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变得疾劲起来, 女人笑的癫狂，衣袂翻飞好似一株妖艳的红莲，凄美动人。
赫连屏有一瞬的震颤, 早就知道奚翎雪是个疯子, 没成想能疯到这个地步。
为了一个乾君, 堂堂长公主竟然奔行千里, 亲自率卫队追到边境。名声、皇令全都不顾了？
“奚翎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江辞现在是我凉国的驸马, 你难道还想硬抢？！”
言外之意便是，你敢动手就代表与凉国为敌！
卫队已经将使团包围，双方人数悬殊。凉国使者顿时如临大敌，各个面色凝重。
眼看就要兵戎相向。
不远处，奚岚花见到这一幕都要吓坏了, 这已经不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了。
裴韵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正要出言阻止，只听一声冷笑。
“抢了又如何？！”
奚翎雪一声令下，卫兵立刻扑了上来。
“疯子！”
赫连屏被使者护着后退, 江辞却只有一个人。
她当然不肯束手就擒，明明都跑到边境了, 怎么能再被抓回去？！
她的怒火也被挑了起来, 以前在府里她并不会用利器伤人, 现在可就不同了, 被逼到了这份上，江辞也豁出去了。
谁抓她，反手就是一匕首刺过去。
“来啊！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卫兵不敢伤江辞, 可江辞却不再心软了。
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一抹鲜红，戾气横生。
奚翎雪脸色发白, 慌到浑身都在颤抖。
停手吧阿辞，快停手……
赫连屏见状急忙推了一把怔愣的使者，“还愣着干嘛，上啊！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这些使者虽是太后派来监视赫连屏的，但到底还是凉国人，
被赫连屏一说，也挑起了战意。
不管内部怎么打，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保护驸马！”
二十多名使者一拥而上，两国人马顿时刀剑相向，打的不可开交。
但凉国使者毕竟人少，很快就呈现出劣势。
江辞像是一头困兽，愤怒、不甘，明知结局，却还要垂死挣扎。
赫连屏一点武功都不会，只能在边上干瞪眼。
她看向奚翎雪，那个清冷如霜的女人就站在风中，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场让人心生畏惧，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可撼动。
赫连屏只能苦笑，好一个长公主，好一个奚翎雪！
事实上没人看的出来，女人只是在强撑罢了。
奚翎雪亲眼看着江辞奋力搏杀，那些匕首好似都刺在她的身上，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江辞是多想离开她啊！
为什么越是努力靠近，就越是挽不回一个人的心？
她还能怎么做？！
她是想日夜锁住江辞，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算抓住她了然后呢？每时每刻都活在失去的恐惧中，但凡有一点松懈，江辞都有可能逃走。
江辞不是普通人，只要她想，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这一点奚翎雪比谁都清楚。
只要江辞的心不在这，她就困不住她。
人人都到长公主权势滔天，无所不能，却没人知道这一刻，奚翎雪面对江辞时，已经失了信心。
裴韵沉声道：“翎雪，收手！”
抢凉国的驸马，成何体统！
使者寡不敌众，江辞也快撑不住了，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突然从天而降，几息之间就击退了江辞周围的卫兵。
“人多了不起？我徒弟想留便留，想走便走，谁也别想拦！”
江辞半跪在地上，吃力的抬头，率先闯入眼帘的是一个酒葫芦。
女人身法飘逸，只余数道残影在空中，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江辞嘴角扬起一抹笑，“师傅……”
万万没想到莫三七会来救她，而且，就这么公然与长公主为敌。
江辞眼眶一红，突然好想哭。
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刚刚还在劝人收手的裴韵突然脸色一变，飞身直奔莫三七，抬手就是一掌。
莫三七一惊，连忙侧身闪开。
“她怎么也在？！徒弟你自己努力吧，为师先走一步！”
江辞：“嗯？？？”
眼泪都瞬间凝住了。
“哎不是，师傅，这就不管我啦！？”
莫三七头都没回，已经闪到了数米开外。
江辞：“……”
裴韵咬着唇追上，“莫三七！你给我站住！”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追逐、纠缠，裴韵功夫极高，奈何莫三七总是更快一步，无论对方什么招式，她都能躲过。
裴十鸢都看傻了，她娘亲一向沉稳淡定，这些年更是半隐退的状态，整日窝在将军府，深居浅出，何时这般动过怒。
她要不要去帮忙？！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下变成了二对一，昱国战力最强的两名武将联手，又是母女，彼此配合的极好。
莫三七一时还真脱不了身，只能咬牙痛斥裴十鸢，“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屁孩插什么手？！”
“哼，你惹我娘亲，还打过我，新仇旧怨一起算！”
“她还打你了？” 裴韵的脸色更沉了。
“别瞎说啊！我那是打吗？就拍了她屁股一下！”
而且，还是裴十鸢先动手绑架她的，莫三七要冤死了。
裴十鸢：“啊啊啊啊闭嘴！”
……
不知怎么，那三人突然打成一团，众人都惊呆了。
使者、卫兵愣了半晌，互看几眼后又动起手来。
江辞好不容易趁乱突破包围，却见奚翎雪挡住了去路。
“没人能救你了。阿辞，跟我回去吧……”
“奚翎雪，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赫连屏也追上来，“她想去哪应该让她自己决定！”
江辞看着面前的两人，巧妙的是，连衣服都是相反的颜色，一个绛红，一个藏青。
就像那个经典的问题，她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留下还是离开，昱国还是凉国。
这一步踏出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啧啧啧，”奚岚花很有先见之明的撤退，远远的“隔岸观火”。
于情，她应该帮自家皇妹，于理，她应该去阻止。
怎么选都不合适，所以还是不要插手就好了。
本来局势就很令人头疼了，结果现在，裴家母女和莫三七打成一团，使者和卫兵斗的激烈，江辞被夹在两个公主之间，这家伙乱成三锅粥啦！
“殿下，咱们怎么办？”
“本王问谁去啊？！”
话音刚落，之前逃走的那伙匪徒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笑死，这还不趁乱抢一波？
奚岚花揉了揉眼，顿时骂了句脏话。
她现在落单，这点兵可挡不住。
“皇妹！裴大将军！别打啦！快来救本王啊！”
然而，这一声叫喊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人回应。
一个个都忙着呢。
匪徒来势迅猛，也不去招惹长公主的卫兵，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抢端王部队的物资，马匹、兵器都算。
连奚岚花都被拖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冠都歪了，灰头土脸的狼狈至极。
“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奚岚花气的手直抖，“抢我粮草，又抢我的马，干脆把我也抢走算了！”
匪徒本来都走了，这一听似是受到启发，为首的一名女子立马掉头。
端王和她的士兵都吓傻了。
“真、真抢啊，本王只是说说……”
武器都没了哪是人家对手，众人大难临头各自飞。
奚岚花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拦腰一提，扔到了马背上。
“多谢提醒，”女人笑的很是嚣张，“端王殿下可比那些物资值钱多了。”
奚岚花哆哆嗦嗦地还在挣扎，“我告诉你啊，我昱国的长公主、大将军就在前边，你敢动本王试试？！”
女人仰头大笑，指着那边乱成三群的人，“来，我看着你喊，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奚岚花立刻卯足了劲，“奚翎雪！裴韵！裴十鸢！江、江辞，赫连屏……”
越喊声音越虚，奚岚花脸都灰了。
…
另一边，莫三七凭借敏捷的身法，封了裴十鸢的穴道，之后摆脱裴韵，绕到了江辞身边。
“走！”
硬拼打不过，开溜还是可以的。
莫三七有这个自信，完全可以趁乱带走江辞。至于凉国使团，奚翎雪定然不会为难他们。
然而，江辞却是没动。
只顿了片刻，裴韵就挡住了去路。
莫三七皱眉，“你在干什么？刚刚多好的机会！”
现在要跑，她一个人可以，再带一个就难了。
“不逃了。”
“嗯？”
赫连屏闻言一惊，急道：“你不会要跟她回去吧？江辞，你都答应我了！”
江辞没说话，只看向奚翎雪，女人墨发飞舞，盛怒与癫狂之下是深深的疲惫、哀伤，哪里还有刚才那般强硬的气势。
似乎，打过了这么一场，女人也终于意识到，心是留不住的。
江辞并不是木头，她知道奚翎雪找了她十年，追了她千里，也许彻夜都没合眼，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对上那双红润的眼眸时，江辞就像被刺了一下。
这个女人当真是她的死穴。
若对方强硬，她可以变得更强硬。
可当奚翎雪流露出脆弱的时候，江辞便也犟不起来了。
明明她们之间已经有那么多不堪了，可是，戒掉一个人好难啊……
“小雪，你还记得十年前，我给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吗？”
女人微微一怔，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怎么会不记得呢。
十年前，江辞还附在高奕身上，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柴房。
那个时候，被软禁的人是她……
江辞给她的第一样东西，是令牌。
从此以后，她们可以随意出入侯府，随意差遣下人。
见令牌如见定远侯。
“记得，”奚翎雪咬了下唇，艰难开口，“是……自由。”
江辞看着女人暗淡的眼眸，随后深深吸了口气，抬脚向前。
奚翎雪站在原地，眼看着江辞一步步靠近，并肩的那一刻，两人垂在身侧的手只有不到半存的距离。
只要她想，此刻就可以牵住江辞，再也不放走这个人。
可是……
她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一瞬间的犹豫，奚翎雪还是动了。然而，才刚刚抬起很小的幅度，江辞却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两只手终究还是没有碰到一起。
谁也没回头。
赫连屏没想到，江辞竟就这么闯过来了，她立刻召回使者，“别打了！走啊！”
长公主没下令，卫队也就没再阻拦，使者也都退了回来。
江辞越过重重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翻身上马。
奚翎雪依旧站在那，目光凝滞，像静止了一样。
江辞带着使团再度出发，向着凉国方向前进。
莫三七收回赞叹的目光，摆摆手，“那我也走了，告辞。”
“去凉国？”裴韵冷哼，“又要见你的好师妹？”
莫三七也冷笑了一声，转身跟着江辞一起走，“你管我见谁？倒是裴大将军，都到边境了，还不来凉国看看，一家三口也好团聚一下。”
一家三口？！
裴十鸢瞬间瞪大眼，她的母亲在凉国？为什么娘亲从未提过！
裴韵心口一窒，红眼凝着莫三七的背影，“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从没怀疑过吗……”
她说这话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只有身边的裴十鸢能勉强听清。
“什么意思啊，娘亲？”裴十鸢一脸茫然。
起初，她以为莫三七是裴韵的仇人，可现在看来，这两人之间怎那么……暧昧不清呢……
莫三七的好师妹是谁？
娘亲这句酸的她都听出来了！
“娘，”裴十鸢心里又慌又急，“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连母亲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裴韵咬着唇不说话，内心也在挣扎，过了半晌，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是莫三七吗……”
裴十鸢不瞎，就算裴韵不承认，她也能看出来。
见到那人的时候，娘亲实在太反常了。
使团已经远去，奚翎雪却还没有转过身，像被掏空了魂一样，一直垂眸盯着脚下，不知在想什么。
金玉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三人，真是各有各的心碎。
当然，最心疼的还是自家殿下。
都从京都追到边境了，竟然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手。
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为什么江辞一句话就能说服殿下？
她们十年前就见过？
良久，奚翎雪回过神，眸中戾气都化作了虚无，清清冷冷，静若寒潭。
走了吗……
已经看不到了。
原来，她真的做到了放手。
如果这样能让阿辞的心离她更近一步，她会的。
奚翎雪转过身，目光恰好瞥见端王手下的兵，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
她怔了一下，好半晌才恢复思考的能力，疲惫的开口，“你们何事。”
“禀、禀长公主，”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端王殿下被贼人掳走了……”
话音一落，空气瞬间安静了。
裴家母女刚还沉浸在伤痛中，这下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奚翎雪眉头拧起，被这消息刺激的又打起了几分精神，“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几个士兵低着头，一脸苦相，“其实、老早就在喊了……”
根本没人理啊！
裴十鸢顿了一下，忙问：“端王被掳去哪了？”
“回将军，那伙人往凉国境内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