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在夜风中摇曳，破烂的墙角处，几只不知名的小虫低声鸣叫着。
老宅正堂那两扇门紧紧地关闭着，门上雕刻的精美的麒麟和凤凰，只是一个凤凰的脑袋被一枪打成了一个大洞，麒麟的胸膛也只剩下黑漆漆的弹孔。
在那两扇中弹的木门映衬下，整个院落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
“他们在哪？”
大公子瞟了一眼那扇木门，回过头问毛宏业。
毛宏业立即从大公子身后站了出来，走在了他的前面，从中堂侧面的小门引着大公子踏进了后院。
漆黑的夜里，大公子和毛宏业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门边有一滩正在逐渐干涸的鲜血。
那是马汉山的血，只是不见了马汉山的尸体。
后院的杂屋里亮着灯，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特务，双手握着枪。
毛宏业一脚踏了进去，站在门口，对跟在后面的大公子说道。
“就在这里了……”
大公子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一股呛人的血腥味儿从屋里喷涌出来。
大公子慢慢地走了进去，正眼看到的却是地面上那两滩殷红的血迹。
又是两个黑衣特务，都举着枪，一个站立在墙角，枪口对着言采东；另外一个站在另外一边的墙角，枪口对着言采东对面坐着的人。
言采东被反剪着手，双手被一只手铐铐在坐着太师椅上，他面前是一张破旧的书桌，桌上放着一台军用的电台。
正对着言采东坐着的人一身灰色西服，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油亮，双手也反剪铐在坐着的太师椅上。
大公子缓缓地走了过去，身边的毛宏业疾步跟上前去，立即用眼神向举枪的两人示意把枪放下。
大公子瞥了一眼满脸胡茬的言采东，一脸黝黑的言采东并不认识大公子，有些疲惫的眼睛只是抬了抬眼皮，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努力地挪正了身体。
正当大公子回过脸来，看着那一身灰色西服的人时，那个人也侧过脸，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大公子。
在那一瞬间，柳恨水的眼里猛地涌起惊愕的神色来，惊愕地脱口而出。
“是你……”
大公子身边的毛宏业顿时一愣，怎么？柳恨水认识大公子？
大公子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怎么会是柳先生。”
被铐着坐在对面的言采东似乎从这简单的对话中嗅出了什么来，立即吼出一声。
“他是共产党，他是共产党！我要见杜宇风……”
只见毛宏业一个健步向前，挥起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言采东的后脑勺，言采东向前一个踉跄，额头碰到桌沿上，一阵剧痛让他顿时咧开了大嘴。
大公子没有理会言采东，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恨水。
“柳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
柳恨水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来。
“我要说，我是来探亲的，蒋大公子相信么？”
听了这句话，脑袋磕在桌上的言采东顿时挣扎着抬起头，吃力地将身体坐了下去，一双惊愕无比的眼睛看着大公子。
他，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大公子，言采东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大哥会与他认识。
大公子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说话。
“我本姓言，我排行老大，他是我的亲弟弟，排行老三。”
柳恨水向对面的言采东努努嘴，又侧过脸来看着大公子那满是笑意的眼睛。
大公子看了看他，又看着言采东，默不作声。
站在言采东身后的毛宏业似乎明白了大公子的意思，又是一巴掌拍在言采东的脑袋上，狠狠地说道。
“回大公子的话！”
言采东又是疼得咧开了嘴，转过头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毛宏业。
毛宏业又举起了手掌，刚要落下，却听见言采东急声说道。
“对，对。他是我大哥言义诚，早年间就出了言家，据说去闯南洋，又听说他后来秘密投了共产党，一直帮着共产党做事，给他们在南洋赚了不老少的钱……”
言采东一股脑地把言天九曾经告诉他的话全说了出来，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说个清楚。
毛宏业将举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看了看大公子的眼睛。
大公子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回过脸，看着带着微笑的柳恨水，还是一言不发。
“蒋大公子，你相信么？”
柳恨水还是那句问话，眼神平静，心里安稳了许多，看来自己出现在这里，出乎了大公子的意料。
不过，大公子也出现在这里，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柳恨水接到方城的电报，他急忙让大壮开车送自己前往言家庄，一是自己的同志李文松和刘玉书受伤需要治疗，更需要将他们从言家庄接走，二是自己的亲兄弟言采东居然会是敌人。
作为言采东的亲大哥，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有责任前来。当然，他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只是这个目的还未达成，却突遭敌特包围，将自己堵在了这里。
不过，庆幸的是，他及早让大壮将李文松和刘玉书两人送出了言家庄，他现在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大壮不要再回来。
大公子缓缓地踱了两步，走到了柳恨水的身后，用眼神向毛宏业示意了一下。
毛宏业微微地点点头，绕过书桌，走到了柳恨水的面前。
“柳经理，你的亲兄弟说你是共产党……”
柳恨水突然一声冷笑。
“他是我亲兄弟，不过也是东北的胡子，早年就被逐出了言家。不错，我是言家的老大，原名言义诚，后来去了南洋做生意，再后来入了美国籍，一直为美国军方服务，这些你可能不清楚，蒋大公子却是明白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亲大哥是共产党？”
毛宏业突然弯下腰来，直勾勾地盯着言采东的眼睛。
言采东愣了愣，思索片刻，急切地说道。
“我们的九叔说过的。九叔是言家家主，言家间士遍布天下，他一定不会搞错！”
毛宏业又转过脸来，盯着柳恨水的眼睛，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
柳恨水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着看着言采东，说道。
“他那个家主之位怎么来的，采东你不清楚么！我们的爹怎么死的，你不清楚？！”
“他言天九不把言家正统大宗的嫡系子孙害绝，他的家主之位坐得稳当？”
柳恨水狠狠地说道，脸上挂着愤恨的表情。
“言雨亭排行老大，言天九排行老九，那中间那七位……”
一直站在柳恨水身后的大公子突然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只是这一句却让柳恨水的心如同掉入冰冷的深渊……
柳恨水突然明白了大公子深夜至此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