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猛地抽出不问, 木偶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昭羽仙尊身形晃了晃,也随之倒下。

  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落下,染红了脚下的皑皑白雪。

  不远处的轮椅空空荡荡, 而在两人中间, 木偶歪斜着掉下来。它浑身上下涂满油彩,眼白的部分很大, 直勾勾盯着前方, 显得有些瘆人。

  昭羽仙尊费力地抬起头, 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远处山脉是一片连绵的白,风雨殿落成也是在冬日, 他踏着漫天飞雪入主昭羽峰,从此成为名震一时的昭羽仙尊。

  他曾经骗过所有人,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黎止俯身捡起木偶, 残留的魔灵被他摁进脑袋里, 是提前刻好的转移术法。

  看来慕断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只是不知道,他是担心无法赢过黎止, 还是猜到昭羽仙尊会对他用引识术。

  “穆渊。”黎止忽然道, “你后悔过吗?”

  昭羽仙尊死死盯着他,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宛如岸上搁浅的鱼, 昭羽仙尊不断挣扎着,在黎止的注视下, 逐渐没了生息。

  房屋残垣的另一端有风经过, 遍地碎裂的活尸, 表情诡异的木偶, 以及眼睛大睁的昭羽仙尊。

  黎止站在满地的狼藉之中, 衣摆也被血染红了大片。

  他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眼前开阔的雪地忽然被人挡住,随后有人动作极为温柔地环住了他。

  疲惫顿时涌了上来,黎止将头埋进谢时宴颈间,轻轻吸了口气。

  谢时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受了伤,身上的血迹甚至更夸张。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止靠近的一瞬间,只觉得血腥气尽在风中消散了,鼻尖只余他发间淡淡的乌木香。

  两人都没有说话,很安静的汲取了片刻的安慰。

  良久,谢时宴才道:“慕断应当不在这里,木偶破坏以后他的气息就消失了。”

  黎止动了动,一只手攀到了他的下颚。

  谢时宴似无所觉的继续道:“我如今感知魔修更敏锐些,他不在附近。”

  他顿了顿:“甚至可能不在唯与宫。”

  说着,谢时宴的声音轻了下来,他垂了下眸,黎止单手摩挲着他的一侧脸颊。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谢时宴一时有些怔愣。

  两人在雪中伫立的时间太久了,谢时宴握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冷。”

  黎止这才松开了他。

  他向前几步,走到昭羽仙尊身旁,他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死不瞑目。黎止取下他的储物袋,他直接暴力破坏,从里面掉出的东西当中,捡起了一只玉牌。

  这只玉牌比他的更小些,而且上面雕绘的图案并非云纹,而是更为大片的云朵。

  是宗主的代理玉牌。

  上一任代理宗主上任不久就病故,这些年玉牌一直在穆渊手里。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代理了。

  黎止重新想来,或许昭羽仙尊才是最早察觉他真实身份的人。

  他曾经以贺长风的身份和谢时宴有过交集,所昭羽仙尊以才会在拜师大会前夕用引识术控制谢时宴,生怕他选择清寂峰出现意外。

  后来黎止不但恢复了灵力,还修复了斗转移降,而昭羽仙尊真正起疑,恐怕也正是那时。

  再后来,黎止离开宗门进入秘境,或许令他将此怀疑暂时搁置。直到祁尧来到宗门,称黎止“看起来眼熟”。

  黎止将玉牌收进自己怀中,回头看了谢时宴一眼。

  谢时宴表情没有太大波澜,曾经再多的少年慕艾,也尽数葬在这间雾霭中的小院。

  现在院子被毁,反倒遂了他的愿。

  因为他方才动作,昭羽仙尊已经倒下了,他的双腿跪在地上,上半身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势。

  黎止一脚将木偶踢到他身边,权当陪葬。

  这一趟原本就是来寻谢时宴的,现下人找到了,还有了额外收获。

  黎止点亮一块传音石,问清玉琅的位置,随后他磕了半瓶回灵丹,带着两人一同回到栖云城。

  在路上,他给谢时宴讲了玉琅与凌雪仙尊相识之事。

  他当时是真的惊了一下,不料谢时宴只是若有所思:“那位定情后失踪的师兄,难道就是玉琅?”

  黎止疑道:“定情?”

  谢时宴:“凌雪仙尊先后与三位师兄或师弟定过情,有两个意外身殒了,还有一个走火入魔失踪了。所以一直,”谢时宴停顿了一下,尽可能简略道,“一直有些负面的流言。”

  那无非就是克夫或煞星,但说到底,她也是倒霉的受害者罢了。

  比起这些,黎止有更在意的事,他挑眉:“你知道?”

  谢时宴淡淡瞧他一眼:“我知道的还多着。”

  “威严道长年轻时曾爱慕过一个凡人女子,可惜那女子早过了引气入体的年纪。但威严道长不信邪,非要人家跟他一起修道。”

  黎止:“后来呢?”

  谢时宴:“哪有什么后来?那女子原本对他算是有些情谊,结果修了两天道嫌烦,收拾行李跑了。”

  黎止噗嗤一声,仿佛透过他的描述看到了曾经脑袋不灵光的严为。

  但他还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谢时宴掀起眼帘:“你当我这个前昭羽峰大弟子白做的。”

  他每天光在各峰往返就不知多少次,即便是无意之中,弟子之间各种八卦秘闻也听了一箩筐。

  自从离开宗门后,谢时宴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感伤的模样,就算有他陪着,也难掩心中的低落。现下眉梢上扬,倒是恢复了几分曾经在昭羽峰的傲气与凌厉。

  黎止看得心生欢喜,他笑了下,颇为亲昵地贴上他的额头。

  “可惜,昭羽峰恐怕都要取缔。以后你要听什么八卦,只能用圣尊夫人的身份了。”

  两人分别的日子不短,聊以慰藉的时间却不长。

  这一场大火后果,仅剩下了的十几个魔修,被凌雪仙尊统一安置在了栖云城北面的一处院落里。

  这些人修为不高,要隐去他们的气息踪迹也容易。

  黎止和谢时宴赶到的时候,玉琅正坐在院子里清点剩下的丹药和法器。

  凌雪仙尊也在,见黎止回来,她先主动道:“圣尊,严查之下,有一名巡察的修士主动招认了。”

  黎止停住脚步,示意她继续。

  于是凌雪仙尊道:“威严传来消息,不止他们自己,还有从前昭羽峰的两名弟子,他们配合引开了看管的人,昭羽仙尊才能离开。”

  她顿了下,又道:“不仅如此,微元峰的弟子还招认了一件事。他曾经就在风雨殿前值班,发现昭羽仙尊似乎唯与宫有来往。”

  “此事我已经知晓。”黎止道,“穆渊同唯与宫暗中往来数年,昭羽峰有连通外界的法阵,此前活尸入栖云灵泉恐皆有其授意。背叛宗门,铁证如山,如今已经身死,昭羽峰不日进行重组与遣散。”

  凌雪仙尊听到“身死”时明显怔愣一瞬:“他…已经?”

  黎止嗯了声,他一只手还牵着谢时宴,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玉牌,冲凌雪仙尊比划了一下。

  随后,黎止问玉琅:“他住哪?”

  谢时宴身上的伤口还在自由愈合,得快些处理才是。

  “左拐最大的那间卧房。”玉琅自然看到两人衣襟上的血迹,他拿了些伤药,黎止却摆摆手。

  急着带着人进房间,他只回头向凌雪仙尊扔下一句:“继续查,把证据一一列出来,然后让威严拟一份告示。”

  凌雪仙尊盯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眼珠子差点瞪眼出来。

  若说此前只是隐隐怀疑,那她现在算是明白,黎止为何要保下这一队人了。

  她下意识抬眸,对上玉琅的视线,两人又有些不自在似的,同时别开。

  玉琅倒是想到了什么,先开口道:“若是昭羽身死,慕断可能也不会安分留在苍雪岭了。”

  凌雪仙尊一怔:“你的意思是……?”

  “活尸多半已经在路上了。”黎止道。

  他拿药棉的手用了点力气,谢时宴疼得闭了下眼睛,惊道:“为什么?”

  掌下的皮肤不住颤抖,黎止轻啧一声,伸手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别动。”

  谢时宴一激灵,上半身忍不住挺直了些。

  小腹上的伤口只浅浅愈合了一部分,翻卷的血肉落在凝白的皮肤上,依旧显得格外狰狞。

  黎止给他清理好后特意把人半圈在怀里,十分坏心眼的故意碰一碰敏感点,惹得扣住他肩膀的手指一再收紧。

  他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堆的丹药,让谢时宴就着茶水喝下去。

  看谢时宴听话吃药,黎止才解释道:“魔元没拿到,昭羽这条最大的隐线又没了,再等下去只会更被动,他不可能按捺得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传音石闪烁了起来。

  黎止注入灵力,是祁尧的消息。

  “我们遇到活尸了。”连日不见,祁尧声音多了几分凝重,“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数量很多。”

  黎止:“在哪?”

  祁尧答道:“就在去出云宗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本章修了一下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