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吴知璇因为要直接去法院开庭，所以没有坐楚幕的车子去律所。上了公交车的时候，吴知璇拉着公交车的拉环，被挤得左摇右晃，这时候难免会想起坐在楚幕的带着香气的车子里，舒舒服服地靠着看风景，甚至有时间发呆的惬意上班时光。
这段日子已经不知不觉把这当成了日常，形成了习惯，稍微有点变化就会让人觉得有点不适应。
发短信的时候，她和楚幕都默契的没去提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那就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
楚幕没有喝酒，她也没有，但像是两个人都醉了一样，同时断片空白。
无聊地翻着手机，看见实习生的群里有人在讨论今天开庭的案子，还@了她。吴知璇看着一排排的网络匿名，没有看见楚幕的回复，打开私聊框，楚幕的信息还停留在昨晚回复说不用来接的一个“好”字。
看着那个“好”字，吴知璇琢磨不出她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
收起手机，很快到了法院附近的站点。
法院是新区的法院，外观很新，门口也很气派。过了安检查明证件，她在立案大厅里等待赵律。
看着人来人往的立案大厅，吴知璇这一刻才有了作为律师的归属感。这将是她以后的日常生活：接案子-立案-诉讼-结案。
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会很特别，做律师一方面也是因为觉得自由，但是却还是到了一成不变的生活。
吴知璇微笑着摇摇头。
有个老太太正在和立案窗口的小姑娘争辩，小姑娘说要交诉状，老太太拿着借条说她不识字让小姑娘帮着写。小姑娘于是回答她是立案庭的不负责写诉状，要写需要找律师。老太太讲请律师要钱，一定要小姑娘帮忙，不然去投诉她。
小姑娘最后急了，气得说投诉就投诉，她不怕投诉。
老太太一跺脚，眼见着就要爆发一场更加激烈的冲突，却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主动上前，和老太太说他能帮忙。
老太太一问，这青年原来是个大学生，虽然不是法律专业的，但是简单的民间借贷诉状能够填写。
吴知璇看着青年帮老太太填写完诉状，还不收费，老太太一直夸赞青年是个好青年的时候，心里挺不是滋味。
律师这个职业听起来光鲜，但实则不然。远的不说，就是现在还在苦苦熬着一年实习期的她的月均收入还不如一个刚刚毕业的本科大学生。
害——
“开庭前再把资料看一看，熟悉熟悉。”一沓厚重的案卷资料放在了吴知璇的膝盖上，把她从自己很穷的遐想中拉回到了现实。
赵闵然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装，白色的衬衫打底，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让她的年龄看起来又往上加了不少。
吴知璇觉得昨晚的赵闵然更年轻更迷人，现在的她就像是中学里严厉的教导主任。
赵闵然见她愣着皱眉问：“怎么了，还在发呆？”
吴知璇摇头：“赵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开庭的情况吗，紧张不紧张？”
赵闵然站着居高临下瞄了一眼吴知璇，觉得她现在双腿并拢乖巧坐着的样子很像一只小兔子：“不紧张。”
第一次开庭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远的事情她哪能记得，而且那时候她还是检察官，跟着别的有经验的同事好几年了才有机会亲自上场，兴奋是真的，紧张不觉得。
吴知璇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微微笑：“真帅气。”
赵闵然道：“我去下洗手间，你联系一下证人，确保他们不会迟到。”
吴知璇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赵闵然走路姿势一直抬头挺胸，身正板直，很正气凛然。说明她是个有骨气有自信的人。
吴知璇联系完了证人后低头看着赵闵然给自己的案卷材料，其实她对案情和线索已经了然于心，而且今天不需要自己上场，因此没有那么紧张和紧迫。但是当她翻开案卷的时候，却被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丝不苟的注释和用黄色的记号笔划出的重点惊呆了。
像是要验证什么，她翻开了第二个案卷，这是给法官的，上面没有注释，但是依旧用黄色的记号笔把一些字段加了标注。
吴知璇陷入沉思。
很明显赵律在给法官的文书中用了心思，加注了关键信息，甚至还细致地做了标签，让法官不至于到时候翻来覆去找不到信息。
细节之中最能够看出人品，赵律是个严谨又细致的律师，跟着她应该能学到很多法律之外的宝贵的东西。
这时候赵闵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英姿飒爽，就像是美剧里的帅气的探员。
吴知璇望着她慢慢露出笑容，原来做刑事律师也可以那么帅气。
“盯着我做什么？快到开庭时间了，上庭吧。”
“好！”
当楚幕抽空从律所繁忙的杂事里抽身的时候，吴知璇那边已经开庭了半小时。曾经答应过她要去观摩见证她的第一次出庭，可是她好像对自己避而不见。
要去么？
楚幕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钟犹豫。
终于，在汪泉第三次来找自己询问所起草的一份律师函的英文翻译是不是有问题的时候，楚幕忽然站起来，盖上电脑，和汪泉说了一声“抱歉，我还有事。”然后背起挎包转身“蹬蹬蹬——”地利落地离开了律所。
在按下电梯按钮的那一刻，她对着反射着她的人影的电梯门忽然释然地笑了。
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先见到她再说。
汪泉纳闷是不是自己惹怒了她，看见这一幕的于桓探出脑袋问：“汪泉，你干什么了惹大神不高兴，甚至还逃之夭夭了？”
汪泉瞪了瞪他，冷冷说：“她有急事。”
于桓望着楚幕离开的方向纳闷：“大神做事情一直有条不紊，突然说有急事，那一定是有急事。”
汪泉把律师函扣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问：“吴知璇今天是不是开庭？”
他还记挂着在茶水间的实习律师排行榜的事情，如果今天吴知璇开庭顺利，她又会累积分数。
“嗯，是的，今天她和赵律都不在，我可自由了。”于桓轻松愉悦。
汪泉听完解锁了电脑，一边查询语法一边继续翻译律师函。只要做完了这个，他也能积分，而且做律师函的效率要比吴知璇做诉讼的效率高，可以给律所带来直接的收益，第一名仍然会是他的。
法院。
楚幕静悄悄地进入旁听席，旁听席很空，但是前排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邢星阙？
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邢星阙原本在惬意地听着庭审，在意识到后面来人之后，她转身看见了楚幕。她高兴地朝着楚幕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楚幕可以坐在那儿。
楚幕礼貌地摇头拒绝。
庭审现场她们不能坐在一起聊天，打破现场秩序。况且——她和邢星阙也没有什么可聊的。
但是邢星阙却厚着脸皮坐在了楚幕的身边。
楚幕眉头动了动，感觉不适。但她很快地调整了状态，专注地跟进庭审的进度。隔着一小段距离，她望着此刻坐在赵律身边的吴知璇，吴知璇手里拿着笔，正在低头凝思着什么。
楚幕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吴知璇在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要么是笔，要么是一粒橡皮，可能有多动症。
“现在开始进入正题，你来的很巧，正好是关键的举证和质证阶段。”邢星阙靠近楚幕低声在她耳边说。
楚幕皱眉往边上避开了一些。
邢星阙见她回避，退回了一些与她隔开距离，仍旧压低声音说：“按照证据材料看，你们有很大的赢面。但是——”
接下来的话她却不说了，故意吊着楚幕。
果然，楚幕问：“但是什么？”
邢星阙嘴角弯起：“我觉得可能会有一点小意外。”
“嗯？”
引起楚幕兴趣之后，邢星阙却不继续说了，有些事情最好点到为止，不然都说明白了就没有悬念，更会让楚幕失去兴趣。
赵闵然经验丰富，庭审到现在一切顺利，但是在请证人出庭的时候出了问题。某博ID为大叔的那个男子没有如约出现。
“我让你确认人在不在，他怎么回复？”赵闵然扭头低声问吴知璇。
吴知璇有点茫然：“他明明答应今天会准时来的，但是——可能半途出了什么意外迟到了。”
“打电话给他。”赵闵然当机立断。
吴知璇拿起手机，弯腰到外面打电话去了。她经过旁听席的时候，看见了坐在一起的邢星阙和楚幕，眉头紧了紧，似乎想要问什么但是来不及问出口。
她在外面焦急地打电话联系证人。
楚幕跟了出来，邢星阙也紧随在后。
“知璇，怎么了？”楚幕关心问。
吴知璇瞅了一眼邢星阙，和楚幕说：“我联系不上那个‘大叔’。”
楚幕顿了一下，转过身语气生冷地质问邢星阙：“我记得你认识那个证人，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邢星阙摊开手无辜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情，我帮他只是因为朋友的关系，他今天没出现可能是出了意外，完全和我无关。”
吴知璇此刻心急如焚。
楚幕抿了抿嘴，拿出手机走到稍远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回过来说：“让赵律休庭十分钟，十分钟后我给你们一个证人。”
吴知璇盯着楚幕，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办法让大叔出现在这里，但是却很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