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幼蓝和宗霁即将结婚的消息, 不到半天已经传遍。
中午那餐饭,程凤青和江纯对彼此的称呼直接进化成“亲家”,双方都对这门亲事满意得不得了, 马不停蹄地商议婚事要怎么办。
纪幼蓝只顾着干饭。联姻这件事, 她只需要出人, 后续怎样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宗霁坐在她对面, 没怎么吃,手机不时有电话进来,似乎在忙工作。
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这边, 不忘给长辈盛汤添茶, 对她也诸多照顾。
他可以一边回消息,一边挑鱼刺,然后把挑净的鱼肉换给她。
纪幼蓝想起上次和两位姐姐一起吃饭,他也是如此, 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周到有礼,一餐饭的工夫疯狂上印象分。
这大概要归功于他家里从小的教诲。
纪幼蓝多想一层, 以他父母对孩子的爱和尊重, 她跟他结婚以后,必然不会因为两代人之间观念的不同而产生矛盾和分歧。
看他妈妈就知道了, 一直有在好奇地了解她工作的内容, 兴趣来了说要买个天文望远镜看星星, 让她帮忙推荐型号。
虽然年纪是长辈, 但心态不比他们老,对世界仍有很大的探索欲。
纪幼蓝乐于跟这样积极正向的人多多接触。
餐后,两位长辈先走, 仍留他们单独相处。
曲飞飞和孔葭夺命连环call,迫不及待要当面问清楚, 跟纪幼蓝约好在二十四桥见。
宗霁开车带她过去,却没有同她一起下车。
“今天有点事,我得回趟公司。”
纪幼蓝心里泛起一咪咪的失落,但很快调整过来。
他不在也好,曲飞飞“一夜情”的狂言犹在耳边,万一待会儿又给他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找地缝都来不及。
“那你好好赚钱。”她下车,隔着车窗跟他挥挥手。
他却一直没开走,看着她不知在笑什么。
“怎么了?”
“跟你的闺蜜说清楚,我们是正经在一起,”宗霁打了个响指示意她凑近,两人的气息缠绕,“没有一夜情。”
“……”
请你立刻回去加班。
二十四桥五楼的一间包厢,纪幼蓝推门进去,里面有现成的局,一帮人喝酒唱歌打牌桌球,玩什么的都有。
曲飞飞眼尖逮到她,直接将人押到沙发上,和孔葭一左一右,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纪幼蓝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干掉,杯子磕到桌面发出闷重的一声响。
她先发制人:“谁跟言回讲的这事?”
孔葭弱弱举手:“……他当时在我旁边。”
曲飞飞关键时候十分敏锐:“周六上午十一点钟,怎么个在法?”
言回本来就是跟孔葭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在旁边玩儿牌,注意到她们的动静,找人顶上,自己过来坐到孔葭那边的沙发扶手上。
“飞飞姐姐,何苦来为难咱葭仙儿。”
“问两句话就叫为难啦?”曲飞飞不吃这套,“言老板,你这么护短,我们葭昨晚还骂你来着。”
言回:?
孔葭:……谢谢了我的好姐妹。
她确实骂过来着,昨天大半夜,言回不知发哪门子疯,脱了衣服非要让她给他画张像。
她困得要死,哪有心情画画,混蛋说不画就不让她睡。
她才在群里吐槽。
孔葭赶紧转移话题:“九,怎么就你一人,宗霁呢?”
“他临时有事回公司了。”
曲飞飞略不忿,她想两个人一起审来着,“他怎么像把小姑娘骗到手就不珍惜的渣男?”
言回仗义一回,为不在场的兄弟正名:“他是渣男?这倒是件新鲜事。曲小姐,我劝您好好修正一下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我看你的眼光肯定不会错。死缠烂打没什么用,最多仨月,阿葭就烦你了。”
言回:……妈的真戳到他痛处了,孔葭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给他。
“请教一下,九小姐,您怎么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了。”
曲飞飞眼里闪着八卦的高亮光芒:“是一夜情对不对!你俩喝多了,然后……”
在她脑补更多以前,纪幼蓝赶紧捂住她的嘴,“没有。这个版本的故事就此打住。”
“那是你家里要求的?九,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孔葭担忧道。
“家里是有这个意思,但我好像也不糊涂。”
“这是什么说法?”
“因为……他是宗霁啊。”
曲飞飞颇赞同,“一定要联姻的话,他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绝佳人选。”
纪幼蓝察觉到自己的话和曲飞飞理解的有微妙的不同,可一时细辨不出来,“总之,事情已经定了,你们等着随礼金就好,我要大大的红包。”
言回又来劲了,手揽上孔葭的肩,“咱俩送一份儿得了,不能让他们占便宜。”
“言老板——”纪幼蓝刚要说话,半截被拦住。
“哟,九小姐转性了,开始管我叫老板了。”言回听这称呼乐了,“看来结婚真有点奇效。”
“回回,”纪幼蓝立刻改了口,“你就是欠的。”
言回的脸青了又白,都要结婚了,宗霁怎么不好好管管这个女人。
“你得随宗霁,管我叫哥知道吗。”
“回回,咱还是同学呢,你别把自己骗进去了。”
从来只有言回为了抄作业管宗霁叫哥的时候。
“你蒙别的女人还行,咱这群人,谁不知道你底细。”曲飞飞帮腔,“对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宗霁身边有个女的,不应该啊。这种极品,生扑的都得排队。”
“我看他是有点儿大病的,”说起这个言回最有发言权,“咳,我说的是他脑子。之前跟人相亲洗脑别人不要结婚,我都以为他看破红尘准备出家,现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哦不是,搭对了搭对了,能跟咱九小姐结婚,是他的福气。”
话题开始讨论宗霁这个人,好姐妹最在意的点清奇又统一:男人的身材。
这些话言回就不适合听了,他被赶走。
言回坐到牌桌上开始琢磨,照她们这个议论法,有几个男的能从她们嘴里杀出重围?
孔葭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反反复复,难说没有她两个好闺蜜的功劳。
妈的不会出这门又不爱了吧。
宗霁的外在条件有目共睹。
高中时期,运动场上,能看的都看到过,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毫不怀疑他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但是还真没人见过他脱衣后的具体模样。
“他有腹肌吗?九,什么时候把他扒了,给姐妹开开眼。”
纪幼蓝猝不及防被酒呛到。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好他没跟她一起来,按曲飞飞放飞自我的程度,如果本人在,她恐怕会当场要求查看腹肌。
“不过能看出来他肩挺宽的。”曲飞飞继续稳定发挥,“你们知道肩宽的好处在哪儿吗??”
纪幼蓝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有什么好处?健美?好看?”
孔葭喝了口酒,默契地跟曲飞飞对视,“好放腿。”
这是什么形容?纪幼蓝甚至没听明白具体是哪三个字。
孔葭抬起两只手臂,正面搭在纪幼蓝的肩上,“这是你的腿,这是他的肩,懂不懂?”
纪幼蓝:…………OK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她需要喝口酒压压惊。
“孔大小姐,你在讲什么黄话?你是仙女你忘了吗?”
孔葭无所谓,“仙女不能有七情六欲吗?”
“没有七没有六哈,你就那一情一欲。”
“对的,就这一情一欲,”另一边的曲飞飞捏捏纪幼蓝的脸,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纯洁的小宝贝,是时候好好感受一下了。”
“……”
何德何能拥有你们两位好姐妹。
晚上回到老宅,纪幼蓝免不了被纪善泉叫去问话,第n次确认她是心甘情愿结婚后,终于放心。
他也看好宗家的小子,配他孙女再合适不过。
老花镜一戴,开始翻日历选结婚的好日子,“下月十六好,二十也不错,八月还好多日子宜嫁娶。”
纪云晔这时候回家,打后院听了这么一耳朵,插一句话:“别等下月了,我看最迟下周。”
老爷子不同意,“那太仓促,不行。”
“不是婚礼,就他俩领证的日子。”
“那也不行,要商量的事多呢。”
“爷爷,这您就甭操心了,”纪云晔拉了把椅子坐下,“您知道宗霁今儿下午干嘛了吗?小子带他们家的律师找我,跟咱家律师点了一遍他跟小九的个人资产,现在还在整理。我估计今明两天,婚前协议就能拟好。”
纪幼蓝嘴里的西瓜差点没咬住,“……他是去忙这个的?”
纪云晔摇着头感叹:“得亏民政局周末不上班,要不然,我看他能让律师通宵把这玩意儿弄好。”
纪幼蓝震惊,这就是效率型人才吗?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浪费,最快时间实现利益最大化。
她这婚结的,真是明明白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周一回天文台上班,纪幼蓝见识到了这份传说中的婚前协议。
掐着午休开始的点,宗霁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从射电天文研究部的实验室出来,一边接一边往食堂去,“有什么事吗?”
“今天天气很好。”
就为了说这个?她“嗯”了一声。
“适合领证。”
纪幼蓝:……!
下到一楼,透过玻璃门,手机那端的人神奇地出现在她眼前。
倚车站着,明显是在等她。
他怎么突然来了。
纪幼蓝小跑着过去,手里的电话都忘记挂断。
听筒里和空气中,双重声音叠加,听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正午的绿阴下,头顶的梧桐树叶还不够茂密,有明亮的光斑随着风吹在他身上跳跃。
从侧面印在他喉结上的那枚,正好对准她的视线。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在上下移动,光如赋了灵,默契地追随。
纪幼蓝视线胶在这小小的凸起上,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我觉得……很不错。”
“那走吧。”
“嗯?走哪儿?”
“领证啊,”宗霁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里透着不大不小的威胁,“纪幼蓝,别说你在玩儿我。”
“对,领证。”纪幼蓝收回视线反应过来,他是什么蛊神转世吗?另外,干嘛弹她脑门。
她越过他正要开车门,被他拉住手臂又转过身。
“不带证件,我跟谁结?”
是哦,还要证件。
“我的身份证在包里。”纪幼蓝回身指她的办公室,“领证是不是还要户口本?我的户口本在我阿公那儿。”
“上去拿身份证,你户口本现在在我这儿。”
纪幼蓝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你那儿?”
“我来的时候路过你家,找纪老要的。”
纪幼蓝由衷给他鼓了个掌,太高效了不愧是当老板的。
拿到证件上了车,宗霁从后面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纪老已经看过了,你觉得没问题,最后一页签名。”
是两家的律师加班加点拟好的婚前协议,纪幼蓝打开翻阅。
厚厚一沓,罗列了双方名下众多的资产,写明该如何分配。
她越看越震惊,这些条款,无一不利好她。
总的来说就两点:婚姻续存期间内,她的还是她的,他的也是她的;如果离婚,他无条件净身出户。
最后一页,他的大名已经签好。
联姻是这么个联法吗?这份协议对她唯一的约束,可能就是让她日后没那么好意思提离婚。
纪幼蓝抱着文件,转头盯着他,小心问道:“宗霁,你是不是被我哥骗了?”
中午没什么车流,一路畅通,车速提得很快,路口拐了个弯,宗霁回:“他骗我什么了?”
“这是认真的婚前协议?”
“你怀疑法律效力?”
怎么会。两家的律师团队都不是吃干饭的,这样一份协议肯定经过无数次审核,法律效力是最无需质疑的一点。
“不是……”纪幼蓝犹豫,“这对你很不公平。”
“里面的每一条内容我都看过,你不用担心,”宗霁显然对这份协议有充分的理解和认识,“我的签名,就是我的意愿。”
“但这好像你的卖身契。”
车子在民政局门口停下来,宗霁解开安全带,俯身靠近副驾的她,“卖给你,你要吗?”
今天光线格外地好,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可爱。
真漂亮。
一直都这么地可爱又漂亮。
方寸之间,有人心跳加快。
“我觉得我要不起。”纪幼蓝声音由弱到强,“但我有点想要。”
宗霁笑了一下,因为这一笑,“有点”的程度急速膨胀,她着急地补充,“不止是……有点。”
他的笑容也在膨胀,拿出文件袋里的笔递给她,“那签字吧,我的……主人。”
嘶——他好会。
纪幼蓝被他的称呼击中,拿起笔恍恍惚惚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协议一式两份,他指哪儿她便签哪儿。
划上最后一笔的时候,看着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生出了一股尘埃落定的安心。
宗霁把文件收好,顺手按开她安全带的锁扣。
“恭喜你,从此以后,我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