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出来时，看到白逸青正站在斗柜前端详那台不太常用的加湿器。
他坐到沙发中间，将纸摆在茶几上：“看什么呢？”
“这是什么？”白逸青转过脸来。
“加湿器。”陆野有些意外：“你不认识？”
白逸青没正面回答，他走到沙发旁坐下，犹豫着问：“里面的水干净吗？”
陆野挑眉：“还行吧，三天一换，怎么了？”
“……自来水？”
“对。”他招招手示意白逸青坐到中间来：“其实桐城空气潮湿，一般用不着，也就最近晚上开着空调睡觉偶尔开一开。”
白逸青心不在焉的坐过去，脑子里回忆着下午陆思齐漱口后，到底有没有喝这个水……
陆野从茶几抽屉里取了一支中性笔，往白逸青身边挨了一点：“来吧，做个笔录。”
“干嘛？”白逸青不解，他不太自在的往后靠了靠，陆野坐的太近，两人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
陆野轻笑一声，伏身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记一下，除了姜，你还有什么不吃，或者不喜欢吃的？”
白逸青微愣，明白过来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茶几上那张白纸顶上写着一个像是缩水长芽的老干姜一样的汉字，旁边画了个×。
“你写的是象形字吗？”
都说字如其人，可到陆老板这儿也差的太多了吧？
陆野知道自己字丑，但他脸皮厚：“野哥独创字体，欣赏不了吗？要么你自己写。”
“写这个干嘛？”
“下次按你的口味来做。”陆野转过脸，语带唏嘘：“我还是头一次在厨艺上遭遇滑铁卢，不找到问题的根源，我今晚得失眠。”
“……”白逸青没想到陆野会在意这个：“不是你的问题，你菜做的很好。”
“我知道，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陆野面带得色说完这句，转而真诚的注视着白逸青的眼睛，嗓音低沉温柔：“可你吃的不好。”
白逸青：“……”
“所以得研究一下嘛！”陆野又恢复了爽朗的语气，明显刚刚就是故意的。
白逸青算是明白了，陆老板就是个戏精。
“不用麻烦，我在吃的方面没什么追求。”他看了眼白纸上的×，玩笑道：“饿不死就行。”
“饿不死就行……”陆野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啧，听起来很好养活。”
“……”
大腿忽然被人膝盖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陆野丢给他一个揶揄的眼神：“其实你是挑食吧？”
“……”
“挑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不想吃这个还有那个，不过你得跟我说的具体一点，我记下来。”
白逸青看着在陆野指尖来回转动的笔杆，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虽没办法判断陆野是直是弯，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他猜想的那个意思，但这都不重要。
“陆老板，真不用麻烦了。”白逸青说：“我在桐城待不了多久。”
这算是一个提醒了，不管对方是什么用意。
陆野停下转笔的动作，看向白逸青的眼神意味不明：“所以呢？”
白逸青移开视线：“没必要，而且……那只狗，我也没打算去喂它。”
陆野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白逸青扯扯唇角，干脆站起身：“陆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的招待。”
“你要走吗？”陆野跟着站起来。
“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白逸青走到玄关处，换上自己的鞋，站起身朝立在一旁的陆野道别：“晚安，陆老板。”
陆野沉默两秒，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白逸青，你爬过山吗？”
白逸青推开门的手一顿，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野：“爬上山顶很累，而且上去还得坐缆车下来，折腾一天，你说，图什么呢？”
白逸青：“……”
图什么呢？风景吧。
但那是别人。
白逸青爬山向来只有一个目的，扫墓。
陆野看他不接话，转而勾唇一笑：“再说，人不能因为要拉屎就不吃饭了，对吧?”
白逸青额角抽抽，这是什么阴间比喻……
回到房间，白逸青直接和衣躺倒在床上。
这一晚，那些被陆野解开的缠裹住白小青的脏污布条，仿佛无形中缠到了他的身上，让他心口憋闷。
他闭上眼睛，不想动，只想快点睡着……
天台秋千椅里，陆野盯着桌上的草莓味汽水发呆。
脑海中是白逸青仰头喝水的样子，干燥的嘴唇被瓶口沾湿，粉色舌尖递出来一点浸在透明的液体中……陆野从来不知道他的近视眼会有如此明察秋毫的时候，连那截舌头上面被汽水附着的微小气泡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忍不住喝了人家的水……
陆野当然知道，这已经相当不正常了。
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gay.
刷了半天，没有一条对得上的显著特征。
陆野无奈的收起手机，懒懒的俯下身子趴在桌上，今天爬山确实很累，但他不想睡觉……
他需要消化一下陆思齐带给他的惊喜与感动，以及某人带给他的困惑。
陆野觉得，白逸青是一个会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竖起泾渭分明的边界线的人，隔着那道分水岭，你如何招惹他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可是一旦靠近那道线，就算前一秒还玩笑着调侃，下一秒就能立刻客客气气的与你拉开距离。
让人很难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还有白小青。
陆野又想起那双未见一丝悲悯的冷淡眸子，他会不会也是用同样的原则对待这只流浪狗的？
算了……
白逸青在桐城待不久，自己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意义并不大。
陆野叹了口气。
接着又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儿？
他坐起身，低头凑近桌面仔细闻了闻——
孜然？
“……”陆野略一沉吟，忍不住笑起来：“哎，你哥我是真的不想知道啊！”
他站起来，转身看向幽深的巷弄。
白小青恢复自由其实也就不打紧了，巷子里有人家每天往石渠里倒水，也会有人将吃剩的饭菜放在门楼外。
可他还是回去拿了解冻好的鸡胸肉出了门。
陆野从前厅经过，顺便给旅馆大门上挂上客满的牌子。
白小青已经不在被绑的那个门楼下了，陆野刚准备喊一声，就听见有瓶子倒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一段，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数米之后再转弯，就在他第一次看到白逸青给小狗撑伞的地方，陆野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白逸青本不打算来的，可他睡不着。
或许任何关系的开始结束都该有始有终，他决定最后一次和白小青道个别，也道个歉。
盆里的水已经浑浊，白逸青拧干毛巾，在狗的嘴巴，眼睛附近小心擦拭，然后将水倒在墙边。
“好了。”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最后一次了小白，白小青这个名字我收回了，你要尽快回到以前的生活，别再等着我了。”
白小青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不断发出撒娇的吱唔声。
“不认识我的时候你也活的很好，对吧？”
说完这一句，白逸青就拎着盆大步往回走。
陆野猜测白逸青没带助听器，不然怎么会听不到他刚才的脚步声？
要不要回避一下？
好像……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