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霁没想到纪幼蓝怕狗怕到这种地步。
他解开安全带, 叹了口气,后视镜里跟记忆力说:“怎么办,你吓到她了。”
狗狗无辜歪头。
纪幼蓝隔远听见, “啊?对不起, 我刚才关门太用力了。”
宗霁:“……”
她是什么新时代五好青年, 害怕得声音高八度还不忘往自己身上揽错。
“我是跟狗说, 它吓到你了。”着实被她的反应好笑到,宗霁下车,“sorry, 我忘了狗在车上。”
纪幼蓝朝车里望, 隔着深色的车膜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明确知道有只狗在那儿,她还是不安。
“这就是你养的那只边牧?”
“嗯。它很听话,不会咬人。”
怕狗的人信不了这种话, “小时候追我的那条狗,人家也说它不咬人。”
“那你被它咬了?”
“……倒也没有。”
那时候还小, 狗也一丁点大, 邻居串门时带过来的,她越跑狗越追, 在院子里转圈, 喊“阿公救命”, 阿公不理, 告诉她停下来,小狗只是想跟她玩。
她哪有心思信,跑到筋疲力尽。
从此烙上童年阴影, 见了狗就绕道走。
忽然传来车窗下降的嗡声,后座探出了狗狗的脑袋, 汪了两声,眼睛盯着纪幼蓝,一派天真友好,好像在证明宗霁所说的“听话”。
纪幼蓝震惊了:“它还会自己开车窗?”
宗霁:“确实,它不仅听话,还聪明。”
“哈哈。”她干笑两声。
这位主人你别太骄傲了。
这狗能开车窗,说不定也会开车门,再不济从窗户跳出来。
比不知所踪的流浪狗是一种更具体的吓人所在。
此地不容她久留。
“我先回去了。”
纪幼蓝迈开步子接着往前走。
后面车子没往地库开,继续跟着她。
她转头看,后座车窗已经关上,“你还有事?”
“纪幼蓝,你回来好像不开心。”
“有一点。”有人说说话也不错,纪幼蓝内心深处对宗霁是信任的,他是个很合适的倾听对象,“如果我坐你的车回来就好了。”
“那算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是这个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为她的不开心负责吗?
纪幼蓝步子掉了一拍,迈巴赫超到她前面两米。
车速迁就人走路,慢到极致。
宗霁一手搭着方向盘,左臂搭在车窗上,手腕放松地垂下。
好像在和晚风牵手。
纪幼蓝无端生出这种联想。
风情、浪漫,都在偏爱他。
别人求而不得,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
他只消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连她这个无关路人都被击中。
到底他喜欢哪个人,人家却不喜欢他啊?
暴殄天物了属于是。
到了十九栋楼下,人和车都停在门口。
纪幼蓝谢谢宗霁最后几百米的陪伴,说了再见。
“纪幼蓝——”门禁滴声开启的时候,听到他唤。
她回头。
迈巴赫车门打开,比车更显贵的人下来。
门厅明亮的白光和路灯暖调的黄光融在他身上,调出了高洁和暧昧交织混乱的矛盾感觉。
他开口,声音又是天下第一份的坦荡清朗:“带你去开心,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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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湾下山沿线,有一间大型商超。
快到打烊时间,二楼东侧扶手电梯附近,还聚集着一些人,不时有惊呼声四面回荡。
纪幼蓝坐在一张圆凳上,手上捏着枚硬币,不嫌累地刮开层层覆膜。
“没有……没有……啊这个中了,二十块!”
她手边是不同类型的刮刮乐,覆膜碎屑散在桌子上、沾在她手上、落到她衣服上,全都不在意。
一门心思期待中大奖。
她把中奖的交给宗霁,等着去兑换,“这个真的好有趣。”
在豆蔻湾,他将记忆力交给物业的人看着,她上了他的车来到这里。
自助彩票售卖机,买了一百张刮刮乐,告诉她:“试试看,绝对开心。”
还没动手她已经做好梦了:“刮出大奖算谁的?”
“你九我一。”
听上去十分合理。
桌子上有卡片,纪幼蓝还是从自己包里找来一枚硬币,“钱生钱,保佑我。”
刮了二十张,收益甚微,只能说不至于血本无归。
但她越刮越兴奋,总觉得下一张会翻盘。
旁边还有几个大学生看他们买这么多,都被吸引过来,精神入股,视线随着纪幼蓝的手,一张张揭开答案。
已经刮完的那些被反复检查,惟恐漏了大奖。
七嘴八舌议论:“这要是不中一个,我以后再也不买了。”
“害,就图个好玩儿,还真指望靠这一夜暴富啊。”
宗霁站在旁边给她看着包拿着眼镜,有个社牛男大学生跟他称兄道弟:“哥,下血本了哄人,你犯什么事儿了惹人生这么大气?”
“你觉得她被哄开心了吗?”
“看样子是消气了,”社牛观察出结果,还很有见地,“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说不好转过头就怪你浪费钱。”
“那就继续哄。”
社牛连连鼓掌,大拇指比得高高的:“吾辈楷模。”
纪幼蓝又递过来一张中奖的,“总共有多少了?”
宗霁给她当账房,合了合,“一百三。”
她忙里偷空,美滋滋道:“哇这么多了。”
有个小姑娘惊叹:“姐姐,你们买这么多一千三都不止吧。”
钱都打水漂了啊。
纪幼蓝踌躇满志,甩开袖子加油干:“我马上中个大的。”
数量太多,她分了一些给旁边的大学生玩,自己专注刮最喜欢的那款超级九。
因为合她的小名,信会带来好运。
加上黑金的配色,看着就富贵钱多。
最后一百张全部刮完,手都酸了,没中到她梦里的大奖。
零零散散,奖金加起来不到五百块。
宗霁花了三千多块钱买的,中奖的票子还都让她分给那群大学生了。
可以说赔得底儿掉。
但千金难买她开心。
纪幼蓝站起来把身上沾的碎屑都拍掉,好心情写在脸上,“好爽啊。”
宗霁:“你可一分钱都没捞到。”
“但是刮奖的过程很痛快,那种充满希望的感觉,打鸡血都没这效果。”她把自己的包接过来,找了纸巾擦手,“你肯定知道的呀,所以才带我来这里对吧。”
两人坐扶梯下了楼。
纪幼蓝好奇:“你怎么想到刮刮乐解压的?”
“小时候,我爸在家里搞这种刮奖做鼓励。他说人不是付出心力就一定会有回报,教我放低期待,接受落空。”
“宗伯伯好会教。”纪幼蓝很难不羡慕。
下了电梯,宗霁没往出口去,她一直跟着,也没察觉。
他边走边说,声音低沉,内容很让人听进去:“不得意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买刮刮乐算是人为制造一种期待,但因为心里有预期,即使不中也不会太失望。以小见大,会帮你想明白一些事。还有,万一真中了大奖,不开心也变开心了。”
纪幼蓝捶胸顿足,“我刚刚差一点中了一个五千!那个十二要是二十一就好了。”
……也不错,还能转移注意力。
一抬眼到了一楼的超市入口,宗霁说要买些狗粮。
所以是顺带陪她寻开心。
纪幼蓝想明白这一节。
宗霁推了辆中号的购物车,问她要不要买东西。
“我没什么要买的,你装狗粮就够了。”
跟着指示牌走到宠物区,宗霁耳边又听到纪幼蓝口出些瞎话:“其实一开始你说让我开心,我还以为你会让你的狗子表演节目。”
“……它不是马戏团的。”
“哦。我寻思它不聪明吗,还有你这么个会教的主人。”
“你不是怕它吗?”
“你还能真让它咬我吗?”
心情是真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会儿回豆蔻湾见到,看她长几个胆子。
打烊前正是消费高峰,收银台排了长队。
最右侧自助通道,宗霁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
里面只有两袋狗粮是他买的,其它乱七八糟的吃的用的,是一开始信誓旦旦跟他说“我不买东西”的人塞进去的。
纪幼蓝一件一件对着机器扫码,总共两千多块钱。
她逛着逛着就忍不住了,来都来了,还能空手而归吗?
刚才刮刮乐就是烧他的钱,实在不能再占人便宜,“我一起付了哈,不客气。”
宗霁这辈子除了坑过他姐的钱,还没让女人给他买过单。
纪幼蓝在包里摸手机的工夫,他已经把账结了,“你不客气。”
“谢谢啦,宗老板。”
没再客套。
不管三千还是两千,大头还是小头,对他们都没差。
小票唰唰打了五张出来,旁边的工作人员主动帮他们装袋,“两位今天大采购啊,需要我们送货上门吗?”
纪幼蓝应声,确实不想自己拎回去,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
“太太,预计半个小时内我们会送到,到时候您家里有人吗?”
“有的,”纪幼蓝抬头询问宗霁,“我们半小时能到家——”
慢半拍反应过来,“那个,我不是太太。”
工作人员真诚发问:“哦,是还没结婚吗?”
她尴尬住了,但抬头看宗霁,人家可能大场面见多了,完全不觉得是事儿。
“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不好意思,我看您只填了一个地址,单又是这位先生一起买的……”
谁都会以为是家庭大采购啊。
难道是暧昧期还没捅破窗户纸?
看起来真的十分登对,很难让人不嗑。
但是那位先生怎么好像在看她的工牌,不会要投诉吧……
工作人员不敢再猜,谨慎地闭嘴。
东西装好,露出职业微笑:“欢迎下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