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一,很得意?◎

  “我来就好。”

  悠仁错身避开五条悟。

  清水冲干净珠子表面的脏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珠子里的光点黯淡几分,刚在冷水下冲刷过, 珠子的温度却比悠仁体温还高。

  它仿佛默不作声地生气了。

  夜里想着一对杂七杂八的事情,悠仁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就好像明明困得不行, 却清醒地记得作业没做。

  悠仁又翻了个身, 琉璃佛珠滚出领口, 床头灯幽幽暖辉照亮半边珠壁, 珠子里的光点扬起又落下,仿佛吹过一声轻轻的叹息。

  蓝点光辉大盛,盖过床头灯, 悠仁枕着一床幽蓝‘月色’,隐隐听见熟悉的声音低低哼唱摇篮曲。

  “五条……先生”悠仁想睁大眼睛, 偏在此时困意沉沉, 压得眼皮重逾千斤。

  风吹过漫天樱花雨,樱花树下的人转过身, 苍蓝天空在他身后无限延展,却又倒映在他眼眸里。

  “果然是五条先生啊。”悠仁不觉得意外,说来奇怪,明明久别, 再相见却不像重逢,倒像这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悠仁知他来意, 道:“五条先生,又来赶我走了吗。”

  “你能来到这里,说明心中早有决断。”如果悠仁真的放弃使命, 他那个厉害的后人已经拿走了珠子, 五条慎根本没办法勾来悠仁的意识。他向悠仁招了招手, 张开双臂,笑道:“谁说我要赶你走快过来,机会难得,让我抱抱!”

  悠仁将脸埋进五条慎怀里。

  “悠仁,你是从未来穿入过去的人。你过去拥有的一切,都在未来等着你。”五条慎轻拍悠仁的脊背,哄道:“不要怕,你只管前行,我随后就至。”

  悠仁还想说什么,突然心口一滞,留在外界的神造之盾正受到猛烈攻击。

  床上的人豁然睁开眼睛。

  悠仁翻身下床,再没有一点犹豫。

  客厅漆黑漆黑一片,不需要借助眼睛,悠仁轻易感知到死魂刃的位置,他从刀架上重拾利刃。拿起长刀的一瞬间,“啪嗒”一声,客厅灯光全亮。

  五条悟双手抱臂,背靠着门框,他似乎一直守在这里。

  “深更半夜披衣执刀,去哪?”

  ~

  冬雪未消的山路上,女人将最小的孩子护在胸前,冷风鼓吹染血单衣,她手脚冻得麻木,咬牙拉着孩子们奔逃。

  炭治郎耳目灵活,他最先听见魔鬼追上来的步伐。

  “炭治郎!?”葵枝看着突然停下的长子,预感到了什么。

  炭治郎举起刀,右腕手环流转着暗红微光。

  “我来断后,祢豆子,大家就交给你了!”

  祢豆子一时微动。

  风雨中显出一道瘦长人影,炭治郎紧盯那道身影,握紧握紧武器,急声道:“乌鸦去通知富冈先生了,我还有虎杖先生留下的手环,能撑住!祢豆子,快,带着大家逃!”

  他们两个人根本无法同时保护所有家人,炭治郎留下断后是正确的抉择。

  男人鬓发微卷,一身得体的西装,礼帽在呼啸风中纹丝不动。

  迫切的饥饿熬红了眼睛,那双梅红的眼眸转为深红。

  他看着孤身挡住前路的男孩儿,冷笑:“你可真是傲慢啊。”

  剧烈运动后血液流速加快,饮用口感更佳,这才是他们活到现在的原因。

  无惨挥手,右臂化作刺鞭扫向炭治郎。

  男孩似乎修行过,反应能力远超常人,可是那又如何呢,刺鞭半空分化出无数枝丫,封死男孩所有退路。

  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无惨不屑冷哼,他最烦人类无谓的挣扎,偶尔来两下是趣味,在迫切需要进食时就没有必要像蟑螂一样蹦跶了。

  突然,他眼中划过诧异。

  男孩身前张开暗红薄膜,刺鞭撞上薄膜尽数弹退。

  “什么!?”

  血液里眼球嗤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连小孩儿都打不赢的鬼王吧。哎呀,世风日上,这届反派不行啊。”

  “吵死了,闭嘴!”无惨再次挥鞭。

  力速相差巨大,炭治郎毫无还手之力。硬接数十鞭,暗红薄膜的光泽肉眼可见渐渐暗淡。

  无惨冷笑:“看你能撑多久!”

  神造之盾与虎杖悠仁意识相连,他脑海中回荡着盾的悲呜,再看向挡住出路的五条悟时,悠仁压低上身,手掌下压,刀柄微沉,锋芒半吐。

  “悠仁,好狠心啊。”五条悟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然而他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笑不起来:“你知道推开这扇门意味着什么吧,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出去?”

  “……知道。”处于不同时间线的他们,走出这个世界后,再无交集,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虎杖悠仁没有移开按刀的手,但他看着五条悟的目光没有敌意,更像是远行前,对牵挂之人最后的回顾:“五条老师,守护的盾正在悲鸣,拔刀之时已至。”

  悲鸣声中,悠仁战意暴涨。

  他拒绝杀戮,可是绝不畏战。

  看清那双暖色瞳孔里不熄的火焰,聪明的五条悟已猜到了结局一一他留不下,也拦不住。

  重来一次,结局不变。

  谁让他攻略的对象,还是那个拒绝了一切HE选项的虎杖悠仁呢

  他这个学生,在任性方面深得他的真传。

  “既然说服不了彼此,那就武力解决吧。悠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五条悟话音刚落,术式·赫直射向虎杖悠仁。

  白雪连片炸起,炭治郎撞倒一丛枯木,他刚撑起身子,刺鞭再次抽了过来。

  “咔哒”

  褪成透明的盾牌上裂痕漫延。

  冷风灌入肺腑,炭治郎呛出眼泪。

  弱小,太弱小了。

  红眼睛的鬼一动不动,刺鞭抽得他四处滚爬。

  无惨微扬头颅,目光高高垂落,皮笑肉不笑:“还不到一分钟呢。”

  还不到一分钟……炭治郎绝望

  裂纹爬满神造之盾,炭治郎很清楚,盾牌已经无法抵抗红眼恶鬼的下一次攻击。但是他不能退,才过去了一分钟,祢豆子他们根本来不及跑远,富冈先生一定正在赶来的途中,坚持下去,拼出性命拖延时间,就算再撑一秒钟也好!

  炭治郎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恶鬼笑了,他招手收回刺鞭,说出的话令炭治郎遍体生寒。

  “我改主意了。”无惨轻轻一跃,眨眼已至炭治郎身旁:“你很勇敢,我特许你最后一个死。”

  炭治郎挥刀,刀刃掠过无惨的残影。

  速度太快了!

  鬼的魅影瞬息而过,炭治郎用尽全力甚至抓不住鬼的影子,他跌倒在雪地,四肢因恐惧失力,手脚并用向前爬,可是无惨还是眼睁睁离他越来越远。

  不要——

  “祢豆子!!!!!”

  撕心裂肺的呼唤惊落枝头残雪,依偎取暖的鸟雀儿四散而飞。

  ~

  轰——

  昔日的地下室四分五裂,少年的身影倒飞出去,撞翻茶几,屏幕碎裂,屏幕里吵架的情侣同归于尽。

  “放弃吧。”五条悟双手插兜,迈开长腿走向断壁残垣,他微微躬身,倒在碎裂瓦砾间的少年微微低头,似乎晕了过去。

  五条家的术式最擅长给敌人找不痛快,无限堵死了近攻,苍、赫、茈碾压远程,更别说还有六眼压阵。在咒术世界,五条悟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别人是在磨砺中成长,而他只有自己可以超越。

  换句话说,他天生是去磨砺别人的。

  五条悟蹲下、身,想检查一下悠仁的伤势。

  悠仁在不动用宿傩咒力的情况下依然超出了五条悟的预期,他其实远不如表面云淡风轻,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没收住力道。

  说不心疼是假的。

  就在五条悟指尖即将触及时,悠仁猛然抬起头,同一时间五条悟侧方厉风袭来。

  死魂刃距离五条悟脖子仅一寸,这一寸却犹如天堑,黑刃嗡鸣狂啸,隔着无下限术式,竟无法再进半分。

  “刀背!?”袭来的死魂刃锋芒朝外,五条悟那股无名火就像被釜底抽薪,他再次发现,自己真的对虎杖悠仁毫无办法:“用刀背攻击我,悠仁,你是在跟我调情吗?”

  悠仁微微喘息,仿佛没听见五条悟的话语,一击不成,左拳挥出。

  五条悟抬臂挡住他的拳头。

  果然!

  悠仁眼眸微亮。

  五条悟的无限术式似乎有某种自我判定机能,无限自动拦截死魂刃,却对虎杖悠仁本人不设防。

  ——这样,就算赢了也太卑鄙了。

  可是悠仁没有时间犹豫,在五条悟挡下他左拳的同时,两个人都双手受制。

  只有这一次机会!

  热血在四肢百骸激荡,执着的战意激发出某种潜藏很深的兽性,悠仁完全听从身体的战斗本能,像猛兽扑食一般咬向猎物咽喉。

  这一击又快又狠,虎兽的攻击方式出其不意,五条悟一时不察,沉甸甸的冲力直击胸口,竟真的给虎杖悠仁扑倒在地。

  他的学生崽子,骑在他身上,犬齿咬住他的咽喉。

  就像老虎叼住了猫的脖子。

  五条悟仰躺在地,六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想:

  这也太难了。

  虎杖悠仁的牙齿没有用力,犬齿就像小勾子,轻轻抵着五条悟的颈动脉。

  五条悟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时擦过悠仁柔软的舌苔。

  那滋味过于惊心动魄,五条悟还没来得及回味,压在他身上的老虎崽子松开口。

  悠仁扬起笑脸,微微露出那颗抵着他动脉的坏犬齿,仿佛有看不见的尾巴在他身后甩动。

  “五条老师,我赢了!”

  从见面起,虎杖悠仁就没有真正笑过。

  五条悟牙痒,真想咬回去,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家伙,要离开时,笑得真开心。”

  “不是因为要离开才开心,”悠仁拉起五条悟,拉着五条悟的手,就像一个走丢许久,终于找到大人的小孩儿,无限依恋地拉着他的手,道:“是开心我没有让五条老师失望。”

  找到前行方向的孩子松开了手,五条悟看着空了的掌心,一时无言。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向你保证。”

  诀别的门显出轮廓。

  悠仁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回望。

  “我挂心老师,就如老师挂心着我。请老师,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悠仁的手搭上门扉时,五条悟忍不住再次开口:“一定要走吗,你真的舍得我?舍得大家?”

  “就是因为舍不得,才要离开。”悠仁握住了门把手,眸色坚定:“有五条老师,以及大家存在着的世界,我拼尽全力也要守护。”

  “我很感谢五条老师来这里,因为老师您,我才真正明白,虽然我是孤身前行,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微光透出门缝,随着悠仁掌下用力,那光渐渐扩张。

  一片光明中,剧烈的拉力拖拽五条悟,将他拉往与悠仁截然相反的方向。

  最后的最后,五条悟抵抗着拉拽,向悠仁呼喊道:

  “悠仁!你要小心那只猫!”

  猫?

  悠仁诧异,紧接着他感应到来自龕舍的异动——降妖伏魔经设下的结界碎裂了。

  啪嗒。

  菩提木四分五裂,龕舍化作一堆残渣。

  无惨缓步逼近,根本不将横刀怒目的女孩放在眼中。

  祢豆子牙齿打颤,她用头绳将刀柄死死绑在手中,胸膛急促起伏,不断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游戏结束了。”无惨挥臂,刺鞭横扫。

  “祢豆子!”葵枝想扑上前,然而她的动作还不如祢豆子快。

  女孩一直蓄势待发,全神贯注于刺鞭,就在那鞭子离她仅剩一寸时,仗着身高劣势压低身子,腥风扫过头顶,祢豆子躲过刺鞭分枝,一个俯身前冲挥刀斩向刺鞭末端——无惨的人形手臂。

  无惨笑了,他连躲都懒得躲。

  连日轮刀都不起作用,一柄凡铁挠痒痒都嫌无力。

  突然,面前炸开冲天雪幕。

  祢豆子、无惨视力同时受阻,而异变突生!

  击中无惨手臂的凡铁,竟然划开皮肉劈裂骨头。

  漫天雪晶染作红梅纷纷而落,分化出无数刺鞭的断臂落进红梅深处。

  祢豆子愣了,她眼前飘过一缕粉发,冷风送来熟悉的气息。

  女孩儿回过头,虎杖在她身后,他们用的同一招斩击,挥刀方向一致,收刀动作也一致,虎杖所持黑刃轻轻贴着她的刀刃。

  黑刃先一步劈开前路,祢豆子随后而至的刀刃畅行无阻。

  “虎杖先生!”祢豆子双眸晶亮。

  这一次,悠仁不吝啬夸奖:“做得很好哦,祢豆子。剩下的,交给我吧。”

  无惨看着落在地上的断臂,竟一时没回过神,直至断口处的烧起灼痛。

  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燃烧,阻断了血肉的再生。

  “是你!”无惨恨声,邪力暴起,他的身躯发生异变。

  就在这时,血液里的眼球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鬼杀队的人已经很近了,我要是你,就趁现在逃走。”

  “那把刀很麻烦,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伤口。”

  无惨回头,风雪中隐有数道身影向这边疾驰。

  虎杖悠仁也看到了背着炭治郎的富冈义勇,他留下一句:“富冈先生,祢豆子他们也麻烦你照顾一下!”话音未落,纵身紧追无惨而去。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迅影夜间稍纵即逝,看到的人揉揉眼睛,怪道错觉。

  “月彦先生,或者,我是不是该称你无惨?”

  黑刃在黑夜里如鱼得水,无惨吃了死魂刃的亏,不敢再空手接白刃。

  突然,面前黑焰暴起,无惨堪堪止住脚步,背后厉风已至。

  噼里啪啦,无惨身躯扭曲变形,硬是错开了刀锋,死魂刃险之又险贴肤而过,星点儿黑焰撩过的肌肤生出灼痛。

  悠仁挽了个刀花,不给无惨片刻喘息机会,杀招再至。

  突然,无惨抬起头。

  他的脸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颗粒,凸起的肌肤下红点闪动,那是一双双血色瞳孔,蒙着撑开的薄皮凝视虎杖悠仁。

  极近距离之下虎杖悠仁猝不及防与无数只眼球对视,视线蛛丝般织成巨茧。

  在这巨茧之中,他的意识突然模糊,与身体的联系渐渐飘远。

  趁虎杖悠仁不得动弹,无惨抓住机会五指成爪直掏向虎杖悠仁心脏。

  悠仁全身如灌铅,意识无法调控身体,眼睁睁看着利爪没入胸膛。

  无惨喜上眉梢,剧痛唤回一部分意识,悠仁挥刀斩向无惨头颅。无惨手臂拉长甩向空中,冲力将悠仁高高抛出,林木倾倒,沙尘弥漫。

  “三块灵魂碎片,也不过如此。”报复的快感抚慰心灵,无惨冷道:“放心吧,你的身体不会消亡,只会与我融为一体。”

  有哪里不对。

  无惨停下脚步,眸色微凝。

  沙尘之中显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一点点放大,正在向他走来。

  低沉、慵懒的男声传来,每一个音调都在俯视他人。

  “是你吵醒了我吗,垃圾。”

  看见无惨脸颊的眼球,那人笑了,恶意又鄙夷:

  “二打一,你们好像很得意嘛。”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打昏了悠仁,就等于放出____(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