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陆景津就趴在了桌子上，他一只手臂横放，脑门磕在上面，另一只手搭在后脑勺上，没任何缓冲时间的闭眼睡了过去。
他昨晚被许铎拉着打了大半宿游戏，耳边除了游戏的背景音就是许铎接连不断的埋怨。质问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不去一中陪自己，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在管理变态的一中孤独终老。
陆景津听烦了，他“啧”一声，把头戴式耳机摘下来，懒洋洋挂在脖子上。
许铎的声音终于消失，耳边暂时安静不少，陆景津心平气和地打了几把，手感还不错，他也没什么闲工夫去思考老陆让他转来三中的原因。
直到今天，照片里的人直愣愣地走出来，还坐在自己身边，陆景津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了什么。
有点好笑，还有些气。
他在睡梦里皱了下眉，罩住后脑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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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津醒来的时候周遭很安静，耳边只有一阵沙沙的写字声，并不吵闹，反而有些...助眠。
他慢吞吞睁开眼睛，抬起一只眼，从手臂跟细碎刘海的间隙里看到了一道锋利的下颚线。
陆景津一懵，他绷着眼皮，意识缓慢回笼，这才想到自己现在还在教室。
刚睡过一觉，他懒劲上来，醒了也不愿意动，借着手臂的掩饰，明目张胆地看了一会儿江屿的侧脸。
这一看就有些收不回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陆景津已经不知道自己维持着那一个动作有多久了。
意识到自己在干些什么，他眼皮一跳，猛地坐直了身子。
动静有些大，江屿刷题的动作短暂的顿了下，笔尖在习题册上落下一个小黑点。
陆景津锤了锤自己麻了半边的身子，他揉揉脸，没骨头一样后靠到椅背上，等着那阵麻涨感退下去的时间里，他不经意的又斜了一眼江屿，怀疑刚才自己是睡懵了。
明明就是一张面瘫脸嘛。
他......刚刚那一瞬间为什么会看得发起了呆？
真的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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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走神并不足以在陆景津心头激起来什么浪花，身上那阵麻涨感消失后，他懒懒地看了眼黑板上面挂着的钟表，意识到这已经是最后一节课过半。
陆景津耷拉了下眼皮，他垂眸看着摊开在桌上干干净净的课本，刚刚他还在想，这书的内页就跟江屿身上的校服一样，规规整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现在就已经被他一觉睡得压变了形。
陆景津扫了眼江屿，扯了下嘴角，没什么心理包袱的抚了抚那页纸。
他手指按在书页上，来回没抚弄几下就没了耐心，捏着课本，皱眉叫江屿的名字。
江屿慢半拍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桌面上，没有看他。
手里晃动写字的笔却停了。
陆景津没注意这么多，他只是察觉到江屿压根没看他，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起床气不知怎么又蹭地一下冒上来了。
他皱眉，“啪”地一声把那本书倒扣过来，不爽的靠到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抬脚踢了踢江屿的凳子腿儿。
“都上课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他嘟嘟囔囔的，“有你这样当同桌的吗？”
江屿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出声，原本握在右手的笔此刻被他用两只手横捏着，食指跟拇指在上面反复揉搓。
陆景津看他这样子，心下更烦。
卖惨给谁看？谁欺负你了啊？
跟别人做同桌，上课把人叫醒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收回腿，正欲再开口，突然瞥见江屿的脑袋动了一下。
陆景津立马坐正。
再抬眼，他就对上了江屿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江屿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你没让我叫。”
陆景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某一刻他很想直接反问：“没让你叫你就不叫了吗？正常人都知道上课了要喊一声自己同桌的吧。”
可看着江屿那副认真的表情，陆景津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犹豫就会败北，这句话最终被他咽回肚子里，替换上了一句不怎么走心的“哦，那我下次告诉你。”
算了，他毕竟是个怪人。
“嗯。”江屿点点头，见陆景津扭头看着窗外，似乎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他也收回视线，垂下眼睛继续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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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乌云压得渐低，走廊里一片湿漉漉的昏暗。
陆景津发愣地看了一会儿在风里摇摆的香樟树，后知后觉的后悔起来自己刚刚说的话。
他皱眉，虚握了下拳头，刚刚自己是被江屿一句话就给带跑偏了？怎么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刚才的自己未免也太蠢了吧？
他低低地骂了声脏话，眼皮绷起来。似是想要扳回一城，陆景津粗暴地把那本被他压皱的书翻过来，一把推到江屿桌面上，气急败坏的说：“我把你的书压皱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屿的表情，企图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来点类似于恼怒或生气的情绪。
可什么都没有。
江屿只是伸出手指在那页纸上按了按，随即轻轻合上书页，并没有任何要抚平的意思。
他摇摇头，小声吐出两个字：“没事。”
“......”
陆景津只感觉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无力感。
他气儿不顺地扯了扯头发，烦躁地把刘海往后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精致的五官强势的全部暴露出来，视线再次轻飘飘落到了江屿身上。
半分钟后，陆景津脚背勾了下凳子，整个人往前坐了一点。他手臂撑在桌面上，懒洋洋撑着脸颊，下巴抬了抬去看江屿正埋头刷着的题。
也没等看清题目是什么，他手臂就突然往前一伸，随手指了一道题，懒声道：“这个题怎么写？”
不等江屿说话，他又飞快补充：“刚刚睡觉了没听课。”
十足的会甩锅给别人了。
但这招对江屿确实有用。
他睫毛抖了下，把自己的习题册往陆景津那边挪了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然后动了动嘴，出了声，开始讲题。
陆景津压根没听，手撑在下巴上看他，嘴角要翘不翘的勾着，心里一阵阵想笑。
妈的。
这人是没给别人讲过题吗？
他看着江屿那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忍俊不禁，偏过头，还是没忍住短促的笑了一声。
笑声不明显，但江屿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向陆景津。
陆景津立马绷住嘴角，他眼睛里还含着没化开的笑，低低开口：“江屿，你是不是没给人讲过题？”
江屿点头。
“那就是了。”陆景津忍笑，“你离我太远啦，我根本听不到啊。”他说着，还夸张地伸长脖子往前抬下巴，努力地去看了一下江屿的习题册。
江屿抿了抿嘴唇，他捏着那本书，在陆景津灼灼的视线下，身体动了动，往他那边移了一下。
“啧。”陆景津看着那点聊胜于无的移动轨迹，“凑近一点，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要离我那么远。”
江屿抓着习题册没再动。
陆景津瞥他一眼，突然认真问：“江屿，你是害怕我吗？”
江屿捏着书本的手收紧了下，他安静的摇了摇头。
“那你不凑近点......”陆景津嘀咕，他看着自己快要占了江屿半个桌子的身体，或许是很想探一探他的底线到底在哪儿，试探地开口：“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了哦。”
他边说边往江屿那边靠，一边挪动身子一边仔细观察着江屿的脸色。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被拉近，陆景津在江屿的神情开始出现一丝丝不明显的紧绷时刹住了车。
可以了。
他看着两个人手臂间不到一指的间隙，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像在逗小狗。
可不是嘛，一条从小就缺爱的小流浪狗，猛地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关爱，是绝不会直接大胆地暴露出自己的肚皮的。
他会悄悄地观察，小心又谨慎地试探，然后一点点尝试着伸出自己的触角。
什么时候他愿意把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给你摸了，他也就彻底离不开你了。
而陆景津一定要做第一个摸到江屿肚皮的人。
“开始讲吧，江老师。”陆景津笑得眼睛弯弯。
“叫我名字就好。”江屿似乎并不知道陆景津在闹着玩，他很认真的纠正他，觉得不应该叫他老师。
“好的江屿。”陆景津忍俊不禁。
“江屿。”讲到一半，陆景津突然叫他。
江屿抬眼，望向他的眼睛。
“没事。”陆景津眨眨眼，冲着他笑出两个小虎牙，“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好听？”
他这句话倒是真心的，无关其他，单纯赞美。
江屿的声音清清冷冷，低低的，咬字清晰又标准，自带一种冷调，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陆景津的耳朵会很舒服。
江屿讷了讷，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个字：“你。”
“什么？”陆景津懵了下，没明白。
“你说过。”江屿垂眼，捏着笔的手用了点力，声音有些闷，“今天上课前。”
陆景津愣了下，随即很快的反应过来，想到自己今天上课前确实说了这么一句。他看着江屿，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肩膀跟着轻微的颤抖。
“那我是第一个说你声音好听的咯。”他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嗯。”
陆景津挑了下眉，“你多跟别人说说话，肯定还会有别人夸你。”
见江屿没反应，他紧接着又说：“不想跟别人说也没关系，跟我说就行了，反正我也会夸你。”
江屿扭头看他。
陆景津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大眼睛直勾勾看进江屿的眼睛里。
“那我也是第一个说你睫毛很长的人？”
这下江屿反应很快，他似乎是又打算点点头，刚一动作，想到什么，改为了开口说话：“是。”
陆景津看着他抖得比刚才更快的眼睫，像蝴蝶一样包裹着易碎的美感，他莫名手指发痒，突然很想碰一碰。
他这么想了，话也跟着很快的脱口而出，“我可以摸一摸么？”
话说出口他就愣住，他在想些什么鬼东西？他怎么还给说出来了？江屿的眼睛是不是有毒？干什么一直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咳...”陆景津偏了下头，忽略不掉此刻有些尴尬的氛围，缓了片刻，从牙缝里努力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我开玩笑。”
话落，瞥到江屿似乎是倏然放松下来的表情，陆景津又一阵恼怒。
怎么了？给我摸一下很委屈你吗？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啊？刚才到底是谁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别人啊？
谁他妈想摸你了，你求着我摸我也不会碰一下。
陆景津搓了搓手指，在心里骂了一声“操。”
他更加讨厌江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