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同学, 你好。”
“同学?”
傍晚,一个戴着眼镜,校服穿戴得很整齐的男生哆哆嗦嗦地站在舒令秋的斜后方。
她低头吃着糖醋小排, 有线耳机里林俊杰的《关键词》放得震天响,漏出了音。
她刚补完课下课, 李芳华和舒景年都去吃席了没人在家,舒令秋索性也懒得回去,随便找了家店吃饭。
这家店还蛮大的, 过道宽得能停下一辆车。
万立寒见状,和身旁的同学面面相觑。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有数不完的主意, 几个人对视了眼, 然后不怀好意地笑出声。
轰的一声。
万立寒撞到舒令秋的背上。
手里的筷子连同紫菜汤摔了出去,汤泼了一桌,几秒后沿着桌腿滴答滴答地滴下来。
舒令秋下意识地转过头。
她拿开耳机, 礼貌道:“没关系。”
她和这个男生不熟。
也不认识,甚至记忆里都没有他的存在。
他撞上来应该也是不小心的, 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万立寒愣了几秒,从少女的眼中无形得到种力量。
然后猛地抽开椅子, 在她身边坐下。
“学妹!我喜欢你很久了!”
“请和我交往吧!”
万立寒以一种非常中二的姿势递出一封粉色的信件。
头趴在两臂之间, 脸红得像熟透的虾。
声音大的出奇, 以至于舒令秋左耳听着“这是第一次, 让我见识爱情可以慷慨又自私”,右耳险些被炸聋。
周围人的目光全往他们这边聚焦。
她眨眨眼, 顿住。
万立寒头还低着, 手臂颤悠悠。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告白。
在她之前有了两个。
一个在Q//Q上连续骚扰了她好几天, 每天都在“哦哈哟”和“阿姨洗铁路”之间来回反复发。
结果一个月后Q//Q号因涉嫌“传播色/情、暴力、反动信息”被炸掉。
另一个直接拿着吉他在她家楼下唱小情歌。
结果被隔壁的阿姨报警抓进警察局,连写了好几天的保证书。
这位仁兄会如何, 她还不得而知。
但她现在很清楚一件事。
她不喜欢他。
但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的面子。
舒令秋抓抓脑袋,勉强收下。
正要告诉男孩子自己的真实心意,万立寒忽然仰起头,泪花溢出眼眶,“谢谢你,秋秋。”
“我们可以约会吗?”
“我好想亲你倔强的嘴。”
此言一出,直接把舒令秋的CPU干烧了。
她啊了声,站起来往后退。
万立寒步步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表情逐渐阴森,身边的好朋友们也都瞪着她。
舒令秋硬着头皮赶紧解释:“不好意思同学。”
“我没有答应做你女朋友。”
“同学?”万立寒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敏感,“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万立寒,我叫万立寒啊!”万立寒尔康吼,“我们一个班的!你不记得了吗!”
今天刚好满高二开学的第一个月。
舒令秋就读于南宜一中理科一班,南宜市最好高中里最好的班级。
上一年的分班考竞争激烈,相比起文综,她的理综成绩一向不理想,尤其是物理,直接烂到多选题一题都选不对的地步。
但舒令秋还是选择了理科。
原因很简单,家长和老师都说,理科出来好赚钱。
作为对未来社会没有经验,也没有理想的她来说,这无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选择理由。
十多个班级完全打乱,纯粹按照排名分班。
舒令秋主科考得还不错,擦边进了最好的理科班。
只是很可惜,这个班里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
进入新环境,为了寻找归属感同学们便纷纷开始抱团。
原先一个班的,甭管熟不熟,起码做了一年的同学有感情基础在,也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
理科一班当然也有她的老同学,但大部分都是男生,她根本没有任何抱的欲望。
所以便独来独往,每天戴着耳机上下学。
万立寒的眼泪从两边滴落,喉底发出一声呜咽。
抓得越来越紧,她的手背泛出青紫。
舒令秋咽了咽,“记得。”
“你坐我后面,对吧?”
万立寒脸更绿了,“我坐第一排。”
啊这。
好吧。
舒令秋沉默了。
她的谎言和沉默往他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万立寒气疯了,眼泪也顾不得擦,拉着她就要抱她。
舒令秋奋力挣逃,“同学,你冷静点。”
“同学。”
嘟——
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一辆玛莎拉蒂掉转方向,车头对准饭店。
万众瞩目下,它缓缓开了进来。
然后,停在舒令秋的身旁。
黑色车顶敞开,一双冷漠的丹凤眼藏在眉骨阴影间。
温珣下颌线锋利瘦削,一字一顿,“回家了,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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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没想到温珣会来接她。
温珣是温伯伯的弟弟,也就是温遇冬的叔叔。
现在在南宜大学读研究生,成绩优异。
听李芳华说,他还自己创业开了家公司,近期融资融了两百万。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车顶被拉上,温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路。
他像是会读心术,“你爸爸妈妈叫我来接你回家的。”
“哦。”
原来是这样。
他转了个弯,手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十指修长。
温珣平静道:“刚下课?”
“嗯,对。”
“补什么?”
“物理。”
温珣挑眉,“你上学期期末物理考多少?”
舒令秋没说话。
他安抚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放心。”
“……”
可你就是我不想告诉的那个“别人”啊。
舒令秋抿唇,粉白的小脸涨成绯红。
这个叔叔长相极佳,虽然没骂过她打过她,但气质冷得出奇,只是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没由来地心慌。
以至于舒令秋连谎都不敢撒。
她小声道:“62。”
温珣指出:“连格都没及。”
红灯适时地亮起,他停下车,偏头看她。
舒令秋被盯得头皮发麻,攥紧校服的手用力到泛白。
温珣垂眸,漆黑的眼晦暗不明,“是因为和那种人混在一起吗?”
“……”
舒令秋僵住。
她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脸上红意褪去,然后笑出声。
“我?”
“怎么可能,我的眼光有这么独特吗?”
她尽量说得委婉,但愿温珣能听懂。
“不是就拒绝。”温珣说,“不然就是默认,他只会得寸进尺。”
说完,视线回到交通灯。
绿灯亮起,油门发出低吼,猛地向前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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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温珣把外套往人体工学椅上一扔,径直往浴室去。
许沐安还在里头洗澡,洗发水刚上第二遍,上下半身□□着。
“出来。”
“啊?”
“给你一分钟。”
“?”许沐安大骂,“你他妈又吃炸弹啦?”
许沐安无语死了,温珣这疯子,每次不如意都要折磨他。
今天更甚,他还在洗澡居然都来撵他。
疯子疯子……
想是这么想,身体却不诚实地照办。
许沐安刚冲了两下头发就听见温珣在外面倒数,数到第十秒他实在没忍住,无能怒吼后湿着脑袋出来。
温珣面无表情地拉开门。
气压低得要命,眉眼窝着团无名的火。
半分钟后浴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许沐安:“……”
这他妈吃的还是王炸?
二十分钟后,人出来了。
湿漉漉的碎发笼在头顶,发梢攒着水珠,打湿领口小小一圈,单薄的短袖紧紧贴在背脊,绷出凌厉而冰冷的线条。
他抽开椅子,“进去。”
许沐安冷艳地拒绝:“不去了,我头都吹干了。”
温珣没说话,连哦都不给他一个。
转过身,打开电脑。
然后,打开word。
手打了一串物理公式。
许沐安:?
捏妈。
不哄他就算了。
怎么还返老还童学起物理来了?
许沐安没忍住,双手一抱,“你这什么意思?”
“物理比我重要?”
温珣目光全聚拢在电脑,手指翻飞,砰砰写到第十行。
“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儿胡说八道了,你说,你这些东西都是写给谁的。”
许沐安顿了顿,“你别告诉我这是情书。”
温珣沉默。
许沐安以为温珣在默认。
他啊了声,扼腕叹息:“阿珣,你真的疯了。”
“谁他妈给女孩子写物理公式表白啊!!!!”
“怎么连女孩子都不会追!写不来情书起码抄两句歌词!写两句……”
“你烦不烦?”温珣语气不耐,终于舍得开口,“脑补能力这么强不如去写小说。”
“这是写给我朋友家小孩的。”
他烦得不是她物理不好,而是她因为那个小屁孩物理不好。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原因大相径庭。
今天接到温国荣的托付,他便马不停蹄地赶紧开到补习班附近等她。
久等不见,进到教室才发现早就下课了。
他没她电话,温国荣和李芳华在葬礼上手机静音,都没接。
他便挨家挨户地找她。
在饭店外远远眺到她时,温珣舒了口气。
脚尖挪动,往她的方向快步而去。
没想到被一个小男生提前了。
那告白挺蠢的。
她的反应也不够快。
起码,一直没拒绝。
她的选择让他如鲠在喉,想责备,又无从下手。
他根本没有资格。
他非常希望她能说清楚。
哪怕一句“我不喜欢你”也好。
但她没有。
他把这种情况统称为默认。
好奇无从宣泄,体面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在车上他忍不住问她,从她口中听到那句“怎么可能,我的眼光有这么独特吗”又忍不住阴转晴。
疯子。
有什么好笑的。
关他什么事儿。
分开的时候温珣向她要了物理课本,一路回寝一路翻看。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高中知识,但看到教科书便很快便能记起来。
翻到电学那一章时,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物理不好了。
某科学家手里拿着一只硬币,下半身穿着小黑裙。
背后是尘土飞扬,身前是一串噼里啪啦的蓝色闪电。
……
小女孩。
在许沐安叽叽喳喳的唠叨里,温珣不知不觉已经打满了五百字。
笔记在精不在多,温珣的笔记言简意赅,一语中的,每一行字都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很有个人色彩。
温珣的不理不睬让许沐安觉得无聊,失望地摇头叹气,爬上床。
明天还有早会,七点就得起。
下午要和投资人见面,脑子更要保持清醒。
许沐安拉上被子,昏睡过去。
睡到三点的时候被晃醒。
妈的。
写到第二十页了。
温珣还在做那破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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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潇潇杵在学校门口,上半身校服敞开,袖子上左一个nike,右一个adidas。
下半身则是条全是洞的牛仔裤,松糕鞋起码垫了有六厘米。
温遇冬咬一口梅花糕,又递给舒令秋。
舒令秋摇摇头,“你吃吧。”
温遇冬哦了声,喝了口豆浆继续嚼嚼嚼。
卢潇潇老远就看到他,张着手臂用力挥舞:“嗨!温遇冬!”
又斜睨了眼舒令秋,鼻子哼出口气了来。
温遇冬:“干嘛?”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让舒令秋先进去。
舒令秋大概也能猜到其中原委,扫了眼卢潇潇,很快便进校。
卢潇潇这才继续嬉皮笑脸,“没什么,就想问问昨天我发给你的那条短信你收到了吗?”
她拉起温遇冬的手臂,大力地晃啊晃。
温遇冬抽手,“没。”
卢潇潇愣了愣。
温遇冬咬掉最后一口梅花糕,“我删了。”
卢潇潇艰难地出声:“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
温遇冬笑了下,不做声。
眼皮一掀,望向不远处的某人。
卢潇潇懂了。
“你知道你哪儿不如她吗?”温遇冬抬手,随手一抛。
塑料袋卷着豆浆杯,狠狠地砸在垃圾桶里。
卢潇潇:“哪儿。”
“哪儿都不如。”温遇冬说,“外貌和学识,都是。”
温遇冬丝毫不留情面,扔下这么一句便提踵往前。
少年奔跑在敞亮的校园,一点一点靠拢女孩子。
他们站在同一水平线,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登对。
卢潇潇偏过头,一滴眼泪划出眼眶。
她无声地哭着,身旁经过的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
她粗暴地大喊:“看什么看?看你妈啊!”
万立寒钉在她面前,非常不耐烦道:“你他妈你能不能别老说脏话。”
“难怪温遇冬看不上你,我要是个男的我也看不上你。”
卢潇潇骂他:“你他妈不就是个男的?”
万立寒:“……”
“要不要加入我?”万立寒说。
卢潇潇止住了哭,“什么?”
“一起拆散他们。”
卢潇潇说:“怎么拆散?你没看到温遇冬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吗?说她漂亮,学识好……”
“切,也就你这种蠢女人会信。”万立寒冷声,“你难道不知道吗?舒令秋被包养了。”
卢潇潇眼睛瞪大:“我草?真的?”
“骗你干嘛?我亲眼看到她上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车。”
万立寒咬牙切齿,“还是玛莎拉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