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只是这张笑林死了，难道她金桂枝真敢让杜宇生给她出头，把两人的私情暴露于众？
方城轻轻地摇摇头，却见金桂枝也微微地摇摇头。
“看来，先生不是来借书的……”
方城盯着她的眼睛，骤然淡淡一笑。
“何以见得？”
金桂枝悄然将脸上的笑容隐去，那双眼睛微微一眯，说道。
“你是冲着我金桂枝来的吧……”
方城微微地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在聪明人面前，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说话。
金桂枝想了想，淡然一笑。
“你在寻他……”
方城点点头，静静地看着金桂枝的眼睛。
“你是延安来的，还是日本人？”
金桂枝突然问了一句，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精锐的光芒。
方城心里顿时一惊，金桂枝的话暴露了一个信息，至少杜宇生与日本人有联系，而且是在日本人投降之后。
“金老板认为呢？”
既然金桂枝已经猜到了自己非普通的“借书人”，自己也不必再伪装。
金桂枝微微地呼了一口气，思索片刻。
“若是先生不急，随我到书房饮茶如何？”
“那就叨扰金老板了……”
方城也不客气，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冒险看看，说不定从金桂枝的嘴里能得到些信息。
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折枝书斋后院的一间小屋，只是布置得相当的别致、温馨，处处透着儒雅的气息。
金桂枝将方城引到书桌面前坐下，她自己坐在书桌的后面，桌上早已沏上了一壶茶，方城的面前有一只空茶杯，茶杯底部还有浅浅的茶渍，方城瞟过一眼，知道上午定然有人来过，甚至此人刚离开不久。
金桂枝瞧见了方城瞟了茶杯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将方城面前的空茶杯拿起来，放在了一边，又从茶盘里重新拿了一只放在方城的面前，端起茶壶，慢慢地给方城斟了个八分满。
方城轻轻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微微一笑。看書溂
金桂枝缓缓将茶壶放下，轻描淡写地说道。
“先生要是早来一炷香的时间，定然就碰上他了……”
方城眉头一扬，微微一笑。
“哦？金老板怎么知道我是寻他的？”
金桂枝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微微一笑。
“来我折枝书斋的人，八成都是来寻人的。姓张的活的时候，都是来寻他的；姓张的死了，都是来寻姓杜的……”
“要寻上海滩两位大亨，都要走金老板的门子，金老板才是真正的大亨啊……”
方城笑了笑，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
金桂枝却叹了口气。
“能进这折枝书斋的人，都不简单，要寻他们的人更不简单。这位先生，不知道您寻杜宇生是报仇，还是谋事？”
金桂枝说完，轻轻地把双手放在桌上，那双异于普通女人的眼睛盯着方城的脸，眼里闪过的却丝丝的笑意。
“金老板果然如上海滩所言，睿智不让须眉，胆气远胜凡夫。我寻杜宇生既要谋事，也要复仇……”
方城丝毫没有隐瞒，既然金桂枝挑起了话题，那就单刀直入，看她如何应答，既然杜宇生不在此处，何不让金桂枝向他透个信儿。
有时候，打草惊蛇也是种策略，毕竟杜宇生这条生于斯，长于斯的地头蛇要是藏于上海滩这黑暗丛林之中，自己要找到他确实不容易。
“哦……”
金桂枝长舒一口气，忽然笑了笑。
“原来是方家少爷，见你第一眼，我还不是很确定……”
“金老板怎么知道在下姓方？”方城淡淡一笑。
“秋月枫死在医院，杜宇生的妹妹杜宇眉也死在了医院，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杜宇生早上刚从医院过来，亲自给他妹妹收了尸，当然他也帮你方少爷收了尸……”
金桂枝未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的方城。
方城没有说话，却如同一根尖刺猛扎心头。
“你要向他复仇，他又向谁复仇？”
金桂枝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是淡淡地说道。
“听金老板的意思，杜宇生是想与方某和解？”
方城听出了金桂枝的弦外之音，决定试探一试。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说男人之间的事，若是有机会，你可以直接问他……”
金桂枝却不接方城的话，一手太极打得很是老道。
“或者……”
突然，金桂枝又阴冷地笑了笑，看着方城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或者，你可以去问你爹……”
方城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一颤，金黄的茶水泼在他的手背上，他顿时明白了金桂枝话里的意思。
父亲方从恩一定被他们控制住了，杜宇生经金桂枝的嘴在给自己递话，他手里的底牌就是父亲的命！
杜宇生肯定知晓自己一定会来找金桂枝，也一定知道自己会向他复仇，一直以为杜家兄弟一个是犬，一个是狐，原来他不是犬，却是头精明的狼。
方城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听见金桂枝在后面沉声说道。br>
“今晚七点，还在此处，小女子亲自下厨，为方少爷和杜老爷打个圆场，还请方少爷赏个脸……”
刚刚走到门口的方城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思索片刻，冷冷地回了一句。
“那就叨扰金老板了！”
说完，方城疾步走了出去，不久，只听见外面又是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响，金桂枝的脸上顿时涌起一丝笑意。
她缓缓地伸出手来，将方城剩下的半杯茶端起来，倒入桌上那盆文竹里，将空杯子放在茶盘边上，又顺手将刚刚拿开的杜宇生喝过的茶杯放回了远处。
没多久，一身白衫的杜宇生提着黑色的手杖缓缓地走了进来，金桂枝瞥了他一眼，杜宇生默不作声地缓缓坐在了方城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阿娥，你这一手，会不会太冒险了……”
沉默片刻，杜宇生终于还是开了口。
金桂枝阴沉着脸，缓缓地端起茶壶，给杜宇生面前的杯子倒入金黄的茶汤，冷冷地说道。
“你真以为他们父子让你做这个市长是重用你？老的毒辣，小的狡猾，大公子来了上海，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你……”
“……”
“通过他，做交易，保命，保财……”
金桂枝叹了一口气。
“你手上捏着他的爹，就是你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