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元怕容黎反悔, 为避免夜长梦多,他连一天都不想多等,只想今日娶新郎, 夜里入洞房。所以不过半日, 这桩婚事就已传遍整座曹州城。
城内百姓人人皆十分好奇, 不知是何等绝色佳人,竟能收住那风流成性浪荡子的心。
邢子元举全府之力筹备婚礼, 甚至不惜出重金速购婚典时会用得上的物品。
仅仅一件嫁衣便价值万金, 邢子元特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鄄城取回。
暮色微染时分, 邢府上下披红挂彩,远远望去宛如绯色云海。
喜礼被流水般地送进兰亭居,绿芙倚门而站,不由地感慨邢家钞能力的强悍。
眼瞧着院子即将被喜礼堆满,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 绿芙十分不爽地将房门用力掩上,试图将乱糟糟的人声隔绝在外。
室内, 容黎正手持话本斜靠着云丝软塌看得津津有味, 比起话本中情爱故事的缠绵悱恻, 门外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半分关系。
绿芙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读闲书的模样,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的担忧。
她提起裙摆坐到容黎身边,声音嗡嗡道:“都到这个时候了, 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容黎轻笑道,“与其担心还未发生的事, 倒不如顺其自然来的痛快。”
绿芙伸手拿走他手中的话本, 面色郑重道:“您就不怕今晚被那色狼占了便宜去?毕竟您现在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
容黎抬起手, 用修长的食指戳了戳绿芙那略微炸毛的额头,唇畔泛起几分笑意道:“很多时候, 头脑可要比法力重要的多。再者我只是没有法力,这并不代表我变成废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
“放心,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毕竟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还未出手。
……
民间嫁娶向来日落而行,邢子业受兄所托回府接亲,他一下马车便匆匆赶来兰亭居。
一来,他震惊于兄长竟然要娶男妻;二来,他惊讶这男妻怎会是容黎;三来,他疑惑这桩婚事进行的太过仓促。
凡此种种,他必然要向容黎问个清楚。
邢子业早已顾不得礼仪,见兰亭居房门紧闭,他竟直接推门而入。
银面一直跟在他身后,犹如暗夜寒潭一般,周身肃杀之气甚是骇人。
两人一前一后冲入内室,待看清内室的光景后,两人皆原地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怎敌他一眼惊鸿,刹那间万物失色。
容黎静静地站在东窗下,月色为他周身加上了一层柔光,他早已换好了四喜如意云纹喜衫和金丝百鸟细丝褶缎喜裙,赤金腰封勾勒出他的完美腰线,任谁都会在他的腰腹处忍不住多看几眼。
绿芙用牡丹金冠替他束发,泼墨的长发同两条赤色缎发带一起没入腰下。月光如水,清风徐来,发带飘逸灵动,额间花羽绽放,恍若天人绝世而独立。
一旁的衣架上,凤穿牡丹织金绣花的大袖衫气势撩人,光彩夺目。
不难想象,倘若容黎穿上此袍,会美的多么惊心动魄。
见二人形同痴傻,绿芙掩嘴轻咳出声提醒道:“二公子可是来接亲的?”
邢子业瞬间回神,他连忙前进几步,万分不解道:“容公子为何要与我大哥成亲?”
容黎眼尾带笑,不疾不徐道:“自然是因为我同他两情相悦。”
邢子业并不认同他的这番解释:“可先前我明明看得出来容公子并不喜欢与我大哥相处,又怎会突然间心悦于他?”
容黎哑然失笑:“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与令兄自当如此。”
闻言,邢子业便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在疑惑中继续完成兄长交给他的任务。
“如此,便请容兄继续准备吧。半个时辰后,花轿会在正门迎亲。”邢子业又看向绿芙,神情晦暗不明道,“如此,也请芙儿姑娘随行送嫁。”
绿芙抖了抖喜帕,回应道:“好啊。”
既得回应,邢子业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银面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追随主人离去,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容黎。
容黎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慢慢浮上一抹狡黠的弧度,就像是在挑衅他一般。
男人似乎觉察到他的用意,周身的冷气顿时愈发强烈,继而男人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绿芙将喜帕搭在木架上,她歪头看着容黎颇为不解道:“他好像很生气?”
容黎笑道:“可能是吧。”
半个时辰后,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兰亭居的小院里,身着红衣的邢府下人鱼贯而入,沿路分成两排整齐的站在院子里等着迎亲。
新娘子出阁规矩多,须由新郎官自闺房一路背上大门口的花轿。
婚事办的匆忙,制香坊里乱成一团,邢子元无奈留在那里主持大局,那这背亲的习俗自然就落在了邢子业的头上。
凤穿牡丹喜袍加身,绿芙一脸花痴双眼冒光抚掌赞叹道:“魔君您真的很适合穿红色,怪不得百仙宴后众仙提起您便是一句灼灼其华惊鸿艳影。帝君吃这么好,真是好福气啊!”
容黎:……,拳头又硬了。
敲门声响起,邢子业的声音传进来。
“容兄,吉时已到,我们可以出发了。”
容黎应声:“好。”
绿芙手忙脚乱地给容黎盖上喜帕,然后扶着容黎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容黎头盖喜帕只能看着地面,少顷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容兄,我大哥不便迎亲,这背亲的习俗只能代劳,还请你不要介怀。”
容黎笑如春风:“事从权益,容黎明白。”
邢子业继续道:“考虑到容兄腿伤未愈,背亲怕是会加重伤势,所以这段路程还是抱着你过去吧。”
容黎抿唇笑道:“二公子有心了。”
语毕,容黎见那双脚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瞬他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紧接着绿芙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啊?”。
男人的臂膀孔武有力,胸前肌肉结实发达,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料,容黎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正在逐渐上升。
更别提那犹如擂鼓般的心跳,正在一下一下地猛烈撞击着容黎的身体。
容黎心想,这人还真是纯情啊。
身后,绿芙仰着小脸不解地质问邢子业:“背亲这件事你怎能让银面来做?”
邢子业面容纠结,十分抱歉道:“对不起芙儿姑娘,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桩婚事。”
绿芙蹙眉紧盯着银面的背影,生怕这人暗中欺负了容黎。
不过这人下盘甚稳,他怀抱容黎的动作,竟叫绿芙无端咂摸出了几分珍惜的意味来。
绿芙心想,还真是活见鬼了。
由于是接亲,银面新换了一身接亲的下人服,虽说只是一身普通红衣,但他身架气度不凡,从身后看竟与容黎十分的和谐相配。
踏出院门,爆竹声响。
容黎假装受惊,顺势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整个人用力地往对方的怀里蹭了蹭。
银面紧了紧手臂,沙哑着嗓子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紧接着,银面只觉容黎的脸轻轻枕着他的肩胛,一对柔软的唇竟隔着喜帕凑到他的耳珠边,下一瞬耳畔传来容黎夹杂着笑意的轻喃。
“有你在,我不怕。”
温热的水气透过喜帕,全数扑进他的耳道里,引得他的心一阵阵酥麻颤动。
手臂又在不自觉的收紧,容黎似乎感受到了禁锢,他不舒服的低吟出口宛如幼猫撒娇。
“疼……”
银面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别闹。我的身份你是何时识破的?”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容黎“扑哧”轻笑道:“那日制香坊你搭救我时,我摸到了你掩藏在袍衫下的剑。”
对于轩辕剑,容黎不能说不熟,只能说是刻入骨髓。
自从他一门心思想要寻找师父,打定主意要去夺取天机策时,战神冥焱便自然而然成了他的死敌。
战神可怕,战神的剑更可怕。
一想到前八任魔君都死于轩辕剑下,容黎就不得不日夜研究这把剑的弱点。
直到后来,剑的弱点虽说没有找到,但剑的形制却早已刻入脑海。
所以那时在混乱中识别出轩辕剑,容黎有那么一瞬间是异常慌张的。
娘的!
死变态找上门了!
但当危机解除时,容黎却突然开始幸灾乐祸了起来,因为他笃定眼前这个人不是战神冥焱,大概率是在他逃走后因为某种契机,死变态又恢复成了“缺心眼”的状态。
毕竟战神可以狗,但绝对不会苟。
冥焱绝不会自降身份来配合自己演这出戏。
甚好,便宜保镖失而复得。
容黎暗戳戳高兴,冥焱恢复声线问:“那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容黎心中狂笑,但面上委屈巴巴:“我以为你不想认我,所以才费心掩饰自己。既然你如此讨厌我,还几次三番弄疼了我,我又何必去讨你厌烦。”
冥焱支支吾吾道:“我何时厌烦过你。”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黑暗无边,我一直醒不过来,待我再度醒来时,竟泡在一眼温泉中。裴清墨也好,殷明远也好,全都消失不见。当然,也包括你。我一度以为与你相识也是一场梦,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竟能在这里遇见你。”
“所以,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面对冥焱的灵魂一问,容黎大脑飞速运转,福至心灵解释道:“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梦,你解救了裴清墨师徒,除掉了大恶人殷明远。你我浑身脏污才去的温泉沐浴,只是你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恶语相向,我自知是妖不得你心,只好狼狈离开了。”
冥焱:“我怎会如此……”
“会与不会都过去了。”容黎趁热打铁,“你回来了真好,我就是喜欢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鞭炮声响了一路,两人低语无他人听见。
绿芙依旧盯着他们的背影,只是盯着盯着便开始纳闷。
这银面看起来强健结实,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这才抱着人走了几步路,竟能吃力成这幅鬼样子。
瞧瞧给他累的,耳垂都累红了。
那颜色竟瞧着比魔君身上的婚服还要红艳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