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吴知璇不知道妆容对人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
赵闵然平时穿着拘谨的职业套装，要么黑，要么白，中规中矩的线条完全没有办法凸显她成熟女人的魅力。可能因为戴着眼镜的缘故，她通常不会化精细的眼妆，但今天甫一见面，感觉她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更加充满韵味，更加沉稳高贵。
但是她的妆容和今天穿的衣服明显不搭，可能是从某个美容美发的店铺里直接拉过来临时工作的。
他们几个人又聚齐在了颇有缘分的K记，把K记当成了律所会议室。幸好午后来吃饭的人少，偶尔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点了单之后自觉离他们远远地。
陈泷鹏言简意赅：“张姐进的是一家福利院，叫做天使福利院，我和赵律假装要去领养孩子，那里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并且了解到张姐是他们的后勤员工。目前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张姐拐卖儿童的事情和福利院无关，纯粹是她的另外一份工作；还有一种可能是天使福利院的人和张姐相互勾结，涉及到送养的黑色产业链。”
吴知璇八卦地挑挑眉：“陈律您和赵律假装夫妻？”
刚问出口，就被身边的楚幕碰了下手臂。这时候应该收住八卦，讲正经事。
赵闵然拧眉冷眼瞟一下吴知璇。
吴知璇收敛了一些，继续认真听着。
陈泷鹏冲着她笑了笑，“其实我们调查到这里已经可以了，不管是不是和天使福利院有关系，我们把线索交给警察，让他们处理。”
他顿了顿，见赵闵然没有补充，于是问吴知璇：“你们这边什么情况？据说有突破？”
吴知璇点头：“确实有一点额外的线索。我们和张姐分开后，有一对夫妇找上门来说要□□，他们应该是跟着张姐，想要避开中介，直接找到收养人，这样收取的营养费会高一些。我们还得知，他们原来生了不少孩子，都打算送养赚钱。”
赵闵然这时候说：“你们有联系方式？”
“嗯，有手机号，但不确定能不能查到机主。”楚幕答，“这件事需要麻烦汪泉。”
汪泉有人脉。
吴知璇紧跟着说：“中年夫妇还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信息，XX医院的一个护士参与了这条黑色产业链，负责给送养的孩子特别是刚刚出生的孩子定制出生医学证明。”
这回连陈泷鹏都有点震惊，他扭头看着赵闵然，赵闵然是公家出身，对这方面有研究。赵闵然发表意见说：“吴知璇，看来这次你们真的给我惹出不小的麻烦。”
赵闵然很少开玩笑，连她都这样下定义，那么这件事肯定不是小事。吴知璇也能理解赵闵然此刻的心情，本来要求她处理一个简简单单的法律援助，结果牵扯到立功减刑，还意外查到了一条庞大的地下送养暗河，越牵扯越深，眼下已经有了福利院、医院，中年夫妇，如果再继续调查下去，不知道还会牵扯到什么人，什么单位。
聪明的人，大多数适可而止。
吴知璇一直是个聪明人，小组的其他成员也都不是傻瓜，大家心里都有应该就此停止的想法。
最后，吴知璇叹息一声，下了决定说：“我们回律所吧，把收集到的证据材料都整理整理，回头交给警察报案处理，争取给在看守所的嫌疑犯立功减刑的机会。”
虽然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没有组长，但大家自然而然地听从了吴知璇的意见。组员们都没有反对，大家都默认了这样的结果。
和陈泷鹏以及赵闵然打招呼准备走人的时候，赵闵然单独留下了吴知璇。陈泷鹏见状，也推脱说要去附近一家特殊的小店买杯咖啡，给赵闵然和吴知璇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点不甘心，还想继续调查？”赵闵然沉默了一会儿，垂眸盯着手里装着橙色果汁的杯子说。
吴知璇眯着眼睛笑，故作轻松：“没有啊，我就是个小实习律师，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对于小委托人我已经有交代了，往后能不能立功减刑，全靠警方调查结果。”
赵闵然侧过首，凝视着她：“这对你来说算是半途而废。”
吴知璇愣怔。
“你不是半途而废的那类人。”赵闵然摇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定，“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一个公司法方向的律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既然被您看穿了，我就直接说，因为我喜欢公司法，更有趣。”
“你的原因不是这个，”赵闵然迅速否决了她的托词，“我和你讲个故事。”
吴知璇直觉这个故事是赵闵然潜藏在心底的那一个秘密，而且会影响到自己职业规划的判断，她感觉想要逃避，但是却又被秘密的故事吸引着。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留下来去听赵闵然的故事，并且告诉自己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动摇决心。
毕竟她很穷，做刑事律师会更穷。
赵闵然说：“你们都很好奇我为什么从检察院出来做了一个刑事律师吧，其实原因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阴沉或者是伟大，我离开那里到了X所的真正理由是——”
赵闵然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和吴知璇说：“我家里需要我挣钱。”
吴知璇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赵闵然重新坐得端正：“你已经听清楚了，不用我重复。”
吴知璇当着她的面不顾形象地掏了掏耳朵。
她曾经以为像赵闵然这样的人会因为看不惯不公平或者是得罪了领导上司才愤然下海，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因为缺钱而辞职来到了X所做合伙人。
低头苦思冥想片刻，吴知璇问：“做刑事律师真的能赚钱？”
赵闵然拿余光瞅着她，利落地一个字回答：“能。”
吴知璇觉得不可思议。
“你还记得在看守所门口摆摊拉生意的那个律师吗？他虽然是一个小律所出来的律师，看起来在看守所门口摆摊也很不起眼，但是他一个月单纯靠会见就能挣大约三四万。”赵闵然如愿从吴知璇脸上看见了“震惊”两个字。
勾了勾唇角，她继续说：“外行人都觉得刑事律师的客户，也就是当事人都是作奸犯科的坏人，而且多数家庭困难，所以出不起律师费。我承认，多数当事人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收入，所以才会犯下罪行，但与此同时，看守所隔离了他们和社会的交际，刑事律师是他们和社会沟通的唯一桥梁，因此无论里面的还是外面的人都会不顾一切搭上这条桥梁，用所拥有的资源去请律师为他们辩护。对此，他们可以不计一切，这一点和普通的民事案件大不相同。”
吴知璇沉默着点点头。
民事案件一般不紧急，当事人也不会被采取强制措施，他们可以慢慢比较慢慢熬，顶多金钱损失，并没有那么紧迫。而刑事案件资源信息严重不对等，当事人和家属往往别无选择，因此能更信任律师一些。
赵闵然看了眼时间，距离晚上酒会开场留下的间隙不多，她还需要去挑选合适的裙子，而且看今天吴知璇的样子，应该已经领悟到了她要谈话的目的。
“吴知璇，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你心里有一份信念存在，正因为这份信念，驱使你不断深入地参与到这件送养的案件当中，如果我猜得不错，此时此刻你还是想要完全调查清楚这件案子，对不对？”
吴知璇木讷地点头。
赵闵然看她难得呆萌，回过头的时候不禁笑了笑，“我看人很准，你天生就是做刑事律师的料。”
赵闵然走了后，吴知璇身边的位置空了。吴知璇长叹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身边有人落座，脑袋上落下一个手掌轻轻揉着。
“大神——”吴知璇闻到了香味就知道身边揉着自己脑袋的人是楚幕。“我大概真要做刑事律师，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了。”
楚幕憋笑回答：“做刑事律师也能够发财。”
“你怎么知道？”吴知璇猛然回头看着她。
楚幕随口就答：“我看过一个行业数据，出乎意料的是，刑事律师比民事律师平均收入水平更高。”
“真的？”
“我会骗你？”
吴知璇眯了眯眼睛，观察了楚幕一会会说：“大神当然不会骗人。”再趴了一会儿她又忽然说，“我还想有一天能够到隔壁那栋建筑里参加名流都在的酒会，连赵律都是靠着陈律的关系才能进去，如果我做了刑事律师，可能一辈子都要像那位老律师一样在看守所门口摆摊，永远都不能进入这么高级的酒会了。”
楚幕侧首看了一眼隔壁侧门：“你想去？”
吴知璇不假思索：“当然想去啊。”
“等一下。”楚幕低头翻手机信息，找到一个人发了短信，过了一会儿那人迅速回复，楚幕看着短信里的二维码链接，说，“酒会在晚上八点开始，你有正式的晚礼服吗？没有的话可以到我家挑一件。”
吴知璇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嗯？为什么要晚礼服？”
楚幕淡淡然说：“你不是想去参加隔壁的酒会吗？我要了两张入场券，我们一起去吧。”
卷四：天价土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