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人力车拉着方城到了十六铺码头附近的街口，方城下了车，给了车钱，站在路边，缓缓地抽着一支香烟。
离与顾常言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方城看了看表。
十六铺码头一片祥和，码头里停放着六条船，长光号在最前面，长城号在最后面。
方城站在临海的那街边石栏边上，身体微微地靠着，眯着双眼看着长光号。
长光号上一片漆黑，整艘船如同一头巨大的野兽匍匐在水面上，看似平静，却让人感觉异常地凶险。
方城轻轻地弹了弹烟灰，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来，今晚是时候将那些潜伏在内部的叛徒彻底铲除了。
方城把他手指间快要燃完的烟蒂丢在地上，低下头，看了看尚未熄灭的烟头，用脚狠狠地踩了踩。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借个火……”
方城没有回头，却笑了笑。
他知道，后面来的人是袁克佑。
“老袁……”
方城转过身，看到了一脸带着微笑的袁克佑，连忙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来，给他递了一支，又掏出火柴给袁克佑点上。
“你怎么穿成这样？”
方城不由得笑了起来，站在他跟前的袁克佑把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却穿着一身水手服。
袁克佑笑了笑，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地说道。
“我不穿成这样，能上那艘船么？”
方城顺着袁克佑的手指看过去，却发现袁克佑指的是长城号。
方城一愣，皱了一下眉头。
“你要上那艘船？”
袁克佑点点头，轻声在方城的耳边说道。
“顾处长也上那艘船。今晚出港的是两艘船，除了长光号，还有长城号。不过，我们会搭乘长城号回东北。”
方城顿时明白了顾常言的计划。
在长光号上铲除叛徒，利用长城号脱身。
“长光号上，有我们的人吗？”方城轻声问道。
袁克佑点点头。
“唐处长亲自出马，已经上了船，他要去确定黑龙会的那批文物在不在。”
方城心里一沉，唐封林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上船去呢？他一直从事的是保卫工作，他对古董文物是一窍不通的，即使要上船，也应该是秦校长去啊。
方城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向袁克佑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你和顾处长已经联系上了？”
方城问道。
袁克佑点点头。
“现在就等着你上那长光号，长期潜伏在我们内部高层的叛徒也会上那艘船，把他找出来，干掉他。”
“然后有同志会接应你下船，我控制住长城号，我们的人将乘坐长城号回东北。”
方城会心地笑了笑，想不到顾常言的计谋如此高明，甚至连袁克佑都瞒了过去，不到最后的一刻，顾常言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所有执行这项任务的同志的。
“好，那我先上船去，时间差不多了。”
方城刚要向前走，袁克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方城回过头来，只见袁克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枪来，递给了他。
“把它带上，谁知道船上的人哪个是敌人，哪个是同志……”
方城看着满眼关切的袁克佑，平静的脸上突然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显得异常的温暖，他伸手接过了袁克佑手中的枪。
“真希望船上的人都是我们的同志……”
袁克佑苦苦地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
方城转过身，慢慢地向着长光号走去。
看着方城远去的背影，袁克佑眼里露出了决绝的光芒，他在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
“好好地活下去，老方……”
突然，袁克佑猛地一甩手，将手里的刚刚吸了一口的香烟丢进水里，一个转身向长城号的跳板走了上去。
长光号和长城号是杰弗洋行购买法国造船厂的姊妹船，它们外观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挂在驾驶舱下面的船匾。
上了这艘船的人，不一定都能活下来。
顾常言和袁克佑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们与敌人同归于尽，却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搭上。
其实，顾常言真正隐瞒的人是方城。方城或许是唯一能让他们和组织都信任的人，他也是唯一确定不是叛徒的人。
如果无法甄别出船上的人里谁是那潜伏在高层的内奸，那就用最为原始的方式来解决吧。
方城并没有正大光明地从长光号搭在岸边的跳板上去，敌人不是傻子，他也不是傻子。方城上了第三艘船，又从第三艘船的船舷翻入第二艘船。
在第二艘船的右舷观察了几分钟，才一个纵身从紧靠着的船舷跳上了长光号的甲板上。
长光号上一盏灯都没有亮，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这艘船会马上出海，方城甚至没有看到一名水手和其他人。
难道他们都还没上船？方城有些纳闷，他蹑手蹑脚地在船上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人。
方城顿时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手心里满是汗水。
难道他们在船舱下面？
方城双手握着枪，缓缓地向通往舱底船梯走去，舱底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随着微微抖动的船体一晃一晃地摇曳着。
长城号的舱底摆放着巨大的木箱，方城缓缓地走下船梯，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动静，他轻轻地走到一个木箱前，凑上前去，用鼻子闻了闻。
这个味儿不对啊，里面应该不会是橡胶半成品，橡胶制品是什么样的味道，方城还是清楚的。
方城皱着眉头，满心疑惑。
突然，他的背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他们还是把你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