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数斗勉强的坐了起来,轻蔑的看了抱日一眼,声音阴冷的说:“你继承了你家先祖的水行功法,竟然不知道自家的来历?”

  锥子摇摇头没解释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讲。”

  数斗神色倔强,毫不退让的回瞪的锥子:“你家先祖是格拉丹东修行柔水之力的修士,与我们的祖上原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锥子的声音很有些嘶哑:“战友?怎么说!”

  数斗哈哈大笑:“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两家的先祖一样,都曾追随仙师!但是凝铸天锥镇压柳相之时,你家先祖却贪生怕死,不仅不肯交出天水灵精和元魂!逃遁不成又想反抗,最终还是被仙师降伏,抽离了你家先祖的元魂、找到天水灵精,哈哈哈,你可知,九枚天锥之中炼成的第一枚,便是你家先祖,水行天锥!”

  温乐阳脑筋再单纯也听明白,数斗婆婆不知道锥子就是镇妖天锥,还以为她是锥子的后代,这才有不久前的‘余孽’一说。

  锥子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整片神女峰的山顶突然冷了下去,一层冰霜肉眼可见的从她脚下四下游走,转眼蔓延开去:“那…我的家人呢?我家先祖姓什么,又叫什么?”

  数斗婆婆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霍然发出一阵开心之极的朗朗大笑:“你以前的那些家人?他们当然要护着你家先祖,最后连你家先祖都已伏诛,他们那些小妖小孽,当然被涤荡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不知道怎么还留下了你这个孽种,时至今日又坏了我们的大事!”

  一滴泪水,悄然从锥子的眸子中滑了出来,一路蜿蜒着滚落,在落地之前便变成了坚硬的冰珠,最终摔在地上,溅起了几片尘土扬扬。

  温乐阳伸出手,握住了锥子冰冷的柔荑。

  数斗婆婆继续放声大笑:“至于你家先祖姓什么叫什么,哪个有这份耐心去记!贪生怕死之徒,还要名字来做什么,叫猪,叫狗,叫王八龟孙有什么区别……”

  老太婆话音未落,遽然连串的叱喝响起,锥子身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噼啪的脆响陡然连成了一片,苌狸、千仞、小掌门刘正三个人接踵而至,每个人都狠狠的抽了数斗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的笑声一下子打了个粉碎!

  温乐阳身子刚一动,掌心里那只冰冷的小手微微用力拉住了,锥子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淡淡的望着数斗:“杀我门人,夺我元神,你们就这般理所当然么?”说着,又转头望向苌狸:“她在求死,莫杀。”

  数斗一皱眉:“你门人?”随即老脸上一片惊骇,恍然大悟:“你…不是余孽,你是…你就是天锥!”除了锥子本人,谁能有这么精纯的柔水至力!

  锥子摇了摇头,似乎懒得再去理她,脸色苍白中透着一抹淡金,神情萎顿之极,娇弱的身体倚在温乐阳的怀中,渐渐软倒坐在地上。

  苌狸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瞪着几个天锥后人:“赴死这两个字不好写,舍生取义,苌狸素来钦佩,可是舍他人之生,成自己之义,还要杀尽满门,这才是猪狗不如!”

  热仙姑与铁锈先生闭目不语,抱日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喃喃的念叨着:“这…这原是有些不妥的……不过这些事…都和我们无关啊!”

  数斗婆婆早就把性命泼了出去,脸上又露狞笑,根本不理会苌狸,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锥子:“是你便更好了,想不到数斗有幸,竟然能骂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败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千仞霍然怒喝:“住口!无知的妇人!你才活了几年,你又知道什么!你以为你家祖上便是真的舍生取义了么?哈哈,你们做了千万年的美梦,总有梦醒的一天,只怕到那时,你们才知道你们自己的祖宗,是个多大的笑话!”

  第四卷 风波恶 第五十四章 谕令

  数斗婆婆的性情无比彪悍,想也不想就唾骂到:“你放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千仞暗运神通,声音在温乐阳等人听来并不如何响亮,但是在数斗的耳中却如滚滚惊雷来回激荡:“我修天之时,黑白岛上还没有镇妖大阵,柳相自然也没有被镇住!”

  温乐阳这时才想起,千仞当年未被孔弩儿陷害之前,根本就没有黑白岛镇妖阵这回事,柳相也还在天地间逍遥。猴子是当今世上,唯一曾和九头柳相活在过同一时代的人,可笑自己和猴子接触这么长时间,都从来没问过他,柳相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数斗婆婆听千仞这么说,很有些意外的止住了笑声,而热仙姑与铁锈先生也一起睁开了眼睛,望向猴子:“怎么说?”

  千仞冷冷的笑道:“柳相是亘古凶物不假,可天地之大,又怎能尽数被它毁掉,天下人之多,又怎么被它全部杀光!即便对我当年而言,柳相也是远古之说,他虽在世上,却早已偃旗息鼓!”

  远古时,九头柳相为祸天下是确有其事,但是随着天地造化开枝散叶,这种通灵至性的邪物聪明无比,知道自己再怎么闹,天地也不可能重归混沌,早就偃旗息鼓了,到千仞修行的时候,天地间只有柳相其名,却早就没人见过柳相其形。

  温乐阳听得头晕目眩,可是仔细琢磨之下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柳相要反的是天,杀人只是顺手为之,再后来看到天道已成,似乎也认命了,只要没人去打扰它,它才懒得再出去,就在自己的逍遥山中自在过活。千仞修行的时候,柳相不知道在哪打瞌睡。

  数斗嘿嘿的冷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谁能保证……”

  千仞大笑着打断了数斗的话:“孔弩儿随便说了两句谎话,就哄得你家祖先好像傻子一样,心甘情愿的变成了树桩子,哈哈,无智之人,死也活该!”说完,又忍不住猴性,跳到数斗跟前雷霆般的重复了一遍:“活该!”

  数斗婆婆听猴子辱骂先祖,当然不甘心,张开嘴巴正想再骂回去,不料猴子闪电般的伸手,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舌头,迅速的向外一拉……修士的身体比起一般人,无论韧性还是耐性都要强得多,更何况数斗婆婆还是顶尖的剑仙,舌头被猴子紧紧捏住足足拉出嘴巴有三寸长短,却还没有崩断。

  温乐阳看着眼前的异象,全身都窜起了鸡皮疙瘩,这才知道要是把千仞的猴性惹起来,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老太婆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声怪叫,气的目眦尽裂,有心想咬舌自尽,但是全身力道都被封住,颌上用尽全力,在舌头上连个白印都留不下。

  苌狸在温乐阳身边笑得花枝乱颤,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喝彩:“好手段,过瘾的很!”

  数斗婆婆刚才恶骂锥子,无比的狠毒,把所有人都气的怒目圆睁,现在看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大伙心里都无比的畅快。

  金猴子满脸的严肃,无比认真的抓着老太婆的舌头,好像这事儿很神圣:“你想说,那时柳相虽然蛰伏,但不知何时又会再度肆虐,你家仙师所作的之事,是为后人积福?”

  说着,猴子拽着舌头上下摆动,拉着老太婆点点头,这才猛地一扳脸:“我三百九十七岁时,西蛮泽域七百玄蜂遭遇灵雷,开通灵智,四下作恶以杀人为乐,一日之中屠没数千人;我四百另三岁时,北海恶岭九千狗徒尽出山林,见人便吃,生生吃光了三个小国;我四百一十岁时,冥云遮月,百年之内所有卒于初一之人尽化噬人厉鬼;我四百一十九岁时,中原大震,黄河壶口显出三座无底窟,一只阴兵蜂拥,一只鬼物纵出,一只毒物飞天蔽日……直到再过十年,我被孔弩儿陷害之时,这些怪物都还在人间肆虐!”

  说到这里,猴子一松手,啪的一声闷响,舌头弹回了数斗婆婆的嘴里。不知是害怕再被捉舌头,还是猜到了千仞想说的话自己根本无法辩驳,老太婆这次居然闭上了嘴巴没吭声。

  千仞不管她服不服气,继续向下说:“那时天道已成,而人道未稳,灾祸连绵不断,哪一样处理不当,都会让人伦尽灭,可你家仙师却不闻不问。”猴子突然放低了声音,而语气却更加森严了,和数斗老太婆几乎四目相对:“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放着眼前随时都可能酿成灭世巨灾的祸端不理,而只顾着虚无的隐患?”

  数斗老太婆脸色铁青:“我管你什么道理,柳相是孽障,仙师和先祖镇压孽障,便是天大……”

  老太婆刚一说话,没想到猴子猛地欢呼了一声,又伸手捉住了她的舌头:“早知道你会忍不住开口!”

  千仞根本不看数斗欲疯欲狂的表情,放声大笑,声音无比开心,而眼神却森冷到足以把天都冻裂:“你以为你家祖上是英雄?你以为什么黑白岛上的九根锥子都傲立天地?做你的春秋大梦!孔弩儿为了一己之私,就骗得们几家的傻祖宗们上吊的上吊、自残的自残,现在你们几个还有脸笑话别人?你们自己就是个笑话,你们家列祖列宗都是他妈的笑话!老子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一切都是孔弩儿的算计!都是孔弩儿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