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一个各方面都几乎与自己一致的人并不会让人感到惊喜, 有的只会是排斥,段江离不认为对方就是自己,当一个人的记忆与前者完全不同的时候, 哪怕她们拥有相同的出身、相同的身体、相同的性格,本质上来说, 也已经是两个人了。
更别提她们还占据着同一具身体,别说只是记忆不同了, 就是人格分裂段江离都会想办法让另一个人格消失。
所以她们看待对方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标签——敌人。
或许还得加上一个情敌的标签,总之,并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对段江离来说,既然初静不爱上一世的自己, 那也绝不能爱上这一世的段江离。
她可以接受初静不爱自己, 却不能接受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爱上这辈子的自己。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爱情,那就永远都不要有, 因为这一世的段江离,无论跟她再怎么相像,都不再是她了。
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但尚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洗完澡, 段江离甚至开始有条不紊的给自己抹护肤品,从表情上来看, 看不出一点不适来。
要知道, 尽管化妆品在之前就已经被从前的段江离筛选过一轮了,挑选的都是用料不刺-激且适肤度很好的类型, 但对她如今的身体而言依旧还是很刺-激的,唯一能用的恐怕也就只有芦荟胶之类的, 可段江离却面不改色。
反正不是自己承受,段江离也不在意这些,在对方进房间后她就一直憋着没吱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么平静,难道你已经有对付阿静的办法了?”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疯狗’深知‘自己’的本性,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她是一定不会黯然退场的,而是会拖着初静一起下地狱,可现在对方却一点都没有发疯的迹象,怎么想也不正常。
再想到对方前世好歹也夺权成功过,说不准是有办法呢?
毕竟初静现在能一言定生死是因为她所拥有的权利和地位,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失去这一切不就好了?
“没有啊,”段江离一边抹着化妆品,一边在心中对她道,“你不了解阿静,恢复死-刑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那是宣布胜利的庆典。”
已经太晚了,看初静的选择也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如果事情没有解决好,初静是不会放她出去的,因为她肯定会破坏初静的计划,可她既然没有这么做了,那就说明对方认为就算她出去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这也正常,要知道,大人物落-马其实大部分都是悄无声息的,而前世恢复死-刑后,却一次性有将近二十几个曾经在民众那里也留有印象的人物被木仓决,虽然这也有威慑的意思,可胆敢这么干还不怕社会动荡,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所以你也没有办法?”
“没有。”段江离肯定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只能呆在脑海中不能掌控身体的段江离有点无语,她说:“那你能不能快点去死啊?你真的很影响我挖野菜诶。”
勉强跟对方和平共处,纯粹是觉得对方或许有机会将初静拉下马,而对方总有精神松懈的时候,到了那时她未必不能重新掌控身体,现在幻想破灭,那段江离自然希望她能够快点去死了,别打扰自己恋爱了。
她突然觉得原本的相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
段江离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毕竟自己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她根本不会伤自尊,只会洋洋得意。
只有初静才会排斥被驯化,她理解不了为什么两个人相处不能相互尊重,不能平等,非得碾压到泥里才会觉得安心,说白了,就是人品底线太高,干不出太畜生的事。
疯狗在脑子里发疯,段江离面无表情,这点骚扰还不足以让她感到烦躁,前世在初静去世之后段江离便时常觉得她其实还活着。
她找过无数道士、和尚乃至萨满巫师,她总觉得初静其实还活着,尽管初静的骨灰甚至都被她提炼成钻戒了。
毕竟初静是那样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从来没有过自-杀的行为,这不仅仅是因为‘陪葬’的威胁,还有她本身就不是那种靠死亡解决问题的人。
她不会卑屈于残酷破碎的命运,也忍受不了自己毫无作为的死去。
所以当她真的选择去死时,有那么一段时间,段江离是真的觉得那些家伙的招魂起到了作用,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初静呢?
但往往段江离又会很快清醒过来,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因为初静永远都不会那么温驯,那双清凌凌的粉蓝色眼眸,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染黑的坚韧。
等段江离停下涂抹的动作时,在脑子里发疯的段江离也重新安静了下来,用一种无比笃定的口吻说:“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对吗?”
对方不该这么平静的,段江离想,如果没有办法,她绝对会比自己更发疯,毕竟对方跟初静相处得更久。
“只是一场赌博而已。”她笑了一下,突然问,“你觉得阿静变了吗?”
疯狗很敏锐:“这跟你的计划有关系?”
她勾着发丝转圈,挑了挑眉,“阿静有个最大的弱点,她心软。”
她见不得任何生命的逝去。
不过那是从前,现在却不一定了,段江离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翻看这个世界里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出破局点,本来她是不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可死-刑一事却又让段江离觉得还有戏。
一个合格的资本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初静并不畏惧死-刑,这显然不是她认为自己有特权,而是认为自己行的正坐的端。
脑海中传来有些嘲讽的声音:“你确定阿静会对仇人心软?”
初静确实是个会以德报怨的人,她对大多数人都充满了宽容,不会在意旁人的冒犯,但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一些小摩擦而已。
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被原谅的。
就如同前世的慕寒尽,在得知初静即将死去时,发疯之下死了多少人?但初静一句也没有劝过。
就如前世的段江离,被囚禁的那段时光,初静从未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只觉得痛快极了,最后留下一命,并不是认为之前的报复就足以抵消一切了,而是出于现实的考量。
她让段江离在以后的岁月里想起她就夜不能寐,因为她最后模棱两可的行为抱着那点两情相悦的微薄希冀自我安慰,最后却用一场木仓决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让她痛彻心扉。
人在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前总觉得自己能够承受,总觉得如果得不到对方全部的爱那得到全部的恨也可以。
但问题就在于段江离得到过,尽管那并不是她期望的爱情,却仍然贪恋那点甚至够不上爱却足以将她与其他人划分开,属于爱情的喜欢。
所以当初静亲手打碎这一切,告诉段江离她对她再也没有了爱,只有恨时,才足够让人觉得痛彻心扉。
有些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得到过,那不会有什么,可得到过再失去,是真的会发疯的。
因为得到过更好的,所以无法接受最差的结局,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却奢望着能有奇迹降临。
疯狗的嘲讽并没有让她破防,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微妙的笑意:“但你不是她的仇人。”
今世的段江离,并没有干过前世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遭遇了无妄之灾,初静知她本性难移,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并非没有道理,但她唯独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初静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折磨一个无辜的、遭受着无妄之灾的人。
初静并不想将她们区分得那么清,可她又同样知晓,前世与今世并不一样,没有那些记忆的人本质上来说就是两个人。
她就是一个道德感太强、人品底线太高的人,哪怕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的事情,依然会因此自我厌弃,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疯狗愣了一下才理解对方的话,咬牙切齿,“那是我跟阿静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该死的畜牲啊啊啊啊啊!
“你的难道不就是我的吗?”段江离反问,“要不是因为我,你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和阿静有纠葛,我帮你这么大的忙,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这很合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反复比较找出了一条漂亮的修身款裙子穿上,不理会对方破防后在脑子里的发疯。
疯狗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威胁,毕竟直到现在对方也没有试图掌控身体,这只能说明对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既然身体是由自己来主导,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直接把对方当成没有威胁性的副人格就好了。
段江离穿好衣服走向天台,今天有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难得的大太阳。
她低头看向地面,三层的大庄园严格来说似乎算不上很高,但如果跳下去的话是会死亡还是活下去也完全是个未知数。
段江离恶意地低语:“昨天要不是有我的到来,估计你已经死了,再来一次,你会不会真的就消失了?”
昨晚段江离是真的被玩弄到濒死了的,毕竟那样剧烈的疼痛和冲昏头脑的愉悦一同袭来,游弋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会挺过来不奇怪,但因此死在初静手上也并不稀奇。
疯狗看着地面只觉得一阵眩晕,但她掌控不了身体,只能在脑海中发疯:“你想自-杀割腕啊!疯了吧你跳楼?再不然你头孢配酒啊!你踏马有没有在听?!”
“割腕死不了人的,阿静不会信的,她只会觉得我在威胁她。”段江离幽幽说。
疯狗也在脑子里对她幽幽道:“只要你现在把身体交给我,我会带着你这一份爱情好好跟阿静在一起的,到时候你还能亲眼看着自己跟阿静的爱情,这难道不比你现在这种赌命的做法好吗?”
段江离微笑:“我上辈子得不到的,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
这一世的段江离气疯了。
该死的畜牲!跟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点也不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