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见◎

  漆黑鸟兽快如闪电, 不过数十秒便拉开了差距。

  血色兽瞳滴溜溜巡视地面,再三确认甩掉了那个难缠的粉发少年,乌鸦振翅回旋, 借夜色掩映向某个方向遁去。

  鸟影盖过的树枝却在无风自动。

  咒术如幕遮蔽潜行者的气息,月夜下疾驰的潜行者, 正是乌鸦自以为甩开的人。

  子夜深寒, 雾重露冷。

  乌鸦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

  月色里僧人孤身而立, 乌鸦落在他抬起的手臂, 埋头清理缭乱鸟羽。

  夏油教主正梳理讯使传递回来的信息,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兴味。

  “哦?那个我竟然是为了追寻五条悟的下落卷入这个世界。”夏油教主似乎想起一些死去已久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些记忆更早被埋葬的原因, 他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人事物都还蒙着厚厚的土黄色, 伴随腐朽钻心的尸毒。

  “唔, 那时候确实经常在一起来着。”夏油笑道:“我就像那家伙的影子一样。”

  死人最好不要怀念过去,乌鸦视野里的粉发少年恰在此时出现。

  一模一样的长相, 截然不同的实力。

  ‘如果我不主动攻击,那些怪物不会袭击我。’

  两名少年对峙着,气氛焦灼,旁边是无法介入其间的另一个夏油。

  从那本写满忌日的记录本起, 虎杖悠仁就引起了夏油的注意。夏油与这个世界的斗争由来已久,他在看见虎杖悠仁的第一眼, 就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珍视。

  邪恶的珍视。

  仿佛有看不见的触须从世界各个角落奔涌而至,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少年周身,将他网入淌着毒汁的蛛丝。

  夏油无疑是这个世界最讨厌的存在, 于是命运般的,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世界最偏爱的存在。

  他通过讯使的“眼睛”欣赏了悠仁斩杀怪物的英姿。

  那些狰狞嗜血的家伙在他面前迟缓又僵硬, 仿佛被人为拧断了手脚,仍在悠仁的脚边供他磨刀。他人的噩梦于他而言,不过是游戏猎场。

  “唉,像我这种一直被针对的存在,真是看不得这种场面。”夏油望向天空,那里悬挂着一轮孤高的月亮:“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从高空淌下红色的液体吗。”

  这里的夜晚不属于正常人,所以鲜少有人发现,月亮在一点点迫近地面。一年前的月亮还挂在山尖上,现在,它踩在摩天大楼的屋顶,隔着一个人类自以为很远的距离,悄然注视沉睡于月光里的众人。

  如果月亮落到地面上,沉睡的人们何去何从?祂的降落所为何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大家亲切地道一声晚安吧。

  在月亮降临前,唤醒更多的人,这是夏油杰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这里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重生,并非我本人的意愿。”夏油教主看着月亮道:“但是有哪个世界的降生,是出自本人的选择呢?我既然在这里重生,就会在这里活下去。不管我所处的这方世界,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倒影,又或者月亮的玩具。”

  “没有人可以毁灭它,就像你无法毁灭我。觉醒者每日愈增,假以时日,这个世界会脱离你的温床,从漫长的沉眠中,引来属于终生的复苏。”

  说到这里,夏油教主顿了一下,狭长黑眸笑意微冷,转向身后的草丛。

  “你已经知晓我的教义,现在,该你作出回应了。”

  话音刚落,暗夜里寒光一闪,与此同时夏油背后黑气暴涨。

  妖刀起落间拦路咒灵四分五裂,持刀少年越过重重阻碍直逼夏油面门。

  夏油早知少年实力不俗,感受到刀锋寒气的刹那,再次惊觉轻敌。

  悠仁的攻势紧却不绝,无意取夏油的性命,夏油却不愿落在他手中,心下一狠,咒力强行拔至极端,背后黑气形成罗生门般恢弘可怖的旋涡,就在双方极招相触的刹那间——

  妖刀突然慢了一瞬。

  肉眼微不可查的一瞬,却让夏油立刻抓住机会,僧袍之下探出无数苍白肢体,白花花的肉臂哭嚎着合抱悠仁。

  不过眨眼之间手臂交织结墙,无数双手夺向悠仁的长刀,坚硬的关节锯齿般啃咬碾压陷入其中的少年。

  眼看少年的身影没入肉强,夏油冷笑一声,他刚要离开,却听身后狂风大作。

  “我准你走了吗。”

  黑焰破开苍白,烈焰风暴灼烫逼人,烈焰环绕的中心,少年粉发飞扬,暖色瞳孔忽然转向夏油,黑焰随意而动,宛如数条巨蟒缠向夏油。

  一声鸟鸣划破长夜。

  夏油背后张开巨大鸦羽,烈焰堪堪擦过足底。

  黑焰就如悠仁的臂膀,夏油的目光从直线攻击的黑焰看向持刀作防御姿态的悠仁,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浮现。

  如果他是悠仁,刚刚只需要将火焰拔高数尺,敌人就在劫难逃了。

  但那黑焰却像看不见夏油,直直从他身下冲了过去。

  夏油一手抓住黑鸦的爪子,另一手捏诀结印,眼睛却警觉地观察四周。

  这场两个人的战斗,有第三方力量不知何时悄然入局。正是这外来之力,抹去了虎杖悠仁的视力。

  夏油并不认为对方是站在他这一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希望他落入虎杖悠仁手中,或者说,不希望看到虎杖悠仁与他联合起来。

  地面荡开无声的雨点,浮游状咒灵如雨后春笋冒出,它们相互纠缠,由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几何数级漫延。

  它们随风而动,顺风而行,悄然无声地包围了黑焰,一点点接近位于黑焰心脏的少年。

  夏油冷笑:“老子最烦别人阴我!”右手咒术击向虎杖悠仁。

  悠仁果然闻声而动,黑焰吞没咒术,直冲向半空中的夏油。然而与此同时,伺机而动的蜉蝣如海水席卷沉船,冲破了最薄弱的黑焰。

  浮游咒灵们瞬间膨胀成球,虎杖悠仁惊觉异动,黑焰卷作火墙。

  可惜,火焰是挡不住爆炸的。

  成百上千球体同时爆开,黑夜刹那亮如白昼,蚍蜉撼树颠倒乾坤!

  名为蜉蝣的咒灵繁殖极快,本身能力低下,却能通过自爆造成致命伤害。只要给它们足够的繁殖的时间和近身机会,集体爆炸产生的能量能轻而易举湮灭一只特级咒灵。

  夏油无视黑焰吞没的右手,狭长黑目紧盯下方,凝神四面的风吹草动。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血月。

  那是一只优雅的黑猫,端坐在高高的路灯上。

  倒圆锥状的路灯顶部形成小小圆台,在黑猫身下竟似一方法座。祂就立在那里,将注视馈赠给发现祂的人类。

  圆形发散的暖黄灯光在黑猫身后收拢,祂就像是从住在月亮里的生物。

  月亮,迫近的月亮。

  高悬于沉睡都市的月亮,在另一个世界长眠的人们都在月光下睁开了眼睛。

  仿佛心灵感应,又仿佛是回应月光,夏油喃喃道:“你……想来接走我?”

  突来的冷风浸透寒骨,夏油打了个激灵。

  风温暖而干燥,既不灼热,也没有爆炸的硝烟气。夏油猛然环顾四面,街角咖啡厅的霓虹招牌在黑夜里斑斓。咖啡厅已经打烊,整个街道除了夏油,不见半个人影。

  空间跳转!?

  路灯投下暖黄光点,是黑夜里唯一的慰藉。夏油抬头,路灯顶部空无一物。

  只有右手溃烂的肌肤,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月亮开了个玩笑。

  “不想他抓住我,也不允许我杀了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夏油想着,不由再次望向夜月。

  可是这一回,他竟然觉得,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像某种巨大物的瞳孔。

  那个巨大物捧着玻璃盒,一点点凑近盒子边缘,以莫大的兴趣凝视着沙盒里的生灵。

  四肢突然被抽取了力气,并非筋疲力尽,而是直面不可对抗力时的冲击,击溃了无畏者的胆气。

  夏油以远超寻常人的意志力拽开视线,那力道就像是从巨掌里抠走自己的神魂。

  “从某种方面来说,那群莽撞的笨蛋真是幸福。”

  ~

  “杰,你是笨蛋吗!?都被包围了还只放几只软脚虾出来!”

  “你才是笨蛋,我可是带伤作战,当然要把力使在刀刃上!我怎么知道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个家伙变成猫躲在一边划水啊!”

  白毛少年激烈地与同伴互相指指点点:“因为那家伙留下来的屏障很强啊!我哪知道只是看起来强,居然完全挡不住怪物。”

  夏油杰反驳道:“虎杖前辈一直很靠谱,屏障突然失灵一定有某种原因。”

  如果不是自信屏障能挡下怪物围攻,虎杖悠仁不可能丢下伤患去追击乌鸦。

  这一声“虎杖前辈”勾起了五条悟太多不爽的记忆,要不是变成猫光明正大围观,他都不知道最好的朋友早就勾搭上了那位最神秘的前辈。

  别说虎杖悠仁不是,咒术高专找不出比虎杖悠仁更强的存在了。

  五条悟气笑了,学着夏油杰的语气道:“虎杖前辈~杰,你这称呼,可真熟练啊。”

  夏油杰瞬间理亏,慈眉善目道:“哎呀,悟,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们的损失就不止一面墙了。”

  在两人争吵时安静修墙洞的虎杖抬起头,附和道:“是啊,五条前辈,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还帮了大忙。”

  还想揪住夏油杰不放的五条悟立刻没声了,他看着虎杖,语气放软几分,轻咳一声,道:“唔嗯,那不算什么,你看那只猫就不行,关键时刻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得是我。”

  “你都变回人了,怎么还跟猫过不去啊!”夏油杰没少围观黑猫白猫大战,他心说,难道通过咒术变成猫之后,理智也猫化了?怕五条悟又跟‘虎杖前辈’这件事过不去,夏油杰趁他没反应过来前先发制人:“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变猫?还一路跟着虎杖前……虎杖。”

  五条悟道:“也许猫的眼睛才能看清真相。”

  夏油杰想起他和虎杖悠仁在一起时,这只白猫的存在感一直很强,第一时间以为五条悟又在抓着不放:“你过不去这道坎了是吧。”

  “……”五条悟怜爱地看着挚友,道:“对,你的每一声虎杖前辈都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夏油杰:“唉,好吧。这里面牵扯的事情,等出去后我会找你好好谈谈。”

  五条悟还未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虎杖看着倒塌的半面墙,又看看另一边如同虚设的房门,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呀?”

  悠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开门。”

  “呼——”

  夜风踏过倒塌的墙壁,在房间里自由逡巡。

  虎杖绕过努力摆正手脚挺直脊背的五条悟,在身后钉子般的视线下,缓缓打开房门。

  也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灼热,虎杖知趣地让开身子。

  暖色眼眸直直对上美丽的苍蓝。

  真奇怪,明明和虎杖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是在与这双暖色瞳眸对视的刹那,五条悟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他说不上来是何种惊人的感受。

  比起命运般的相遇更厚重,心脏激烈跳动着,像要越过血肉的阻隔,去和对面的人拥抱——仿佛命中注定的重逢。

  可是下一瞬间,牵动心魄的焦糖色眼眸移开了。

  自然而然,又行云流水,如同漫漫红尘里打量了一眼错身而过的过客。

  一盆冷水兜头脚下,五条悟浑身湿透。

  他从没来由的狂喜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五条悟:你的每一声虎杖前辈都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夏油杰:……自己撒就不是盐了?感谢在2022-07-03 23:53:15~2022-07-05 23: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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