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流淌出来的血逐渐变得粘稠,空气中还混杂着酒精味。

  伯伦平时滴酒不沾,不知酒量深浅。

  今天伯伦的心情处于低谷,于是浑浑噩噩地从楼下拿了瓶酒进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

  醉醺醺的状态下,伯伦开始回顾自己二十来年的前半生。

  他究竟从哪里出生,又为什么会流落街头,甚至连自己的姓名和出生日期都不清楚。

  没想到这么一细想,一发不可收拾,意外引发起了剧烈的头痛效应。

  普通的止痛药根本无法缓解,他只好打碎花瓶,用碎瓷片割开自己手臂的皮肤。

  忍受着热腾腾的血液往外流,那种疼到麻木的感觉,让伯伦头痛欲裂的症状稍微缓和了一会儿。

  可随之而来的,是头脑中那些过分陌生,又真实的可怕的片段。

  他从记事起就在流浪,连自己的姓名出身都不知晓,但是模糊的记忆中却有个冰冷冷的声音在叫唤他。

  那毫无人情味的声音充斥他整个脑海,像是立体回旋的音波,震得他耳蜗都要炸开了。

  “1077,目前身体数据各方面正常。加大剂量,进行下一场实验。”

  伯伦死死抓紧自己的头发,头皮扯得生疼。

  他记不起来具体的童年经历,视野里的场景是眩晕虚幻的。

  幽暗宽敞的研究基地,泛着蓝光的巨大仪器,穿有白色制服、全身包裹严实的研究员。

  还有无数次从他后颈扎进去的针管,萦绕在鼻尖的腥味儿令人作呕。

  记忆停滞的地方,是暗无天日、犹如地下死牢一样密不透风的基因编组实验室。

  伯伦想起了一件埋在心底封锁许久的往事。

  那天,一切稀松如常。

  伴随着操作台的危险指示灯发亮,警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封闭的研究室发生连环爆炸。

  他浑身赤裸,两只纤瘦的手腕被粗长的银针刺穿,红色的血从两根细细的软管里被抽取出来,腰和腿也被束缚住了,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爆炸声后,研究员们嚷嚷着四处逃窜。

  而伯伦在丧失意识之前,清醒地感觉到仪器失灵,血液从软管中回流。

  等他再次苏醒,基地周围一片废墟。

  金灿灿的阳光从破败的屋顶透进来,照在他脸上,如获新生。

  用力扯掉那些缠在他腿和腰间的黑色束带,他颤巍巍地动起腿,从一米高的实验台上摔下,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逃出来的,只记得他光着身体坐在海边。

  实验基地附近的一位老渔民,好心给了他一件还算合身的衣服。

  有一艘豪华游轮靠岸,几个不安分的渔民商量着偷渡回国。

  他们把目光转向伯伦,看向这个木讷单纯,眉清目秀,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大的孩子。

  渔民大叔给了他一张旧钞票,让他想办法引开驳岸周围检查乘客身份的船员。

  当伯伦握紧皱巴巴的钞票,面无表情走近港口的游轮入口时,几名伪装成乘客的持枪劫匪现身,开枪打死了身着深色警卫服装的船员。

  枪响后,乘客们乱作一团。

  尖锐刺耳的哨声发出长啸,帅气的白色制服护卫队齐刷刷出场。

  他们护送乘客迅速上船,而伯伦被夹在中间,幸运地挤上了这艘返回国内的游轮。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伯伦记不清楚了。

  他努力回忆中间的经过,头疼的程度越来越厉害,胃里翻江倒海。

  然后他沉沦在现实与回忆的交织缠绕中,被白亦然一遍遍的呼唤吵醒。

  “伯伦!”白亦然跪到他身上,握住他颤抖不停的手背,慢慢地从耳朵上拿下去。

  白亦然捂紧伯伦的嘴巴,急切地说道,“冷静一点,看着我,深呼吸,什么都别想。”

  处于暴动不安的伯伦,无法抑制突然崩溃的情绪。

  他瞳孔打颤,意识全无,张开牙齿对准白亦然的手掌猛地一咬。

  尖锐的虎牙咬破了血管,速度迅猛,血一下子就涌出来,溅到了伯伦的嘴巴周围和脸上。

  “呃!”

  连接小拇指的指骨被伯伦咬死不放,白亦然就算想收手,也收不n鳳回来了。

  强忍这股剧痛,白亦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揽过伯伦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埋进自己颈部。用炙热温柔的怀抱,抚慰对方躁动的心。

  额头贴在白亦然颈间,伯伦眼前一片黑暗。

  他像一只被麻袋缠住头的发疯的狂犬,失去了辨别环境的视觉,一瞬间彷徨无措没有安全感,然后慢慢把嘴松开。

  闻到白亦然身上熟悉的香味,伯伦终于回过了神。

  “主人……”

  口腔里的腥味儿令伯伦一阵后怕,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是属于白亦然的。

  这一刻他的天都要塌了,不知所措地感到害怕,手臂一直抽搐,“对、对不起……”

  “没关系。”白亦然不介意自己手上的咬伤,只要伯伦能够恢复正常,他就放心了。

  在白亦然未曾察觉的时候,陆震早已站到了门口。

  “是我该向你说对不起。”白亦然摸摸伯伦的头,满怀怜悯,“我明明知道你讨厌孤单,也讨厌傅成渊,我还只顾着忙工作冷落了你,对不起。”

  他们认识三年了,这三年来伯伦忠诚地跟随在他身边。

  白亦然给他提供更好的上升机会,他不要,房产基金和股份分红,伯伦更是不稀罕。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是在白亦然身边占据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他希望他们俩的感情坚不可摧,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管家帮忙叫来家庭医生,给伯伦包扎手臂上被花瓶碎片割开的伤口。

  失魂落魄的伯伦坐在床头,美丽的容颜如同雪落寒梅一样清冷憔悴。

  白亦然握紧他冰凉的手指,“你就在房间里休息,哪里都不要去。趁热把床头柜上的粥喝了,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精神恍惚的伯伦,机械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看着他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模样,白亦然不禁责怪自己。

  都怪他忽视了伯伦的情绪,害得伯伦压抑之下大爆发,不惜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出门时白亦然还特地吩咐佣人,要将伯伦卧室内所有危险易碎的物品统统带走。

  白亦然陷入纠结,眉宇间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假如要在陆震、傅成渊、周易寒和伯伦之间,选择一个作为家人和同伴,伯伦是最合适的。

  伯伦不善言辞,宁愿憎恶他人伤害自己,也不会把过错怪罪到他身上。

  白亦然轻吻了一下伯伦的颊边,嘱咐他,“安安静静的,别再让我担心。”

  等白亦然离开,伯伦愣愣地眨巴眼睛,脸都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