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再度醒来时,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认出自己正躺在岸边。

  煤球怪身上的毛干燥而柔软,使黎止甚至有些怀疑此前与谢时宴一起坠入寒潭的记忆是否真实。

  对了,谢时宴呢?

  黎止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谢时宴就躺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他连忙跑过去, 却惊讶地发现谢时宴身旁静静躺着一把剑。

  他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剑柄上的字迹, 又看了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云台。

  果然,是无归。

  所以之前经历的一切, 不听在水潭上方打转, 石壁里的机关, 还有坠入深潭,应当都是无归的考验。

  不, 应当不止。

  两人既然已经平安躺在这里,就代表无归接受了谢时宴。

  黎止踮起脚,在水边看到了谢时宴此前用的那把剑,在砍石壁时已经破坏了, 现在直接碎成了几段, 像是有什么不满他的存在一样。

  黎止凑近了些,发现谢时宴完脸色苍白, 双眸紧闭, 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若是自己的身体,他有无数种方法轻松把人带走, 可惜现在他只是个没用的煤球怪。

  难得的机会,黎止伸出爪子, 戳了戳谢时宴的脸。

  手感一般, 因为他清瘦得过了, 脸颊上最鼓的地方肉也不多, 不过皮肤的触感很好。

  黎止正琢磨要不要尝试叫醒他, 就见谢时宴睫羽颤了颤,随后缓慢地睁开了眼。

  黎止颇为欣喜地唤了一声,却又陡然心惊,谢时宴看向他的眼神空洞而漠然,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不过这异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谢时宴便恢复了常态,有些迷茫地问:“我是不是晕过去了?”

  黎止发不出声音,只点头。

  谢时宴环顾四周,用了最短的时间认清状况,在看到无归时,他的视线停顿了片刻。

  原本的剑已经彻底毁掉,谢时宴将无归佩至腰间,单手提着煤球怪站了起来。

  待遇突然改变,黎止“叽”地叫唤了一声。

  于是谢时宴犹豫了下,还是重新将他放进怀里。

  洞里还有一些珍稀的灵草和矿石,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谢时宴边走边采集,黎止则趁他不注意抓了一把就拼命往储物袋里塞。

  走出洞穴,黎止还抻着脑袋想去够,忽然感觉腰间一松,自己被放到了地上。

  谢时宴将一株最为珍贵的还灵草递给他。

  “拿好这个,受了伤就吃下去。”谢时宴终于忍不住似的,伸手摸了他毛绒绒的头顶,有些不舍道,“去找你的同族吧。”

  黎止:?!

  黎止:“咕咕咕叽叽叽叽叽!!!”

  谢时宴:“在和我道别吗?”

  黎止疯狂摇头。

  谢时宴思考了一下:“你自己找不到?”

  黎止拼命点头。

  他把眼睛瞪大,一蹦一跳努力歪着头卖萌,果然谢时宴脸色出现了犹豫之色:“那要不要暂时跟着我?”

  谢时宴点头的同时,伸出小爪子示意。

  谢时宴唇角的弧度柔软了几分,想俯下|身抱起他,动作却蓦地停住,对危险的本能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余光扫过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剑。

  那伙人见已经暴露,为首的索性喊起话来:“刚从山洞里出来?储物袋拿出来看看!”

  草丛间传来窸窸窣窣声,单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十几个人。

  全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而且修为几乎都在筑基以上。

  黎止眸色一沉,谢时宴表情却未变。

  他平静的转过去,直直与他们对上视线。

  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惊,最边上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简直两眼发亮。

  “哟还是个小美人。”他冲为首的道,“老大,不如废了修为,命先留着,这劳什子秘境走了这些天也不见个女人……”

  几人都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看向谢时宴的表情顿时多了几分邪|淫。

  为首的也不制止,反而抬了抬下巴:“听见了吧,自己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

  黎止皱着脸,想滚过去给每人来一锤子。

  奈何谢时宴给他套了一层灵力保护,还加了个稳固法诀,他坐在地上不能动。

  谢时宴很听话似的,主动上前了几步。

  为首的连忙喝:“把剑放下!”

  谢时宴顺从地将无归放在脚下,落到他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人狞笑了两声。

  为首的还有点警惕,先前那个敦实男人不以为意:“一个筑基。”

  谢时宴迎着他们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为首的跟前。

  那敦实男人已有些按耐不住似的,急急忙忙凑过来,手就朝谢时宴的脸伸了过去。

  从黎止的方向,只来得及看到凛光划过。

  随后一道长长的血线凌空腾起,断开的手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

  没人注意到无归什么时候出的鞘,又在什么时候回到了谢时宴手里。直到此时,为首的才终于意识到这把剑的品级,可惜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人割开了喉咙。

  尸体东倒西歪的堆了满地,此前站在最里面的一个干瘦的男人已经跪倒在地,整个人抖若糠筛。

  他两只手高高举起来抱住头,口中不住念叨着:“别杀我,我把储物袋给你,别杀我,我把储物袋给你。”

  谢时宴嗓音浸着凉意:“附近只有你们?”

  干瘦男人忙不迭道:“是,是,我们从东边过来的,一路上,”他打了个哆嗦,“修为低落单的都杀了。”

  他恐惧几乎刻在脸上,根本不敢抬头看谢时宴:“我也不想打劫,我,我打不过。”

  无归还在滴血,将草地都晕开了一片深褐色。

  谢时宴只是垂眸不语,空气便似有万钧之重,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咕叽!”身后传来了耳熟的声音,谢时宴猛地回头,见清寂仙尊不知何时出现,正……正蹲在地上,睁圆了眼睛看他。

  谢时宴下意识唤了声:“仙尊?”

  清寂仙尊仰头望天,像是没听出叫自己,而后就着这个蹲着的姿势,张开两条胳膊朝前蹦了两下。

  画面是在太过惊悚,谢时宴放出神识来回确认了两遍,可不是本人还能是谁?

  黎止抓紧储物袋的口,目光死死盯着前面宛如低智儿童首次出门的“清寂仙尊”。

  或许是术法快到时间了,煤球怪竟然醒了过来,并且趁他方才没留神自己跑了出来。

  清寂仙尊一下一下蹦到了谢时宴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腰带。

  黎止:……

  要不别变回去了,有点丢不起人。

  谢时宴显然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但是见到他后,表情明显拘谨了些。目光快速扫过地上的狼藉,有些无措似的:“仙尊什么时候…这些人要杀我,我才…”

  清寂仙尊“叽”了一声。

  谢时宴未完的话咽了下去,有些疑惑:“您说什么?”

  清寂仙尊“唰”的一下把两条胳膊抬起来,宛如僵尸一般平直着去拍打谢时宴的腿。

  眼见自己的形象一塌涂地,黎止破罐破摔,放出神识与谢时宴交汇。

  感受到煤球怪上的威压与灵识,谢时宴震惊到瞳孔都放大少许。

  就在这时,晕眩感再度袭来。

  黎止一睁眼,正对上谢时宴绣得精致的腰带。他瞬间站直身体,用轻咳掩饰尴尬。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谢时宴先忍不住问道:“你方才变成了秘境怪?”

  黎止干笑一声:“偶然失败。”

  在谢时宴极不信任的目光下,他只好把自己如何使用半吊子法诀,如何与煤球怪交换灵识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谢时宴恍惚道:“所以从最开始就是你?”

  想到自己趁着没人知道就又抱又蹭的,黎止也难得有点脸热,瞎编道:“交换灵识会保留一点幻境怪本身的习性。”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是对于修为够高可以抑制这种习性只字不提而已。

  果然,谢时宴被他唬住,干巴巴的哦了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修为低的杀了,那高的呢,没杀了你们吗?”黎止抬眸,看向角落里的人。

  干瘦男人也是筑基,他完全感知不出来黎止的修为,什么煤球怪也听得云里雾里,听见问话就答:“东边有一只特别厉害的妖兽,人都过去了,来这边的不多。”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现在黎止几乎可以确定。无归没有任何秘境怪守护,那一群煤球多半是跟着蹭灵气的,所以它很可能并不是秘境伴生的法器。

  那是从外界带进来寻了处山洞,再设下法阵等待认主吗?

  黎止打量着,像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总共就遇到了三个金丹,九个筑基,还有…”干瘦男人想到什么似的,激动道:“对对!还有两个魔修!”

  两人皆是一惊;“魔修?”

  干瘦男人点头:“对,一男一女!就在西南边的山泉附近。”

  黎止似笑非笑:“魔修你们都杀了?”

  干瘦男人立刻收敛神情,讪讪道:“没有,绕,绕过去了。”

  魔修不敢敌,正派修士倒是拦路劫杀?

  谢时宴握住无归的手动了动,却被黎止按住肩膀。

  令人恐惧到头皮发麻的威压袭来,山崩海啸一般。干瘦男人粗喘几声,不消片刻便向前一载,趴倒在地上。

  谢时宴转过头。

  “没死。”黎止轻描淡写,“说实话了就留一命。”

  感受了许久的放大版,终于回到这个可以将人完完整整映入眼中的角度。

  黎止搭在谢时宴肩上的手向上移动,将谢时宴侧颊溅上的血迹抹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促进感情用,不打什么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