叫醒,但段江离并没有什么起床气,她情绪一向稳定,听到由秦萍转述的离谱要求也只是抬了抬眼,便直接跟着秦萍下了楼。
丝绸质地的银色睡裙勾勒着她美好惑人的身段,脸色红润健康,稍加休息,段江离身上就几乎找不出生病的痕迹了,跟初静对比强烈。
初静支颐着下巴看她,懒洋洋的捏着羹匙在碗里打转。
山药枸杞熬制而成的药粥味道咸淡适中,远称不上难吃,对初静来说却跟喝白开水没什么差别。
早上的时候她就发现她暂时失去了味觉,大概是感冒导致的,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
初静也不在意,反正于她而言,吃什么其实都差不多。
“过来。”她冲段江离招了招手。
段江离坐到她身边,仰着漂亮的脸蛋,眼里的光暖意十足:“阿静是想有人陪你一起吃饭吗?”
在段江离的印象里,好像很多人都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觉得孤孤单单的,江女士如此,段娇如此,很多私生子女小时候也是如此。
她却一直都只觉得奇怪,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好的呢?
初静摇头,眉波婉转,她忧愁地叹了口气:“不想自己吃,你喂我吧。”
段江离奇怪的跟上了她的脑电波,懒得动手,但是又觉得让秦萍喂自己有些奇怪,因而就把她给找来了。
然而难道她来喂就不奇怪了吗?
段江离印象里最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似乎也没有这样的行为,就只是不分场合的接吻、相拥而已。
初静可不管她的想法,她挤了过去靠在段江离身上,很温暖的体温,以至于初静靠过去时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唇边的笑意深了些,“不可以吗?”
段江离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奇怪,初静竟然也会有这种想让别人“帮助”自己的想法。
她端着温度刚刚好的白瓷碗,从里头舀出半勺粥来。
初静倦怠地垂着眼,她其实连嘴都不太想张,但是胃已经有些痉挛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警告她。
每次身体出现问题,不可避免的就是情绪上的起伏,每当这种时候,初静就会想要找个故人玩一玩。
但是有人在捡垃圾,有人在通下水道挑粪,她并不想见到他们。
初静讨厌回忆过去,太残忍了。
可那些不愿意被回忆的过去,又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多影响,她已经将一些事视为习以为常了,毕竟对一个拿着筷子都会手抖的人来说,也只能靠别人喂了。
仇恨吞噬着灵魂,理智岌岌可危。
她出现在人间,好像注定就是来受苦的。
她伸手将稠密的发丝拢在脑后,白玉般的面容宛如雕刻而成的雕塑,胸口的领子微低,圣洁,又有点莫名的色气。
段江离垂了垂眼,盯着手里的白瓷碗,眼底划过莫测的情绪。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好像并不想做什么,就是一时兴起;又好像已经在做什么了,她在主动让自己侵入她的生活。
仿佛在主动一点,就能接管她的私生活。
喂了不到半碗,初静便不再张嘴,呼吸声清浅,像睡着了。
段江离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犹豫了一下,她问:“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回答。
像是真的睡着了。
段江离微皱起眉,她将白瓷碗放到餐桌上,试图将初静抱起来。
意外的轻松,跟没有睡着一样。
在段江离印象中,喝醉、睡着的人似乎都会比平常抱起她们要重上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初静却很轻。
对一个大高个来说,这个体重无疑不太正常。
可要说初静身体很不好,似乎也不对,明明她甚至能抱起自己,要知道,段江离自己也有一百三十多斤,初静能抱起她而不费力,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体问题很大的样子。
毕竟身体有问题的人往往才会更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反而是那些没有问题的人,会毫不在意的折腾自己,直到真出现了问题才会后悔。
没有多想,段江离走进一边的智能电梯,短暂的失重感后,便到了三楼。
刚出电梯,便看到早已等在一旁的秦萍和……医生?
穿着常服的年轻人,身上莫名有一种医者的气质。
秦萍微微躬身:“江离小姐,往这边走。”
段江离微微点头,跟着秦萍来到初静卧室隔壁的房间,看上去不像卧室,而像是医务室。
白墙白地板白床,一点异色都没有,看的人很不适。
年轻人示意段江离将初静放到床-上,她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酒精棉在初静手背上擦了擦,将留置针插了进去,才说:“四个小时后换一瓶上去,晚上可能会失温,注意保暖。”
她说完便自顾自走了,看上去似乎很忙碌,段江离无意探究,对秦萍道:“那我也……”
“江离小姐,今晚就麻烦你了。”秦萍态度诚恳。
段江离:……?
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谁会放心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做这种事?就不怕不尽心吗?
“您在说笑吗?”段江离是真的觉得有点离谱,这个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不正常。
“小姐不喜欢睡觉时有人靠近她,”秦萍认真说,“你是我见过的除了大猫以外,小姐唯一一个不排斥的。”
段江离:“…………”
她有点哽住了,秦姨眼里初静究竟是什么形象?
太割裂了。
就好像跟她认识的初静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默了默,段江离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麻烦江离小姐了,”秦萍舒展开眉头,叮嘱道,“如果晚上你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不用理会就行。”
见段江离点头,秦萍便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段江离坐在沙发上,随手找了个游戏打发时间。
作为一个睡眠质量极好的人,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睡着之后就一定能准时醒来,所以也只好熬夜了。
然而才刚打开游戏,便听见了指甲剐蹭玻璃的刺耳声音。
段江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拉开窗帘,直立着的老虎将雪白的肚皮暴露在了玻璃门前,巨大宽厚的虎掌不停扒拉着门,旁边还躺着一只咽气的野猪。
段江离:“…………”
“吼!——”
她默默拉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