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慕少艾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家,过年对她来说还不如平常——应该说所有团圆相聚的节日，对她来说都很糟糕。
上次的中秋就是一个例子，慕少艾至今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很恶心：她爸恶心,她还会对这个家抱有希望,也蠢得恶心。
她从那次之后就很少回家,她爸也把这个女儿忘了，冷不丁想起来就打点钱，从来不惦记孩子。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家,都是拿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以及换季的衣服。
今天就是年三十了,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热闹的景象,邻居们贴春联,买年货,小孩子拿着仙女棒充当烟花,还有人扎破气球当爆竹。
慕少艾站在窗户边，看着外头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爸到现在也没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不打算问。她更在意,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姐姐还是没回来？
没有亲人，过年根本毫无意义，这个家她也没有必要回。
“叮咚”一声门铃被敲响,慕少艾立刻冲过去开门,看清门外人的一瞬间，她的笑容就僵硬了。
是快递员,捧着一个纸箱子,送的是加急特派件,从国外寄过来的。
慕少艾猜到了什么,她签收了快递，还没拆开查看，姐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姐姐的声音里充满愧疚：“对不起啊，本来想着我和礼物应该一起到，但是妈妈这边出了点事，我回不去了。”
门窗都关的很严，屋子里也很暖和，但慕少艾却觉得冷气漏了进来，灌进了她的胸口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她又为了哪个男人要死要活了是吗？”
姐姐在电话那边深深叹了口气，她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慕少艾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爱情看的这么重，比子女重，比家庭重，比自己还要重。当初她爸妈分分合合许多年，闹得要死要活，在她的记忆里，妈妈不止一次用自残自杀来威胁丈夫。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男人不爱你了就是不爱你，用尽手段求一个男人回头是最蠢的事。她妈妈在爱情这方面的需求非常重，丈夫给不了她，她就去找别人，夫妻两个分别出轨。
对慕少艾来说，她更愿意看到父母离婚，这对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孩子来说反而是种解脱。更别说他们两个已经分居了很多年，名存实亡的婚姻，守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慕少艾蹲在地上拆快递，失望笼罩着她，她咬着下唇，一边拆一边哭，压根没看清箱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也没听到大门是何时被打开，慕爸爸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干什么？不嫌晦气啊？”他随意踢了踢地上的快递箱，“这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你别碰！”慕少艾大喊。
“反了你了……国外寄来的，是不是你妈给你的？我说没说过，不许你收那贱人的东西？我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就这么犯贱？不知道她不要你了吗？”
慕少艾又开始觉得恶心，从她爸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难以忍受，她也不打算解释，抱起快递箱往外走。
慕爸爸当场暴怒，“你他妈！真是个畜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但凡敢跨出这门一步，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慕少艾理都没理，然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有好些东西被砸碎了。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这次目标非常明确，直奔学校而去。
宿舍里，戚兰时看着面前还散发着热气的饺子，思考是趁热吃两个还是继续等。
她非常笃定：“慕少艾一定会回来的，一个会在中秋动手打女儿的家长，过年也必定会折腾。”
但是她不确定慕少艾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能刚好赶上饭点，自然是万事大吉，可要是赶不及，新鲜出炉的饺子就这么冷了，岂不是很可惜吗？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部分店都关门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饺子馆的。
正在戚兰时思绪不断发散时，宿舍门被敲响了。她整理出个惊讶的表情，上前开门。
慕少艾眼泪汪汪地站在门口，她没穿外套，鼻头和脸颊都被冷风吹红了，还有泪水悬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
“这是怎……”戚兰时的话着问了一半就强行咽了回去，“快进来吧，外头多冷啊。”
宿舍里是有暖气的，慕少艾感受着身子一点点回温，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刚刚好像要被冻成冰雕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突然跑回宿舍的行为太冲动，也太难堪。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倒也不是想瞒着戚兰时，只是她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但和往常一样，戚兰时还是什么都没问，她将饺子端过来，又拿出一次性筷子，“幸好你来的及时，再晚上一会儿这饺子可就要被我一个人吃光了，你一口都分不到。”
出锅有一会的饺子有点凉了，但看上去还是很好吃。慕少艾盯着饺子，又看向戚兰时，问：“你一个人吃饺子，为什么会有两双筷子？”
戚兰时：“习惯了，最近吃饭都是和你一起，习惯性拿了两双筷子。”
习惯了。
半个学期细水长流的相处，足够让人养成习惯，慕少艾也是如此。上一次从家里跑出来，她还想着住酒店，这回就直接回宿舍了。
姐姐没有回来，父母也不爱她，但是在宿舍里，会有人在不知道她会回来的前提下，准备两双筷子，和她分享同一盘饺子。
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有给她家庭的温暖，但是戚兰时给了。
慕少艾夹起一个饺子，刚咬了一口，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戚兰时看到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因为年龄和高中生的身份，她到目前为止没有往暧昧的方向发展，但是好感度已经刷得非常高了。从今以后无论是中秋还是新年，在慕少艾记忆中最深刻的，永不会褪色的，都是她戚兰时。
“她到底会怎么发展成一个渣女呢？”戚兰时认真想，“难道等确定了关系，她会出轨变心吗？”
戚兰时被这个猜测恶心到了，迅速打住。
别的渣法都行，出轨是绝对不可以的。就连栾华这种心里有真爱，身边找替身的霸总，和她建立关系时也是一对一，何况是慕少艾呢？
“你在想什么？”慕少艾擦了擦眼泪问。
戚兰时收回思绪，“我在想，难怪我们两个是朋友，真是一对难姐难妹，好可怜啊。”
慕少艾不自觉攥紧了筷子，现在的气氛太好了，她想，她终于可以留住某个人。
她说：“以后的每一个年，我们都可以……”
一起过。
慕少艾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有人造访了她们宿舍。
戚兰时眼睛都瞪大了，“姑姑，堂姐，你们怎么来了？”
堂姐是她脱离上一个游戏的直接原因，这次她刻意没有和姑姑联系，就是不想再和她们扯上关系。
其实戚兰时知道，姑姑和堂姐或许帮不了她太多，但这两个人是真心为她好，起码能让她的生活不那么辛苦。
“你这孩子，过年不回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一个人在宿舍里过怎么行啊？”姑姑拉住了戚兰时的手，“跟姑姑回去一起过年吧，你爸不管你，我管。”
慕少艾瞧着这一幕，愣愣的，“原来你有亲人啊。”
“这是我的姑姑和堂姐，这是我的同学。”戚兰时简单对双方做了个介绍，“谢谢你们来看我，但我不能和你们回去，要和我同学一起过年，我们说好了的。”
姑姑迅速反应过来，和戚兰时一起窝在小宿舍里过年的孩子，肯定也是个可怜人。她第一反应就是让两个孩子一起跟她走，不就是年夜饭多添双筷子的事吗？
戚兰时又一次摇了摇头，“她很害羞，很怕生的。而且带我回去还能是个亲戚，带别的小孩，姑姑你也不方便。”
姑姑和女儿单独来，就说明姑父并不欢迎戚兰时，不然就该是姑父开车一起来接人。
姑姑还想再劝，堂姐握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兰时不想回去也正常，舅舅不是在村里打牌吗？”
戚兰时在这里起码还能落个清净，要是碰上了戚风……
姑姑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对戚兰时的心疼更上一个台阶，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给戚兰时塞了个红包，“这是压岁钱，你一定要拿。”
戚兰时自从上了初中就没再收到过压岁钱，看到红包她甚至有点不习惯。堂姐也给了她一份，这个时候堂姐已经结婚了，孩子也有了，戚兰时不仅没给孩子压岁钱，反而自己拿了。
她觉得这样不对，但是堂姐笑着说她还是孩子的年纪，哪里需要想这些人情往来？给了就收着。
姑父在这时打电话催姑姑快点回家，她们母女两个嘱托了戚兰时好一阵子，离开了。
一下子宿舍里又寂安静了下来，饺子也冷了，慕少艾除了最开始那一句之外什么都没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成了个局外人。
原来戚兰时是有亲人关心的。
“没想到姑姑她们会突然来，我真的很怕给他们添麻烦。姑姑和堂姐人很好，但我终究……”戚兰时说着悠悠叹了口气，握住了慕少艾的手。
她的动作神态和语气，都写满了正式和珍重，“今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我终于不是孤零零一个了。我们要考同一座大学，住同一间房子，以后每一个年都一起过。”
慕少艾那颗因为姑姑堂姐突然出现而感到慌乱的心，因为这句话逐渐雀跃。
她想尽可能绷住表情，但翘起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她问：“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戚兰时越发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微笑着，说出了假到不能再假的话：
“当然是真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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