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凭他有眼无珠【完结】>第六十三章 我就是这根烟头。

  水流声潺潺,黄净之立在盥洗台边垂眸安静地打洗手液,颜砚站旁边等着,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时候老有传闻讲,Bathory三个人里面最好说话的非队长莫属,其实不过是因为剩下那俩一个惜字如金,一个嘴比脑子跑得快,黄净之才不得不担起对外发言人的角色。但他也确实擅长和媒体打机锋,通常是一上来先给对方留三分薄面,是礼数,但倘若有哪个不识相的非要蹬鼻子上脸,那就不好意思了。

  记得有回年末盛典的后采,十几家媒体讲好的每家二十分钟,偏有名记者仗着自家后台强硬又是老资历,硬生生给拖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搞成独家专访,问的问题也都刁钻刻薄,完全不按照台本上的来。

  白礼生当场黑脸,黄净之却面无异色全程滴水不漏地应对,之后半年多,那家媒体再也拿不到Bathory任何相关报道的授权,直到换了对接记者,双方关系才逐渐破冰。

  颜砚一直以为这事是经纪人弄的,后来找机会问起,经纪人抖了抖烟灰说:“我吃饱了撑的替自家艺人得罪媒体?去问问你那位任性的队长吧。”

  也是从那以后,颜砚才终于看清了两位队友的不同之处,白礼生的冷是具象化的,像隔老远就窥见一座冰山,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莫挨老子,黄净之的好却极具迷惑性,你以为的和颜悦色,不过是开启了被打入万丈深渊的倒计时。

  也不知哪个倒霉蛋又得此殊荣,让他有幸再次看到队长蓄势待发的一面。

  “颜砚。”

  “嗯?”

  “陪我玩个游戏吧。”

  李济州将半截烟头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挥挥手驱散烟雾,甚至抬起胳膊闻了闻,这一系列动作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这个词放到以前与他毫不相干,却能完美地诠释李济州此刻的心情。

  远处折返回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又无端心跳漏了半拍,再度闪身撤回柱子后,反应过来自己先哑然失笑,什么时候成了这幅怂样子,是陆家明看了都要笑话他的程度。

  走廊里传来的说话声愈加清晰,那俩人回来了,却并未立刻进包厢,而是在门口徘徊谈天,李济州终究忍不住,借着柱子和阴影的遮挡,探出半边身子朝外看去。

  黄净之正朝他这个方向侧着身子,虚虚倚着栏杆背对楼梯口而站,走廊灯光泼洒,给他无可挑剔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色光泽,他笑起来的模样真的很有感染力,眉眼弯弯又神情专注地看过来,如果离得近,能窥见那双清澈如洗的漂亮瞳眸里印出自己的影子,让人很难不心神荡漾。

  旁边那个穿着潮牌卫衣的青年则像个多动症儿童,肢体语言异常丰富,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的,胳膊大力挥出险些打到黄净之的脸,致使他后退着躲避,却忘了背后就是楼梯台阶,当下踩空。

  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也就在李济州箭步扑上前的同一时间,黄净之已经飞快握住栏杆站稳了身形,并和颜砚一起扭头看向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眼神一个平静中透出冷漠,一个惊讶里带着探究。

  在李济州过往的人生经历中,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人用如此直白的目光打量过,虽无恶意但也并不友善,更像是漫不经心而又居高临下的俯视,如同上位者看一个有趣而又新奇的物件儿,以前都是他挑剔别人,此时此刻才切身体会到这种眼神带来的强烈不适。

  呼出一口气,李济州方才惊出的一后背冷汗也渐渐凉下去,对面两人仍看着他不说话,不得已只好扯出一个不算僵硬的笑,眼睛是直直看向黄净之的:“我——”

  “颜砚。”黄净之蓦地打断,波澜不惊地撤开视线看回面前的队友,“你刚刚说什么?”

  颜砚也跟着转过头:“哦,我说上回遇见那谁……”

  “进去说吧。”黄净之蹙起眉,曲指抵在鼻子下面:“这里一股烟味儿,忒难闻。”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颜砚纵着鼻子四处嗅了嗅,视线从李济州身上飘来荡去,始终没有停顿,仿佛当他是空气,顺带啧了一声:“你还是这么讨厌别人抽烟啊……”

  “是,谁会喜欢闻二手烟呢?”

  黄净之言罢头也不回地迈步往包厢走,颜砚紧随其后,俩人谁也没再施舍给李济州一个多余的眼神,如同对待无关紧要的路人,忽视他,晾着他,并用赤裸裸的傲慢和漠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闷棍。

  一直到包厢里的齐臻耐心耗尽,推开门出来左右看了看,才在走廊尽头的墙根处发现了垂着脑袋蹲在那里抽烟的李济州,一身高定西装裹身,姿态却显得可怜又心酸,像某种收敛利爪躲进洞穴舔舐伤口的大型动物。

  齐臻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腿肚上,“一会儿不见,你这什么德行?”

  李济州捻灭烟头,一声不吭地拍了拍裤腿站起身,齐臻目光跟随他的动作上移,这才注意到他原本精心打理的发型也被抓乱,发旋处翘起几缕,靠一张过分英俊的脸撑着,平白添了几分暌违许久的少年气。

  他垂首敛眸盯着手里的烟头看了会儿,缓缓抬手按在心口处,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嗓音有些哑,更显得有气无力。

  他说:“齐臻,我终于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

  齐臻定定看了他几秒,反问:“什么感觉?”

  他生来锦衣玉食,长得又好,几乎是一路花团锦簇地长大,可就在刚刚,那一记“闷棍”却硬生生敲掉了他的魂儿。

  “你能共情到一根烟头吗?就像这样,”李济州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丢,抬起脚狠狠地踩下去又碾了碾,然后看过来,咧嘴笑得勉强:“此时此刻,我就是这根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