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悠仁推开半合门扉, 屋里的情景让他愣了一下。

  葵枝夫人护着几个孩子,炭治郎挡在家人前方,在他们的对面, 富冈义勇双手搭在膝盖,日轮刀枕在刀鞘上, 两者皆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屋内寂静, 悠仁开门声引来数双眼睛。

  炭治郎长松口气, 仿佛突然垮了下来。

  “虎杖先生!”

  悠仁环视室内, 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们怎么回事?炭治郎,祢豆子呢?”

  闻言,所有人沉默不语。炭治郎低下头, 让开身子,葵枝的目光在虎杖、义勇间来回, 最终, 她看着虎杖,慢慢松开手臂。

  半人高的木匣子露了出来。

  悠仁突然注意到, 这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唯一的亮光来自燃烧的炭火。

  打开木匣子。

  匣中少女抬起埋在□□的脑袋,玫红眼眸映入悠仁身影时微微睁大,咬着竹筒的少女发出好奇地“呜呜”声, 向悠仁伸出双手。

  悠仁双手穿过祢豆子腋下,将缩水的女孩儿抱出木匣子, 她身上的气味已经与鬼相似。

  但那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一如既往。

  “是无惨的血。”富冈义勇的声音清而冷,潺潺溪流一般淌过焦灼、压抑的灶门家, 他道:“在保护家人时, 不幸沾染了无惨的血。灶门祢豆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鬼。”

  “祢豆子不会伤害人的!”炭治郎挡住义勇,求助一般,攥紧了悠仁的衣角:“虎杖先生,祢豆子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

  义勇接道:“即使变成了鬼,在我攻击炭治郎时,克服本能保护了哥哥。”

  炭治郎似乎没想到义勇会为祢豆子说话,他生出点希冀,却听义勇道:

  “祢豆子的情况与普通鬼不同,但是她的潜在危害不可排除。”

  祢豆子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她枕着悠仁胸口,坐在悠仁手臂上悠闲地荡着脚丫,全然不知大家正在严肃地讨论她的未来。

  虎杖道:“富冈先生,你的想法是什么?”

  “灶门兄妹需要通过鬼杀队的考验。”

  鬼杀队不可能放一只鬼像人一样大摇大摆游走,富冈义勇就算见证了祢豆子的与众不同,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来赌。

  灶门兄妹如果能通过鬼杀队的考验,鬼杀队接手监管灶门兄妹,在祢豆子克服本能不伤害人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尽可能提供帮助。

  虎杖转向炭治郎,道:“那你的想法呢?”

  炭治郎双手紧握成拳,拳头擦过眼睛水痕,道:“祢豆子变成这样,是我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他。无惨……只要解决了无惨,我相信祢豆子一定有救!那家伙,把祢豆子变成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富冈先生说,鬼杀队的最终目标是终结鬼王无惨。我想变强,想救祢豆子,加入鬼杀队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兄妹不怕考验!”

  怀里的祢豆子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却突然向炭治郎伸出手,“呜呜”地要去哥哥怀里。

  “我明白了。”悠仁将祢豆子递给炭治郎,再看向义勇时,语气严肃几分:“富冈先生,前不久我曾告知耀哉,有一份礼物送给鬼杀队。”

  他借来笔墨现写一封信,信里交代了刀冢钥匙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当着义勇的面,悠仁将刀冢钥匙与信一同封入信封,递给义勇,道:“劳烦您尽快转交耀哉。另外,有句口信托你转告——我来争取时间,请利用好这段时间磨砺鬼杀队。”

  义勇听懂了,皱眉:“您要一个人追杀无惨?”

  “担心我的话,就快点通过刀冢的考验吧。变强,然后来帮我。”悠仁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在那之前,灶门兄妹劳你费心了。”

  “我会竭尽所能指引他们。”

  富冈义勇办事十分妥帖,他看起来寡言少语,行事却自有细腻之处。在鬼杀队其他人态度未定前,富冈义勇确实最大限度地给炭治郎大开方便之门,直接给炭治郎引荐了自己的师父——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

  作为灶门兄妹羁绊的见证者,沉默寡言的现任水柱,用实际行动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安顿好炭治郎,富冈义勇面见当主汇报一切。

  产屋敷耀哉打开信封,阅读完书信,他摩挲掌心微凉的钥匙,小小一块精铁钥匙,有着重愈千斤的价值。

  “既然如此,不能辜负虎杖先生的一番心意。这把钥匙能打开刀冢世界的大门,刀冢是虎杖先生为鬼杀队……不,为所有人准备的历练秘境,具体情况已在书信中写明,你也看看吧。”

  义勇双手接过信阅毕,垂首道:“要召回所有柱级吗?”

  其实,在义勇回来前,已有部分柱级回归,原因是有人提前解决了任务目标。产屋敷耀哉猜测,这就是虎杖悠仁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沉吟一瞬,产屋敷道:“先召回半数柱级、甲级成员,另留一半战力驻守、杀鬼。分两批错开进入刀冢,可相互交流经验、弥补不足。”

  义勇领命,耀哉没再说话,也没让他退下。义勇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见当主盯着钥匙怔怔出神。

  “主公,”富冈义勇看出耀哉的心思,直言道:“您在担心虎杖先生吗。”

  “那位先生,我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耀哉苦笑,道:“这位先生为他人想得十分周到,但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当年救下先祖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写遗书。”

  “我现在有种强烈的直觉,总觉得,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义勇,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作为感谢,至少,在那位先生有危险时,我们有能力拉他一把。”

  虎杖悠仁正在做的危险事情,就是追杀无惨,他已经追了三个日夜。

  系统从祢豆子身上采了点血,解析出无惨的血液气味。悠仁追踪无惨,靠的是系统探查血液气味。无惨赐了血的鬼,都有他的血味,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召来不少鬼月成员给自己当替死鬼。

  悠仁将刀拔出鬼的脖子,伪装成无惨模样的鬼,在死魂刃的黑焰下显出原形。悠仁甩去刀锋残血,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回忆五条慎教过他的术式,原地盘膝而坐,闭目沉心,引导咒力汇聚于眉心。

  额前碎发无风自动,露出的光洁额头正中睁开第三只眼睛。

  “嗯!?”

  生得领域内,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两面宿傩眼前一亮,他微微坐正身子。

  与虎杖悠仁视觉相通,两面宿傩眼前的地面出现血色光点,那些光点正是无惨路过时残留的邪气。

  “五条慎的天眼术?他竟然教给了你?呵,那个继任家主的小丫头都不会吧。五条慎那家伙,最后病得神志不清了吗。”

  两面宿傩不用猜也知道,五条慎肯定不止教了一星半点儿。天才家主的秘传咒术,不传男也不传女,传给了一个外姓人,这已经不是偏心,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五条。

  经历了必然的衰败期,五条家极有可能已经遗失了不少传承,而继承了五条慎术法的虎杖悠仁,对于五条家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你提醒我了,以后若能遇见五条家后人,也该将五条先生的术法落叶归根。”

  天眼术是根据六眼而创,五条慎在生命最后阶段才彻底完善,根本来不及传给族人。也只有当时日夜相伴的悠仁,五条慎一边改,一边教,以天眼术作为例子,引导悠仁理解咒术是如何从无到有。

  他在平安京的日子很短暂,麻仓叶王、五条慎在这条短线的始终,前者接受了他的异常,引导他认清自己,后者交给他变强的方法,给予他继续旅程的勇气和力量。

  虎杖悠仁现在回想,在平安京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冲刷褪色了,反而是那些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在夜色长河里闪闪发光。

  顺着天眼术‘看’见的邪气脚印,悠仁一路追踪,天阴沉沉的,几声雷闷响,空气十分滞闷,显然是要下雨了。

  邪气脚印突然中断。

  悠仁探查四周,穿过竹林,在山脚下发现一处村庄。

  风中传来梵音,金光凝成半透明结界笼罩村庄。悠仁解下死魂刃,向着结界挥刀。

  黑焰随风直下,结界金光一闪,由死魂刃邪气凝聚而成的火焰半空熄灭。

  “哈。”两面宿傩笑了,幸灾乐祸:“该说你运气不好,还是那只蝙蝠命不该绝?”

  怎么就这么倒霉,路遇高人做法驱邪,把无惨残留的邪气一并净化了个干净。

  线索断在这里了,悠仁道:“无惨确实往这个方向逃走,先进村子看看吧,也许能有发现。”

  死魂刃的邪气虽然没有邪神污秽难缠,想净化也绝非易事。结界里唱咏梵音的人,力量强横霸道,梵音传达的范围内,干净无尘,洁净无垢,白茫茫如大雪覆盖万物。

  村子没有守备,村门口大路畅通,家家户户空无一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心的高台下方。

  身披金彩袈裟的僧侣双手合十,端坐于万众跪拜的高台之上。

  悠仁离得近了,那梵音穿膜而入,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脑子。

  “唔!”悠仁捂住脑袋。

  生得领域内两面宿傩已经站起了身,咒力撑开领域,金色梵文从天而降,在他的领域内斩碎成点点金光。那金光落在身上,尤激起烧灼感。

  “小鬼,那和尚有点真本事。”

  两面宿傩口中的有点真本事,约等于本事相当了得。

  就在悠仁头疼欲裂之际,胸前一阵微凉。

  琉璃佛珠的散发的蓝色光辉隐隐透出衣衫,随着光华大盛,悠仁体内涌入清凉,缓解了头疼。

  就在这时,咏唱停止。

  高台上的人站起身,朝向悠仁的方向,斗笠垂下的白纱随他的动作轻摇。

  “有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为何,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他血流加快。

  琉璃佛珠蓝光越发耀眼,珠子散发的热度从相贴的肌肤传至四肢百骸。

  悠仁话音末尾不受控制地轻颤。

  “你是什么人……”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小先生。”僧侣笑了,他道:“你是何人,为何我明明初见你,却如遇故人归。”

  那僧人说着,掀开斗笠面纱。

  这一眼相视,千年时光尽散。

  五条……先生!?

  眼前的人,银发披肩,笑容温雅,眼角却狡黠得向上勾起,慵懒时像只晒太阳的猫,跟人撒娇时又是最聪明的狐狸。

  一模一样,就像是从虎杖悠仁梦里生生抠出来的人。

  视野突然模糊,悠仁慌忙擦掉水雾,不由自主地奔向高台。就在他迈出一步时,胸前一阵灼痛。

  琉璃佛珠在发烫。

  虎杖悠仁僵立原地,所有的喜悦、惊喜在一瞬间烧成灰,冷却成发凉的汗。

  是了。

  琉璃佛珠还在,佛珠内的蓝色光点跳动着。

  无一不在提醒他,五条慎已经死去千年。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悠仁死死盯着僧侣的眼睛。

  那是僧侣唯一与五条慎不同的地方,一双普通的,黑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五条慎:想说脏话。

  某人:我懂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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