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去了前厅没多久，白逸青收到元杰的微信，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
他看了眼沙发上抱着胳膊，满脸无语盯着平板电脑的陆思齐，秦岭同学和二斗女侠在张老师家补周末作业，这两人的学习情况旗鼓相当，又能各自菜出风格，也是奇了。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跟陆思齐打了声招呼便下了楼。
他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元杰这样的男生，软弱中带着执拗，既单纯又心思重，麻烦。
还要面对面聊那些肉麻兮兮的话题，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尴尬。
踏出电梯，一阵冷风袭来，白逸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啧，病号服竟然不挡风。
他搓了搓胳膊，推开铁门，就见元杰穿着面包似的羽绒服靠在院墙外，鼻尖微红。
“青哥。”元杰嘴唇动了动。
“你怎么不上去？”白逸青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巷子，觉得他们两人在这里聊天有点奇怪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道个歉，说完就走。”
白逸青：“……”
“昨天那些话你别当真啊……”元杰大概是打好腹稿来的，语气虽弱，却条理清晰，“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又刚好出现，倒霉的被我无理由攻击了……其实，我只是胡乱发泄，平时并没有那样想你，也没有觉得你对我哥不好，主要原因是我一直挺崇拜我哥的，所以大概不管他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有那么一丢丢不满意，但是！这不是因为我对我哥有什么想法，只是一种对自己熟悉的人的偏心，另外，今天我们主管说的那个白月光，更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了。”白逸青看他这架势是准备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了，“你不用道歉，我真没当回事。”
元杰看着他，缓缓闭上嘴巴。
鬼才信。
“你真的不上去吗？”白逸青又确认了一遍，“去我房间也行。“”
元杰摇摇头。
白逸青呵出一口白气，无奈道：“好吧，我没有生你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小杰。”白逸青打断他，“我能理解你心疼你哥，不过我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以前一直一个人生活。”
元杰愣愣的瞪大眼睛，大概是没想到白逸青会这么说。
“但我会改变的。你不用担心。”
“……”
“太冷了，回去吧。”白逸青扬扬下巴，“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元杰肩膀微沉，像是松了口气：“你真的没生气？”
“没有。”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那个，我……对我哥没那种想法，你也不要误会。”
白逸青盯着他低垂的眉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元杰受惊似的抬起头，张口又要辩解，白逸青急忙做了了“嘘”的手势。
“行了，你哥已经搜肠刮肚替你找了一堆理由了。”他好笑的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是什么定义，对我来说都一样。”
白逸青将手揣进裤兜里，缩了缩肩膀：“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崇拜也好，亲情也好，心疼或者喜欢，都没有明确边界。但是你不会往前一步，他也没那个心思，这就够了。”
他看着元杰惶然的神情，难得耐心的安慰起人来，“我希望你和以前一样，不用避嫌，我不想因为我，让陆野少了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元杰眼睛光点细碎，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低下头，鞋尖随意的戳着青石板的缝隙，闷闷应道，“嗯。”
“那你以后下班还过来吗？”白逸青问。
“啊？”
“天天加班的工作不干也罢，没事就过来陪陪小齐，我和你哥还能去约个会，看个电影什么的。”
元杰茫然几秒，接着弯起眼睛笑骂：“操，白逸青你这人！”
“不叫哥了？”
元杰转过头去：“……本来也不想叫。”
“……”
喝过药，白逸青一整夜睡得都很沉。
第二天早上陆野进屋叫了好几趟，他才顶着一脸起床气坐起来：“怎么不早点叫我……”
“今天有事吗？”陆老板琢磨着是昨晚的双人运动把人折腾累了，于是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体贴询问，“要不要跟邹黎请个假？”
“请请请……”白逸青声音含混，脑袋昏沉沉的发胀，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你昨晚睡的好吗？”他睁开眼，看着一脸探究盯着他的男人，语气里的烦躁已经消失无踪。
陆野疑惑地皱起眉：“你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有，我吵到你了？”白逸青敏感起来。
陆野摇摇头：“不光没吵，你都没有抱我。”
白逸青松了口气：“昨晚没做梦……睡得沉，现在几点了？”
“10点半。”陆野不疑有他，感觉还挺开心，他拉起对方搭在被子上那只手颠着玩，“下午，约个会呀？”
白逸青眨眨眼，笑着应下：“好。”
说起来，两人正儿八经的约会，大概只有在南客庄喜岭的那次。回桐城后，先是碍着炮友关系的尺度，后来又琐事牵牵绊绊，虽也常一起去逛逛超市，买个菜，但总是没离了旅馆附近这一亩三分地。
所以这天下午，陆野带着男朋友，驱车40分钟前往桐城最大的栖浮山野生动物园——
这曾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前些年扩建后，这里成了他最想带陆思齐来的地方，只是没机会。
白逸青不太舒服。路上晕车恶心，加上一下午在山路上拐拐绕绕，感觉整个人像面条做的，全凭一口气撑着。
可他不想扫兴。
尤其看着陆野兴致勃勃的给他讲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又多了什么动物，原先冒着清冽泉水的泉眼不见了，多了别致的售卖亭提供昂贵的鲜榨果汁……
白逸青嘴角噙着僵硬的笑，安静的听着，他想听，但也不可避免的偶尔走神，或在心里暗叹：约会真累啊！
回程车子还没驶出山脚，他就睡着了。
陆野没想到白逸青会晕车，以前只去南客庄的路上有过一次，之后去书店，滨江都没什么反应。他帮白逸青摘下助听器，想着以后车里要备晕车药，或者带人在市区玩玩就好。
元杰下午在公司，看到陆野朋友圈里罕见的发了火烈鸟的照片，想起昨晚白逸青的话，下班后别别扭扭的去了旅馆，一看，果然没人看店！
呵，这他妈只比加班强一点点而已……
邹黎给陆野打电话，说他接着陆思齐带去自己的办公室等他们下课，晚饭安西请客吃大餐，让陆野和白逸青安心约会。
陆老板闻言铭感五内，等红灯的间隙点开旅馆监控，他扬起唇角，借花献佛的让邹黎的小男友把田螺姑娘一道请了。
陆野看向副驾上白逸青严肃的睡颜。
桐城冬季的白天不太冷，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他白净的脸上，青年微仰着头，眉间蹙起好看的小丘，拉长的颈部线条流畅利落……
一切都是那么的周全完美。
陆野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这一刻他拥有的，已经是这蝇营狗苟的世道中，最上等的东西。
心飘飘然的跟着车轮驶进市区，路过影城，他心念一动，直接将车开进停车场。
影城楼上有餐厅，他计划和白逸青吃个饭，再去看场电影。
约会就圆满了。
捏着助听器的手指刚拨开对方耳朵一旁的头发，白逸青忽然浑身一震，猛的惊醒过来……
陆野被他这动静惊到，手里的助听器掉在白逸青衣服前襟。
“靠……”陆野急忙安慰，手掌慢慢在对方胸脯轻抚，另一只手把助听器捡起来递给他。
白逸青盯着陆野看了两秒，眼神中未及褪去的惊恐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神经质。
“宝宝。”陆野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凉的，手心潮湿。
白逸青呼出口气，靠回椅背，抬起胳膊有气无力的戴上助听器，他嗓音干哑，“陆野。”
“是我，做梦了吗？”陆野拿起一瓶水拧开递给他，“对不起啊，吓到你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事。”白逸青又感受到和上午醒来时一样的头昏脑涨，喝了一大口水让自己清醒一些。
“还没到吗？”他问。
“这里是影城，我们待会儿去看电影吧。”陆野说。
白逸青不解：“看电影？”
“对，我刚刚查了，七点半有一部刚上映的喜剧。”
“不看了吧，回去太晚了。”白逸青说。
他只想回去一动不动待着。
陆野：“十二点还好，平时我们不也经常这个点睡吗？”
“……”
白逸青揉了揉太阳穴：“你不管陆思齐了？”
陆野：“小齐自己做完作业就睡了。”
白逸青：“下课了，你得回去看店吧？”
“小杰刚刚去了，不过我跟他说了，现在店基本不用看，这期学生在旅馆住这么久，都跟自己家一样熟。”陆野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操这么多心？”
白逸青闭上眼睛，他感觉眼皮很重，睁开的时候拉扯的眼眶都在疼：“可今天已经玩一下午了。”
“没关系，难得出来一次……”
“我说不看了！”白逸青皱起眉语气忽然变差，一字一顿带着忍无可忍的烦躁，“不看不行吗？”
……
陆野愣怔，然后缓缓眨了下眼睛，唇缝间飘出一个音节：“行。”
车子重新发动，两人都没说话。
白逸青已经后悔了，一句“我想回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因为假惺惺的要个为对方着想的外衣，和不愿强调“我想”的推卸责任的内核，说了一堆废话，最后达不到目的，自个先不满意了……
白逸青垂下眼，心里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懂，又什么都做不对。
“我有起床气。”
车开到大路上，白逸青总算说了句勉强凑合的人话。
陆野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嗯。”
“……”
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空调，热气烤的人胸腔焦灼。
“是我考虑不周。”陆野不等他再想说辞，主动开口，“电影院那种环境，戴助听器可能不舒服。”
白逸青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没试过。
但他知道这是陆野给他的台阶。
“下次怎么想的要直接跟我说。”陆野握了下他冰凉的手背，“我都会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