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怎么踩的?用脚?”
“不然呢?”大爷给了他个看白痴的眼神:
“羊粪球那么大的黑枣,里面八颗籽,谁有时间一颗一颗的剥?”
陆野张了张嘴,话说的艰难:“那,您踩的时候……穿鞋吗?”
白逸青低下头闷笑,胸腔的颤动震的两碗甜糊糊直往上跑……
“得穿啊,那籽跟小玻璃碴子一样,不穿鞋会把脚划破的。”
陆野心说这一听就是有过经验啊!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大爷脚上的脏脏绿胶鞋:“那,您穿什么鞋踩啊?”
白逸青扯了扯他的袖子,气音从齿缝间溜出:“别问了。”
大爷浑不在意:“穿雨靴最好,不破不漏还好洗……”
陆野尽可能乐观的想象了一下,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那不踩不行吗?用石臼来捣不一样吗?”
大爷眉头蹙成个“八”字:“我做这一大盆,用多少黑枣啊,小臼子那么一点得捣到什么时候?”
“好吧,但是……”
这时,白逸青插话:“黑枣有无籽的。”
“无籽的你能两块钱喝一碗?”大爷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白逸青:“……”
可他宁愿贵一点。
出了戏院,站在街边,两人对视几秒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哎,你还行吗?我刚刚真怕你吐了。”陆野揉揉酸了的下巴:“小六不靠谱,下次不听他的了。”
白逸青转过身去,觉得街上的人们一定觉得他们两个像神经病。
等他缓过劲儿来转回身,却发现陆野正看着他,眼里的情意毫不遮掩……
他装作没注意到:“小六又不知道做法,算了,入乡随俗吧。”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爷真是不藏私,哪怕糊弄一下我们也好……”
“嗯,你笑起来真好看。”陆野语气真诚,自然地像在说天气。
白逸青笑容僵了一瞬,垂眼道:“最近智商可能有所下降,昨晚跟着安西傻笑了半夜。”
“……”
陆野无奈,这又是在提醒自己他们也是普通朋友吧。
小没良心。
“青哥!野哥!”
章田宇的声音隔着熙攘的人流从对面传来,两人转眼看过去,就见一间临街铺子的门帘被人挑起,圆圆的脑袋伸在外面:“你俩乐什么呢?要不要来吃冰沙?”
“吃过了!”陆野回道。
小方格玻璃窗里影影绰绰,应该是一道的同学在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唱戏的好看吗?”章田宇又问。
“好看!”
“里面有好吃的吗?”
“有!”
白逸青睨了他一眼:“能不能发微信? ”
在大街上喊山像什么样子?
陆野有些好笑,故意凑近白逸青的脸:“我发现你这会儿脸皮倒挺薄的,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你要是个女的,妥妥的大家闺秀。”
白逸青战术型后仰:“走不走?”
“走。”陆野朝章田宇举举手机,然后在微信里发语音:
“我跟你们说啊,戏院里有卖一种叫甜糊糊的东西,特别好喝,你们那冰沙根本没法比。”
白逸青额角抽抽:“你是不是太损了点?”
“入乡随俗。”陆野道:“再说,大爷的雨靴肯定是干净的,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最后陆老板还是良心未泯的交代了一句:
原料是大爷穿着雨靴踩出来的枣泥,不介意的一定要尝一尝!
令人没又想到的是,半小时后,群里开始强烈安利:
大爷味儿的甜糊糊是真香!
大家都去吃!
两块钱一碗,良心商家……
陆野坐在一个手工编织渔夫帽的摊位前,对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的白逸青说:“看到了没,人家都不介意,今晚你们回大队院,集体对着天空哈气,就能召唤一只大爷的脚出来。”
白逸青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结果因为太有画面感,他忍了几秒没忍住,转过头闷笑了好一会儿。
帽子是陆野坚持要给白逸青编的,摊主指导现学现编,当然,也可以买现成的,比如他买给陆思齐和元杰的那种。
旁边编帽子的都是大小姑娘,陆老板一个一八七的大男人,手法却是一众顾客中最娴熟的,自然也引得女孩们凑过来“学习”,仿佛看他编比摊主手把手教更容易学会似的。
陆野倒不介意,手指灵活神态专注的散发魅力。
编一个要将近一小时,白逸青觉得麻烦,但陆野认为自己编的,意义不一样,而且现成的那些深度不够,戴不出效果。
“量头定制独一无二,我跟你说,你这个一定要珍藏一辈子。”陆野说。
对此,白逸青只有两个字:“闲的。”
帽子织好时,他正在回微信消息。陆野伸手过来要给他试戴,却被一把按住。
白逸青抽走陆老板的劳动成果,冷漠起身:“走吧。”
他才不要在那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试戴某人的心意……
陆野不在意他的抗拒,因为他知道这都是表象,从青年后来满脸嫌弃把帽子卷成一卷,装进上衣里层口袋的行为就可见一斑。
然而,也许是今天笑的有点多,常言道乐极生悲——
离开帽子摊位没一会儿,邹黎便给陆野打电话问他们怎么还不到饭店,位置发到同学群里了,让他们过去。
陆野应下,扬了扬下巴示意白逸青看消息。
结果,白逸青手伸进口袋之后就愣住了。
“怎么了?”陆野看他表情茫然,不禁发问。
白逸青又在身上摸了一遍,并失智的打开帽子看了一眼,没有。
“手机丢了……”
陆野蹙眉:“最后一次用是在哪里?”
白逸青:“编帽子那里。”
他偷偷给陆野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陆思齐,配文“老嫂子”刚发出去,陆野帽子就编好了要给他试戴,手机好像随手扣在桌上了。
“落在那儿了吧?”陆野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号,边折返回去:“拨一下试试,不通的话问问老板。”
“嗯。”
在抵达摊位的时间里,手机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白逸青习惯把手机调成震动,真要掉在哪里确实不容易发现,只是到达摊位后,老板和周围的客人都说没看到。
“你手机电多吗?”陆野问。
白逸青点头:“还行。”
“手机有锁屏吗?”
“没有”
“……”陆野眯起眼睛:“里面没有见不得人东西吧?”
白逸青想也没想想:“没有。”
不知道你算不算,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结果又不小心牵动了一下唇角。
陆野没好气道:“心还挺大,先拨着试试,然后我编条消息发过去。”
白逸青点头。
就在两人准备先去饭店的时候,手机那边竟然接通了。
“喂。”是个女声。
陆野停下脚步:“喂,美女你好,请问是您捡到我的手机了吗?”
“哎,你好,手机是在我这。”
“那真是太谢谢了,我正到处找呢……”
“谢就不用了,因为我是刚刚在摊位上误拿了你的手机,一样的颜色,我的其实就在自己包里,回家才发现的。”
“哦,这样啊。那你在哪里,我方便去拿吗?”
“我刚刚已经回村了,而且现在中午了,我得给家人做饭,你看你方便来拿吗?不方便我下午找个车给你捎过去,行吗?”
陆野看了白逸青一眼,又问:“你家远吗?”
“还好,骑摩托车二十分钟。”
陆野问白逸青:“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去拿手机。”
“你饿吗?”白逸青问。
陆野会意,直接对电话说:“那行,我们待会儿就过去,你跟我说下村子位置。”
记下地址后,陆野正要挂断电话,对面忽然又问:“哎,你微信有个叫‘戏精’的给你发了好几个视频请求,我要帮你跟他说一下吗?”
陆野:“……”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白逸青不明白自己一个耳朵有问题的人,怎么就能在这么多声音当中捕捉到听筒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呢?
脑门青筋跳动,他只能假装作没听到,生硬的问出下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去?”
陆野脸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如常的对电话里说:“麻烦您微信给‘戏精’发个位置吧……”
15公里不算多远,但是来往于村镇间的班车时间是固定的。出租车比较少且多是同村拼车,而且赶上开集的日子打车也困难。
身后人群依然不见减少,去开自己的车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刚刚那姑娘说有公交车,一天就三趟,现在赶去车站说不定能赶上。”
见白逸青没什么表情,陆野猜测他对此提议也不太感冒。
“你想坐公交还是打车?或者开我的车。”
“随便吧,你决定。”白逸青说。
陆野犹豫了一下,眸光微闪:“真的?”
“嗯。”
“好,那你等我一下!”
……
十分钟后。
白逸青看着眼前锃光瓦亮的二八自行车,以及车把上挂着的大包小包吃食,满头黑线……
“这什么意思?”
“自行车啊!”陆野挑眉:“租来的,好多年没骑了,感受一下。”
白逸青转过头去,忍不住“操”了一声……
陆野忍笑:“你这是什么反应,不会骑?”
白逸青:“不知道,应该会。”
骑过电动的。
他只是觉得有点中二。
陆野乐了:“没关系,我带你。”
“那你为什么不租两辆?”
“这还用问吗?”陆野倒是坦然,他看上去满意的很,长腿一跨上车,朝双手揣兜无动于衷的白逸青扬扬下巴:“上来!”
白逸青瞅了眼黑色自行车的后座,只是几根稀疏的铁棍接成的架子,再想象一下坐上去的舒适度——
有点抗拒。
“能行吗?”他不确定的问:“我们两个这么沉,会不会给它压垮了?”
“什么?”陆野失笑:“全车行最结实的款,前梁再挂两头猪都没事!”
白逸青上前,抬腿骑到后座上,在陆野身后扬起唇角。
为什么要挂两头猪……
神经病!
自行车歪歪扭扭的起步,晃了几晃后终于平稳前行。
车速很慢,闪避着前方的人流,在慢悠悠驶出拥挤区域后,从一侧离开集市。
白逸青手指虚虚捏着车座边缘,看着近在咫尺的前边人的后脑勺,觉得很魔幻。
两人身高腿长,他的脚只能放在后车轮轴的突出位置,在陆野脚蹬下去的时候,两人大腿就会贴在一起,加上这一前一后的体位……
他有点别扭。
过去,白逸青一直认为自己算是清心寡欲的人,可现在,他的脑子里特别容易滋生出一些黄色废料。
并且这事儿似乎还要追溯到陆老板第一次在他面前穿修身背心的时候。
但这些都可以忽略。
直至前天晚上之后,那些废料直接实质化,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龙卷风一般肆虐上一圈。
比如现在。
拐出镇上主街,自行车在树荫茂密的砂土马路上碾出沙沙的声响,陆野摘下车把上一个袋子递到身后:“驴肉火烧。”
白逸青喉结滑动:“不饿。”
“不饿也吃点,我问过了,这个饼是用花生油烤的,肉你尝尝,我闻着味道还比较正。”
陆野平常的话勉强让他大脑破开一片清明,白逸青接过袋子:“谢谢。”
陆野轻笑一声,侧过脸来扫了他一眼:“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去饭店未必吃的尽兴。”
“嗯。”白逸青打开袋子,咬了一口。
味道凑合,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