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鹤来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掌柜坐在柜台后面,从算盘里抬起眼,叫了一声旁边打瞌睡的小郎,让他去开门。
那小郎拢了拢衣服,嘟嘟囔囔应了一声,便睡眼惺忪的去开门。
边开门他边顺道问了:“客人要住宿还是吃酒啊?”
门开了,街道上的冷风一股脑的灌进来,瞬间吹醒了年轻小郎的眼睛,看清外面的人,他嘴边的话忽然停住了。
只觉得这客人身上的冷气比这寒冬还要冷,他瑟缩了一下肩膀。
洛长颜此时面容已经镇定平和,只是眼神还是藏不住戾气。
“你们掌柜在哪里?”他轻声询问。
听到动静的掌柜抬眼望过去,不解的道:“阿戈,怎么不请客人进来,外面那样冷!”
“哦哦,客人请进!”
被叫做阿戈的小郎才如梦初醒般让开路,请洛长颜进来。
洛长颜身量极高,周身气质又凛冽,一身鎏金袍子黑玉冠,贵气逼人,甫一踏进门来,看到他那张脸,那身打扮,掌柜就知道这人估计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
于是赶紧迎上去殷勤道:“我便是鹤来楼的掌柜,不知客人有什么吩咐?”
洛长颜将手里提了一路的灯搁置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风雪,接着才抬眼环视了这鹤来楼一圈,慢慢开口问:“明国来使是不是下榻在此处?”
掌柜神色犹豫,不知该不该作答,按理这是客人隐私,不能轻易泄露,可瞧着这人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于是有些犯难。
正在掌柜苦恼难答之时,洛长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直接拿出了腰间的金牌给他一观。
看清那东宫太子的金牌,掌柜大撼,神色当即变得几分小心谨慎,连忙弯身道:“殿下亲临贱地,未曾好好招待,还请殿下恕罪!”
“不用紧张,孤只是来找个人,现在可以说了吧,明国来使住在哪间房?”
掌柜不敢再隐瞒,直说亲自带路去。
洛长颜点头允了:“好。”
由掌柜带路,两人一道走上三楼,转了个楼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瞧见三间房。
掌柜就指着那三个房间说:“就这三间,最近正是诸星宴,来得人多,他们本想将整个三层包下的,但来晚了,就剩这三间,别处又没房,便就在这儿住了。”
洛长颜嘴角又挂上了柔和的笑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便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仪容,确认没有哪里不妥后才提步,慢条斯理的去敲门。
敲了两声,里面没人应,他又耐着性子再敲了两声,还是没人应。
后面的掌柜看着他神色慢慢冷了,耐心耗尽般直接强行破开了门,“砰”的一声响,掌柜心也跟着一跳。
再看,洛长颜已经提步进去了,于是急忙跟上去。
刚踏进门,耳边就听到他意味不明的一句:“走了啊。”
这嗓音淡淡的,好似在自言自语,明明没带几分怒气或者戾气,却无端让人听得身子一抖,头皮发麻。
夜色越来越浓,风雪也伴随寒风簌簌抖落,抖落在夜行人的斗篷上。
这是一条空旷的街巷,冷清清的,那辆暗色不起眼的马车就从深巷的黑暗里驶出来,停在一家颇为破败简陋的驿馆前。
驾车的人是个黑衣劲装的冷面青年,车子停下后,他便一跃下地,拉着马绳站在一边说:“主子,到了。”
这话落了没多久,车内便有人掀帘出来,先出来的是个头戴冠玉,腰悬一柄长刀,眉头深皱,面相锋利严肃的男子,赫然就是庄元修。
接着出来的便是头戴斗篷,脸色苍白的闵冬。
庄元修看他身姿孱弱,脸色不大好,想着他玄力没了,又在这么冷的风雪夜中折腾许久,恐怕早受不住了。
一看他下车,便拧着眉担心他会不会直接跌下马车来。
于是上前问了一句:“要不我扶你一把?”
闵冬愣了一下,见他似乎说真的,便无奈摇头拒绝:“不必,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行。”庄元修点头。
转身吩咐旁边的人:“去问问还有没有房。”
说完他又对着马车道:“你就先别下了,好好待在车里,等下确定有房再下来休息。”
许久,马车里才传来清凌凌的一声应答:“是,兄长。”
听到这个声音,闵冬神色不自觉放低,盯着脚尖看,面色被白雪衬得更加苍白,他披着的斗篷上也落满了细雪。
“殿下,我们先去看看。”
庄元修看着他说。
“去吧。”
这家驿馆大半夜被人敲响门,掌柜的心里十分烦躁,本不想下榻去开门,等外面的人自己走。
没想到这几人这么能磨,硬是敲着门不走。
被吵的睡不着,这倒霉的掌柜只好不满的皱着一张脸披着外衣,忍着冷去开门。
“谁啊?”
“住宿的。”
最后把人迎进来,掌柜的还念念叨叨的不住抱怨:“你们大晚上的怎么还在外面跑,这地方这么偏,你们怎么找到我这店的?”
庄元修面无表情的说:“带家里姐妹出来看热闹,没注意看时间,外面雪太大了回不去,看到你家店就想着来住宿一夜,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掌柜看着他的脸,硬邦邦的,倒是没看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但听到他这么说,再看看外面雪下那么厚,也没再多抱怨,直接给他们几个门牌钥匙,便摆摆手说:“行行行,钥匙在这里,拿去早点休息吧。”
“多谢!”
庄元修示意旁边的青年接过钥匙,顺便递给掌柜几块玄灵石,掌柜看到玄灵石,眼睛瞪得老大,手一抖,又塞回青年手里。
“不用这么多啊,我这是小本生意,你们给点金银就行了,这灵石给我我也用不了。”
庄元修犯了难,眉头拧的更深了,干巴巴的一句:“我出门没带金银。”
那些东西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种累赘,一般出门他都只带灵石,不会带金银。
正在为难的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一抹倩影,一个清丽柔婉的声音响起:“兄长,我带了。”
来人戴着一顶帷帽,面容隐在帷帽后看不真切,但那轮廓却是极其的美丽动人,她身上裹着厚实大氅,却仍然可以看出身姿的纤细美好。
“你怎么下车了?”
庄元修看着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妹妹,轻斥一声,眼里却没带着多少责怪之意。
庄雪染缓步踏进来,一直到闵冬身侧才停下,轻叹一声,把自己手上的荷包递过去,眼神埋怨又无奈:“兄长就不要急着教训我了,今夜这么折腾,还是先休息去吧。”
她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闵冬身上,忍不住担忧。
殿下没了玄力傍身,这么折腾恐怕早受不住了。
接荷包的是之前的冷面青年,他是庄元修的手下,叫庄十七。
庄十七从来就是张面瘫冷脸,一语不发的从荷包里拿出来几块金子,朝掌柜手里送去,全程一句话不出。
好在掌柜虽然因为庄雪染的出现失了会儿神,但没愣多久,就清醒过来,赶忙接过来金子,一面说:“对对对,客人休息去吧。”
一面瑟缩着身子跑过去关上大门,堵住外面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