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叫我啊，我先睡一会儿。”
陆扬将自己的外套反穿，又带了个口罩蒙住眼睛，就这么靠在高铁的椅子上休息。
程霖为学校的作业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休息，甚至都没注意道身旁的小表弟已经睡着了。
不久后，噗通——
程霖不停敲打着手机屏幕的手一顿，突然觉着肩膀处一重，低头一看，陆扬的小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处，匀称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潵在他肩头，似乎本人并没有察觉到。
他姿势不改，稍稍瞥眼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外头似是一片田野，借着高铁的光，只能照亮高铁周遭十来米的距离，远处是一片漆黑，天空乌压压的，唯独剩下一轮残缺的明月。
“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程霖目光柔和，张了张口型，并没有说出声，只是说完之后，用另外一只手将陆扬身上的外套紧了紧，虽然车厢里开了空调，可也怕身边这个小家伙不小心着凉了。
陆扬的脑袋埋在肩膀处，还用口罩给挡住了眼睛，程霖觉着好玩，便把手机的相机打开，换成了自拍的模式，举高后对着自己和陆扬，找到合适的角度后，摁下了快门键。
咔嚓——
照片明明是两个人，却看不到两张脸，一个用口罩遮住了五官，另外一个则是只照到脖子的人影。
照片看着有点诡异，但程霖倒是觉得很满意，将其放到更多相册的收藏页面后，又继续做返回了PPT的页面。
手上PPT还剩下十来页的内容，估计还要两三个小时。
想要把手拽出来，却发现陆扬不光是靠着他的手，还将其当成一个抱枕，用双臂环绕着。
完完全全就成了一个人形挂件。
程霖无奈地轻笑一声，可也没打扰他，反倒是用另外一只手，继续着他的作业。
…*…*…
高铁晃晃悠悠，时不时有靠站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乘客都抱坐着浅眠，耳旁除了打呼噜的声音，便是衣物之间的摩擦声。
“喂喂，醒醒！”
陆扬不知道睡了多久，人有些晕晕乎乎的，甚至恍惚间有些茫然，仿佛再说自己怎么跑高铁上来了？
“醒醒，快看日出！”
身旁某人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扬下意识地偏过头，朝火车的窗外望过去。
一轮旭日东升，照亮外窗景色的半边天，今日天边挂着云彩，入眼处是一片丹霞的飘霏，远处已经能见到平房和矮楼的一类建筑物，高压电线伴着高铁一同行走。
另一半边的天空还是较为暗沉，一明一暗，中间是一日中难见的天青色。
陆扬看得有些个愣神，说实话，这和在紫金山上看到的并不一样。
紫金山上的日出伴着金陵市的高楼大厦，伴着一丝雾气，有种大隐于市的凡间气息，在这放眼遍地是农田和乡野的村镇，莫名便生出了一丝归于自然的感觉。
“下次带你去草原玩。”
程霖的目光也在看向窗外，光照在他的脸庞上，眸中应着夕阳，无比柔美。
“也是去看日出吗？”
“不，去看日出之前的星星，那种日月银河都在一起的画面，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程霖在看风景，而陆扬却一直在看着他，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回眸，二人的视线在此刻撞了个满怀。
“我猜的。”
“那你猜对了。”
…*…*…
火车预计是早上六点到金陵南站，下车之后，程霖陪着陆扬上了地铁1号线，直接去一中。
“你怎么还跟我一路啊，不是说你早上有课吗？”
“我上课是早上八点，送你去学校再赶回去，吃个早饭都来得及。”
说着，程霖深深地打了个哈气，满脸的倦意。
“你不会熬了一晚上吧……”
陆扬对程霖的精神状态表示强烈关心。
“也没，大概搞到三点多吧，反正成品就那样，那死老头要敢不给我及格他试试看。”
程霖按了按太阳穴，争取提起一点精神来。
二人下了地铁，沿着三山街这条路一直向上，路上还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陆扬是正常微辣般，而程霖是加辣加肠加辣条，一路上也算说说笑笑，来往都是上学的学生。
然而刚走到校门口时，陆扬突然意识到个大问题。
“程霖，我没穿校服……”
没穿校服可是要扣操行分的。
程霖翻了个白眼，“你没穿校服咋了，你书包跟课本还在潭州没发过来呢。”
两句话，不但没有安慰到，反而更扎心了。
“真假的？！”
程霖咬了口煎饼，给陆扬看手机页面，上面显示‘您的包裹于早上6：08分到达潭州转运中心，预计后天抵达目的地。’
陆扬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不带书包，不带课本，身上不光没穿校服，还穿着程霖那种不良少年的朝服，学校老师不逮着他逮谁？
“那个，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呗，反正你已经拿到保送的申请函了，我带你去我大学看看怎么样？”
程霖随口一提，反正大学校园管得宽，进校门说一句他没带校园卡，保安就放行了。
“算了，我今天上午是理综课，要是数学的话我翘就翘了，理综课绝对不行！”
话语里不容拒绝，听着程霖都想要打自己的脸，他真是同情心泛滥没出收了，好好的同情一个学霸干什么？
将一腔怒意化作食量，程霖接连啃了两口煎饼，直接干完了。
吃完又觉着不够，想着要不要再买一个
……
不过虽说是不愿逃课，可陆扬到了学校门口却不敢进门了。
没别的，就是怕没穿校服被逮到。
现在七点整，门口的老大爷已经上岗检查了。
“害，有啥大不了的，走，哥带你翻墙去！”
程霖又喝完了一袋豆浆，甚至觉得还有些不够，想跑一中食堂里头去逛逛。
“哪能翻墙啊？”
某人呵呵一笑，“咱来的时候不就翻墙跑的吗？有始有终，生活才能一路长虹！”
说着就像是某个搞传销广告的。
“不行，我想想别的办法，反正不能翻墙！”
程霖对陆扬这个学霸人设无语了，看了眼学校门头，直接二话不说，拽着陆扬的手就朝里头走。
“喂，你干啥！”
“别说话，跟着就行了。”
……
“喂，你两是什么人，干嘛来的？”
门口的保安是个面生的，见两个没穿校服的，当即就拦了下来。
唰——
程霖从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的，并道：
“我是金陵市的大学生，也是一中的毕业生，我们大学有记者访谈节目，这次专门来采访一下一中的陆扬同学，然后想来拍几张照片来宣传一下。”
陆扬愣住了，却不知程霖在偷瞄着他，看着他的反应，然后偷偷地指了前面，他这才看到那一条条红底黄字的横幅——
“恭贺我校陆扬同学在冬令营中取得一等奖的佳绩！”
陆扬满脸震惊。
豁，这成绩昨天才出来，横幅这就已经做出来了！？
门卫这边看了一下程霖的学生证，还有点怀疑：
“这边没有接到有采访的消息啊？”
“我们是自发组织的！”程霖说话都不打草稿的。
“你曾经的老师是谁，告诉我，通报一下。”
程霖内心暗暗‘啧’了一声，这下子是踢到铁板了，没想到对方是这么死心眼的家伙。
“李光……李华，李主任，跟他说是程霖来的就行。”
“行，你稍等一下。”
门卫转身便去打电话了。
程霖一脸的烦躁，转头便看到陆扬呆呆地望着挂在校门口的横幅，叫他甚至都没有反应。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往里头看看，过不了多久，你的照片就要挂墙上了。”
“什么挂墙上？我又没死！”陆扬当即觉着不对，‘呸呸呸’了好几声。
“不是遗照，你好好看看！”
程霖哭笑不得，手指着一中那门口巨大走廊的荣誉墙，上面，数学竞赛区域最显眼的位置已经被一个空白的板子给替代，记得上次来时，挂的还是傅野的照片，现在不光他被撤下了，周围还是周知画和沈明祺的照片和个人介绍。
陆扬的个人展示牌显然还没有做好，所以先空着，不急。
虽然照片还没挂上，可陆扬现在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以前没参加过什么比赛，有点不太习惯。”
程霖轻笑一声，目光稍微扫了扫周围，突然发现的了个好玩的东西：
“小表弟，你看那边。”
“什么东西？”陆扬一转头，还不知道程霖说的是什么。
“最边上的公示栏上，贴着你通报处分。”
“什么？”
陆扬大惊，情绪从大喜到大悲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这几天的疯玩疯闹让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刚领了一个处分，而且现在来看，还是放到了比较显眼的地方……
横幅和处分摆在一起，这么说呢，说丢人都算比较好的了。
“别觉着生气，快去看看，说不定你还会觉得惊喜。”
程霖眼中泛着一丝诧异的神色，说话还带着半分调笑了语气，似是有些意外，还卖着关子。
“什么处分还能有惊喜……”
陆扬一天的好心情都快没了，可转过头，在找到那份写着他大名的处分时，口中的话全都顿住了。
远处公告墙上，白纸黑字的处分通告贴在正中央，上面还盖着学校教务处的红章，只是除了刚正的打印字体外，还有一些别的字体，看一眼就能认出是手写的，且笔迹各不相同，将近数十来种，大致内容是：
‘陆扬同学，恭喜！’
‘扬哥牛逼！’
‘学霸大大，蹭一蹭您的欧气！’
‘接期末考试好运！吸吸吸吸吸吸！’
……
圆珠笔的字迹有粗有细，祝福的话语各不相同，一张小小的A4字的空白处有限，所以有人在下边贴上了便利贴。
冬日寒风吹过，色彩各异的贴纸哗哗抖动。
难以想象，一张处分通告上，竟有这么多祝福话语。
咔嚓——
程霖拿出相机来拍个照。
“拍个照留念吧，等老师来了，这些可就都没有了。”
“嗯。”
陆扬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不知道是受到这些祝福所带来的喜悦，还是眼前这张小小A4即将被撕掉的惋惜。
“同学，我已经电话核实过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门卫带着电话走了过来。
程霖心里不仅赞叹了一声，李光蛋确实给力，然后拍了拍陆扬的肩膀，“进去吧，别留念了，A班最后一排没有多余的座位，我就不陪你了。”
“嗯。”陆扬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了别就走了，就跟普通日常的早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没有背上书包，内心也如肩头一样，如释重负。
程霖站在长长走廊的入口，目送着他的离开。
忽然旭日东升，一道光穿过云层，落入清晨的校园。
光并不强烈，可反射到眼睛里总会有些不适应，程霖眯起眼睛，朝一旁走了两步，进入到建筑物的阴影中。
而此时再抬头，便见着陆扬步入阳光之下，一抹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光影的绚烂连带着他的呆毛都泛着光。
他在光里。
程霖眼中闪过一道神往，似乎自己，也曾想仰望着阳光普照的结果，可终是没有踏入光里。
…*…*…
午后，三师学院食堂
“可以啊，程哥，去了一趟潭州回来，PPT介绍还是咱们班的最高分，你该不会是求神仙保佑的吧，哪个庙的，告诉我，我蛮去拜一拜！”
上午四节连上的经济学课一结束，周海便马不停蹄地拉着程霖奔向食堂，听说今天中午有鸡汤，所以吃食堂的人特别多。
程霖打了个哈气，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副作用出来了，他上午四节课睡了三节半，可还是止不住的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