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个屁。
见到“秦霜”的时候江辞就后悔了, 她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了?整个山寨她都来去自如,有这个实力直接把端王劫走就完事了! 现在对上“秦霜”探究的目光,江辞的冷汗就没停过。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夜半三更, 几个不同势力的女人齐聚一堂。塞娜坐于主位, 左右两侧分别是江辞、危月燕, 与扮作使臣的奚翎雪、金玉。三拨人各怀鬼胎, 都在暗中揣测。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 只有奚岚花不受影响,热情地给众人添茶倒水,那架势就跟在自家招呼客人似的,完全没有一点人质的自觉。
忙活完,奚岚花一屁股坐到“秦霜”身侧, 大大咧咧道:“来二位,先喝点水。是不是长公主派你们来的?还算她有良心~”
奚翎雪:“……”
金玉:“……”
她还以为奚岚花被匪徒掳走后受了很多苦,吃不饱睡不好,即便身为端王, 落到贼寇窝里也有可能遭到殴打辱骂……总之,该是很凄惨的。
结果今日一见才发现, 这人的脸蛋依旧白嫩如初, 大半夜的还精神抖擞, 红光满面, 似乎在土匪窝里过得相当滋润啊!
塞娜并不想同昱国交恶,她当时抓走端王不过是脑子一热,听到那句“干脆把我也抢走算了!”, 她一想也是, 所以就顺手掳走了,结果惹了个大麻烦。
不过也正因此, 他们这些土匪才多了一条出路。
塞娜叹了口气,坦言道:“秦大人,当初掳走端王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你放心,人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还给你,但不是现在。”
奚翎雪闻言,眼眸一沉。
她早就有所怀疑了,这一伙土匪从边境辗转到凉国腹地,太后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若她知道,那便是故意纵容、拖延,甚至把端王也当成了一枚棋子。
所以一查到端王的消息,她便连夜赶来。不管太后在打什么算盘,她都要抢在邬猗前面把人救走。
奚翎雪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等定然是有备而来的。你若痛快放人,我们可以不计较过往。否则……”
话音一转,她冷声道:“这一寨子的人,都活不过今晚。”
土匪大概有多少人,密探已经查过了。奚翎雪特意雇佣了一伙乱军,强攻不在话下。不过她倒不会真把一寨子的人都杀光,刚才那句话里更多的是威胁震慑。兵不血刃自然最好。
“秦霜”声音不大,相貌平平,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格外强大,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众人的生死。
塞娜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奚岚花就抢先道:“别啊!这里有好多老人小孩,咱们哪能干这种事!你回去跟长公主说,我在这挺好的,他们也没虐待我,过几天就把我放了。真的没必要动手哈,他们其实不坏,都是世道所迫罢了。”
奚翎雪:“……”
现在就只想把这人的嘴缝上,叫她还拆台!
江辞默不作声,心里唏嘘不已。她算是看出来了,端王那心已经长歪了,向着外人去了。难怪之前不跟她走!
奚岚花被“秦霜”盯的发毛,也不知这使臣哪来的气势,竟然如此蛮横。
僵持间,塞娜忽然道:“秦大人,你也知我大敌当前。太后命大将军邬猗前来围剿,只有端王在,我们的计划才会顺利。”
“你想用端王作诱饵?”奚翎雪冷冷质问。
奚岚花一怔,虽然她也有几分猜测,但被这么直接了当的指出,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我不会让她有危险。”塞娜咬牙,沉声道:“实不相瞒,女皇已经派阿塔将军暗中相助,就是想要借我们的手除掉邬猗。”
在凉国的三股势力中,除了太后、女皇,便是大将军邬猗了。此人功高盖主,在军中颇有威信,是皇族的心腹大患。
这次围剿土匪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塞娜会答应释放人质,而阿塔会带人埋伏在暗处,伺机突袭。
此战邬猗必败。
“秦大人,我知道此举不妥,但是……”塞娜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请你相信我,端王不会有危险,这里面无论哪一方都不会想伤害她。”
“只要除掉邬猗,我们就能被女皇招安,大家以后都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奚岚花看向主位上的女人,目光复杂。她知道塞娜在与阿塔接触,却不知对方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塞娜也是迫不得已吧,为了这一寨子的人。如此一想,当诱饵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奚翎雪听完,神色不变,“你们凉国内乱,与我们端王何干?人,我今晚必须——”
“带走”二字还没说,只听奚岚花一拍桌子,豪气道:“那我就再留几天!不就一个邬猗吗,我听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给我一把小刀,到时他一靠近我,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肯定对我不设防,这计划岂不是更完美?”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威武的模样,英姿飒沓,一招制敌。
“哈哈哈哈哈,本王真是英明神武,深明大义啊!”
奚岚花还在叉腰大笑,奚翎雪已经默默攥紧了手指,眼神恨不得化作利箭射死她。
金玉汗颜,忙道:“大人息怒,千万别跟端王殿下计较……”
塞娜怔然的看向奚岚花,如果不是“秦霜”突至,强势逼迫,这个计划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谁会愿意当诱饵呢?
等邬猗一死,她就放走奚岚花,从此天各一方。
然而,令塞娜意外的是,知道了整个计划后,奚岚花竟然主动选择留下来。
瞧着那人傻乐的样子,塞娜心头一颤,突然觉得有什么变得东西不一样了。
众人各有所思,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江辞突然开口,“据本座所知,阿塔是太后的人。”
刚到凉国的时候,赫连屏就告诉过她了。
江辞猜测塞娜不在朝堂,定然不清楚其中门道,尤其这个阿塔藏的很深,在百姓眼中的形象还挺正面的。
这一出声,瞬间就吸引了“秦霜”的注意力,在此之前江辞都默不吭声,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女人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位门主,目光从她的面具上扫过,顺势而下。
她和江辞一样,个子高挑,腰细腿长,穿上一袭黑色的劲装煞是惹眼。
只是,除了身形相似外,两人的气场全然不同。
门主杀伐果断,出手都是一击毙命,毫不留情。而江辞医者仁心,连只鸡都没杀过。
……这会是同一个人吗?
奚翎雪茫然了。
“不,阿塔是女皇的人。”塞娜回的很肯定,“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但阿塔有女皇的密诏,他其实一直在暗中为女皇寻访可用之人。”
前一阵阿塔找到了他们,提供了不少物资还帮忙周转,不然他们老早就被太后发现了。
江辞沉声问道:“若密诏是太后伪造的呢?若这一盘棋都是她一个人下的呢?”
塞娜一愣。
奚岚花道:“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日邬猗就会率兵抵达这里,管阿塔是谁的人呢,塞娜不联合他怎么打的过?”
“若是现在就逃,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办?都丢下不管吗?不要再逼我们塞老大了,她已经没有选择啦!”
我、们、塞、老、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塞娜,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
金玉悄悄扯了下奚岚花的衣摆,忍住不道:“端王殿下……您怎么老维护外人啊!”
“……我、有吗?”
“有啊!您一句都没向着我们!”
奚岚花愣住,再看一旁的“秦霜”,女人嘴角微勾,眼神却是凉凉的,分明是气笑的。
她回想了一番,貌似还真是如此,顿时愧疚难当。
“唉,实在对不住二位啊,辛苦你们大半夜跑来救我。可我实在有点……放不下这里的人。”
奚岚花舔了舔唇角,仿佛还能尝到鸡翅的味道,那是小姑娘特意给她留的。
这寨子里的人多半都没什么心眼,掳她都是脑子一热,回头又后悔了好几天。
奚岚花一想都觉得好笑。
搞什么嘛这些人……
“秦霜”一定觉得她疯了吧,竟然维护这些掳走她的匪徒。
“你不了解他们。他们对我很好,并非因为我是端王。”
那些孩子,他们哪懂端王是什么?喜欢你才爱追着你玩的。
在这里,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花花”。
身为姚贵妃的女儿,她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一般长大。身边的人称赞她、畏惧她,却没有几个敢对她说实话,没有几个是真心待她的。
这里的人不一样。
“秦大人,对不起。”奚岚花抬眼对上“秦霜”,认真道:“我想帮帮他们。”
奚翎雪微微一怔,直到此时才发现,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皇姐。
江辞对此也是深感意外。
这还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贪图享乐的端王嘛!变形记啊!
奚岚花越说越激动,根本没注意到塞娜复杂的眼神,只觉得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照在自己身上,不仅是心灵,她整个人都闪耀了起来!
情到浓时,奚岚花一脚蹬上桌案站了起来,颇为潇洒的一撩长发,举手道:“让我去吧!整个计划的关键不就是我吗!没有我他们可怎么办!”
话音一落,空气突然安静。
江辞愕然,啊这、不愧是端王,还是熟悉的味道……
金玉仰头直愣愣地望着她,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奚翎雪头疼的道:“你先坐下……也不是不能帮,容我想想。”
“哦,那你早说呀。”
奚岚花又从桌子跳下来,抬头时挑眉一笑,递给塞娜一个“放心”的眼神。
塞娜正直勾勾的看着她,这会冷不丁的四目相对,心跳突然就乱了节拍。
这个奚岚花……
平日里没个正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猛了……?
奚翎雪暗自沉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暖黄色的灯火照在那人的面具上,黑色的鬼脸半明半暗,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让人捉摸不透。
奚翎雪想不通,这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难道逍遥门与塞娜也有交情?
察觉到女人的视线,江辞轻笑一声,道:“秦大人不必忧心,本座有办法。”
奚翎雪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门主竟然主动搭话。连凉国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对她一个外国使臣却如此客气?
“不知门主有何妙计?”
一直沉默不语的危月燕见江辞已经发话,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妙计多了,只要有我们门主出马,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区区一个邬猗算得了什么?”
江辞差点没绷住。
……别在奚翎雪面前吹的太牛逼啊喂!我后天还要跟她坦白的!
奚岚花惊道:“区区?那可是凉国大将军!”
危月燕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学着江辞之前嚣张的样子道:“不在话下。”
奚岚花震惊,“那太后身边的洪三算什么?”
危月燕冷哼,“垃圾而已。”
“哎呦我去!你们门主这么牛?!”
“当然了,门主天下无敌。”
江辞:够了够了别吹了……
她尴尬的脚趾抠地,万万没想到在暗堂弟子的心中,她的形象如此高大!
万幸的是还有个面具能挡住脸,遮一遮内心的羞耻。
正想着,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女人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门主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辞呼吸一窒,这个距离她已经可以清楚的闻到女人的发香。
她僵在那一动不动,只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黏在身上。
“秦霜”走到了她的桌案前,更近一步的盯着她,“你……为什么帮我?”
奚翎雪刚才反复回想,捕捉到了那句“秦大人不必忧心”。
为什么不安慰塞娜、端王,偏偏是她,一个小小的使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