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无果, 反而自损。

  灵语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脸色阴沉如墨:“糟糕, 斩不断,这缕连接扶桑树的血液已经被天道占据,继续下去,恐怕连身体也要被吞噬。”

  魂魄和肉/体有特殊的联系,如若连身躯都被金光束缚,任凭魂魄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莫要再进攻金咒,即便斩断,也不过暂且保住肉身,必须要先唤回魂魄。”凌华迅速冷静下来, 握住腰间寒骨蠢蠢欲动。

  灵芸熙的执拗虽然让人气恼,却并不意外。早在昨日她就已经料到,因而并未将一切退路都交给那人。

  还有一个方法,只要将用寒骨神剑穿透神树防御,顺着血液将那人强行剥离即可脱险。但神树是灵族最后的支柱, 如若因此受损, 产生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因再也无法孕育后代, 而逐渐使一族消亡。

  但灵芸熙是这一代王族的唯一子嗣,如若就此陨落,无皇镇守的灵族也与灭亡无异。

  凌华并不认为日渐式微的扶桑树能在灵芸熙死后立刻填补漏缺, 与其等待衰落, 反而不如殊死一搏。

  凌华双眼一厉,抬手就要朝着神树刺去。但还不等得手便看到一颗颗鲜红血珠朝着神木涌去, 立即收手, 转身看去竟是霜盏月以血液再次催动咒术, 一慌,连忙阻拦:“不可!你非灵族,以魂魄进入树中危险重重!”

  霜盏月却摇头:“我体内蕴含娘亲的神魂,即便神木产生排斥,也可凭借魂剑灵霜自保。娘亲的办法果还是太过凶险,不如让我亲自将芸熙带出。”

  霜盏月并不知道凌华计划,但根据她的动作,大概也猜到一些。

  扶桑神树,灵族最后的归宿,还是尽量保护才对。

  凌华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又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只能别开视线。

  霜盏月见她放下寒骨剑,逐渐松一口气,笑道:“娘亲放心,盏月聪慧,绝不会做傻事。”

  凌华讥笑,语气不大好:“若这也不算做傻事,恐怕天下都是智者。你随意,总之不过一半神魂产生的生命,既然自己都不爱惜,我也无话可说。而且等你死了,我就能理所当然地补全神魂之力。”

  表情和口气都听不出异样,若是旁人听去,一定以为这是她的真心想法。但霜盏月不同,见娘亲说话时负气地别开头,便知道在故意激她。

  心底稍暖,原来这人也会担忧她的安危。

  “殿下,助我一臂之力,我一人似乎无法真正重现阵法。”

  “你这混账,自作主张还这么不客气。”

  黎伶也有些气恼,但知道她的性子,还是出手相助。

  抽出少许血液融入阵中,转眼之间术光大亮,阵法力量充盈,随时可以连接。

  霜盏月闭上眼睛,“我去去就回。”随后放松魂魄,顺着血液的引导往树中渗透。可还不等魂魄离体,就有代替的假物先一步融入树木。

  霜盏月一顿,猛然睁眼,只看到一颗赤红的鲜艳石头没入扶桑神树。

  那不是旁物,正是凤血神石。

  凤凰之血,灼热蓬勃,原本与神木不合。但不知是不是洛灵的缘故,凤血神石轻而易举就被接纳。

  声声凤啼回荡耳边,烈焰灼灼,隐约之间仿佛能看到高傲凤鸟环树翱翔。

  不止力量交融,更有神秘深奥的道义显现,哪怕是凌华的额间天眼也看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芸熙身处天道囚牢之中,魂魄灵海被无上意志浸染,数不胜数的大道接连涌入。她的确连接成功,将自己的魂魄和灵界天道残骸彼此关联,一瞬看到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人魔妖三族覆灭,大道含恨而终,灵界陷入绝境的那一日乌云密布,天雷昭昭,万物的顶点似乎有一条金光黑龙盘旋。

  灵芸熙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神龙,不等她被残余威压吞并,就又陷入其他的杂乱记忆。

  回忆,力量,大道,法则。

  与母皇比起,她天资愚笨,只能以勤奋刻苦的悟道弥补不足,然而此刻却仿佛知晓世间万事。

  各种晦涩的知识蜂拥而入,像是拖人下水的泥潭,拉着她一步步坠入深渊。

  魂魄疼痛无比,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逃不开,挣脱不掉,她明白今日多半要死在这里。

  不想放弃,不愿放弃,但可惜无能为力。

  直到这一刻,灵芸熙才真正明白“极限”的含义。

  正在她深陷囹圄无法自救时,忽然看到一道火光降临,与此同时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老道听从召唤而来,本以为有新神归位,没想到竟是异族小友吗。也罢,如若这是尊神之命,朽出手又何妨。

  从未听过的神秘声音,但不知为何让人安心。

  下一瞬炙热而充满生机的火光将她包裹,灵芸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被送出树外。

  束缚血液魂魄的金光倏然断裂,像是破损的冰晶,声音清脆悦耳。

  灵芸熙回神,连咳数口血。

  焦晨连忙上前扶住。

  “芸熙!”灵语喜极而泣,一把抱女儿,感受到熟悉的温度,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以为是霜盏月和黎伶的功劳,感激不尽,“多谢两位相助,语一定倾力回报。”

  言罢深鞠一躬。

  霜盏月和黎伶一僵,互看一眼,都有些搞不懂方才的状况。

  是她们所作?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们不懂,另一边的凌华却不同,目光落在凤血神石消失的地方,久久不曾移开。

  原先她只以为这枚石头是寄宿洛灵的载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而今听到混账老道的那句“新神归位”,才明白并非如此。

  神?何意?

  难不成在这片混乱的下位世界中,还有神明前世吗?而且是“尊神”,竟能和她平起平坐……

  凌华拧眉,余光瞥见扶桑神树的枝头有新种凝结,不由诧异:“灵族又有王室诞生?”

  灵语一惊,顺着凌华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朵花蕾雏形。

  灵族每一个王族子嗣诞生,都有对应的花朵开放。等到神木蕴养完毕,便会借助灵族之人使其降生。

  自从天道陨落,神树凋敝,一位王族一般仅会有一个后代。

  灵芸熙口中的血还没吐干净,就吓得赶忙上前探查:“什么?我还没成婚,怎么就要有孩子了?”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有些荒诞。

  不可置信地将神识探入其中,却发现自己和花蕾并无联系,瞬时松一口气:“这花蕾不是我的。”

  这一回轮到灵语变脸,自己都有一个崽子了,如今一把年纪,神木总不会还揪着她不放吧。

  上前探查,得到的结果一般无二,且因修为高于女儿,又身处皇位,能看到的信息更多。

  “这花……竟然是妖皇殿下的。”

  黎伶:?

  *

  “想都别想!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剑砍了这不知廉耻的破树!”

  神木宫中,黎伶气得脸涨红,右手紧紧握着碧血,仿佛随时都要砍断扶桑神树。

  霜盏月笑道:“我哪里胡说?方才灵皇亲自证实,这朵花是殿下的。按照灵族的规矩,花是谁的,孩子就是谁的。所以这就是神树赠与殿下和我的孩子,虽然有些无厘头,但今日的确是凤血神石钻入树中,催动阵法时你我的血液也渗入神木,多方要素汇集,可容不得逃避。殿下别怕,你生她的时候我一定时刻守着。”

  黎伶胸口剧烈起伏,已经许久不曾这么气恼,被道侣条理分明的话堵得无法反驳,只能对着神木怒目而视:“果然还是砍了拉倒!省得后患无穷。”

  说着,不管不顾地朝着神木冲去。

  但还不等近身,就被一道剑光拦住。

  凌华一步踏出,嫌弃地瞥一眼黎伶,不想看她被当成傻子一般取笑,直接道出实情:“放心,这朵花虽然与你有些联系,但并不是真正的子嗣之花,内里尚无生机,多半是凤血神石力量的显化。”

  黎伶一喜:“当真?你没骗我?”

  凌华翻了白眼:“霜盏月没告诉你?方才灵皇彻头彻尾地检查一遍,确认无误。”

  黎伶转头去看道侣,见她果然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顿时反应过来,气笑:“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不过故意看我笑话!亏我还真心烦恼!”

  大概是气急了,张牙舞爪地朝着那人扑去。

  霜盏月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一个冰尘诀闪开:“哪里是故意笑话?盏月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神树如此喜欢殿下,说不准下一次就给你一个娃呢?”

  “我才不要!霜盏月,这几天你有些蹬鼻子上脸,不教训教训都不知道灵霄宫谁是老大!别以为我捉不到你,冰尘诀的奥妙早就被我参透!”

  说着,再一次施法,赶在霜盏月施展冰尘诀逃开之前封锁空间。

  霜盏月见法术果然用不出,暗道糟了,变回原形拔腿就跑。

  黎伶不甘示弱,也化为凤鸟追去。

  地上跑的怎么会快过天上飞的,没过多久就被凤鸟叼住。

  也不停下,就这么衔住后颈肉,在神木宫上方盘旋示威。

  凌华在下头看得无语,害怕牵连进去显得脑子不好使,远远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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