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浓强忍着胳膊的疼痛，举枪的左手有些微微的发颤，他叹了一口气。
“文水兄，你是我打交道最久的共产党特工，可能也是我目前最为敬佩的特工。实话实说，如果不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绝对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可惜，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田文水的脸上挤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冷冷地看着戴雨浓。
“我不需要你的敬佩，于公，除掉你是我的任务；于私，杀了你是为了给我夫人报仇。你我，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任务？报仇？”戴雨浓冷冷地笑了笑，一脸的不屑。
“你要怎么完成任务，又要怎么向我报仇？”戴雨浓伸出受伤的右手，指了指田文水丢在甲板上的两把手枪嘲讽地问道。
“就凭你现在这个模样？”戴雨浓此时的神情有些恼怒，一个深受重伤，即将死去的人面对久负盛名的特工之王，居然会是如此淡定自如，居然会毫无畏惧。
田文水的反应深深地伤害了戴雨浓的自尊心，他却似乎根本不想立即让田文水死掉。
一阵风吹过，田文水深深地嗅了嗅带着些咸味儿的海风，这股风里似乎带着丝奇怪的味道。
汽油！田文水的眉头一皱，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戴雨浓恼怒的脸色又涌起一股得意的笑容，奸诈的眼神看了看田文水。
“闻到了什么？汽油？”戴雨浓似乎看穿了田文水眼里的疑惑，冷笑着说道。
“不错，是汽油，我那阿姐心疼我，害怕这艘船半道上油料不够，特意给我加了两桶汽油放在船上。她不像你们是专业的特工，想不到这多出来的两桶汽油会是巨大的隐患。”
“我刚刚把这两桶汽油倒进海里了，就在你中枪躲在这里的时候……”
戴雨浓的话让田文水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窟窿，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精明，太可怕了。
“难道你就想凭这条破船逃出去？”田文水看了看戴雨浓的身后，脸上挤出一丝冷笑，问道。
戴雨浓也笑了笑，用枪口杵了杵田文水的胸口，说道。
“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打算用这条船逃。用它，不过是让我能够逃出上海港水域，你应该知道，特殊时期，上海海警会检查出海的船只，但是这种破旧的渔船却不一定，而且这个鸦儿嘴码头是离外海最近的出口。”
“有人在外面接应你？”田文水问道，耷拉着眼皮，却又在努力地将眼睛睁开。
戴雨浓冷笑着说道。
“你不见只有我阿姐一人在这里吗？”
田文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戴雨浓真是机关算尽，他让王妈负责将他从机场接应到这里，又让王妈的男人和儿子驾着船在外海等候。
“你在言家老宅里等你阿姐，后来又独自一个人逃到了这里，没有等你阿姐来接你，你发现了我就在外面监视你？”田文水的话有些吃力，他已经感受不到腹部的疼痛，却感觉全身异常的冰冷。
戴雨浓的脸在田文水的眼里变得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却很清晰。
“我先从那里逃了出来，一是因为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危险伴随；二是因为那个地方……”
田文水吃力地挣扎了一下，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往那根摇摇欲坠的桅杆上靠了靠，他使劲地睁开双眼，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那个地方？你去过那个地方？”
戴雨浓轻轻地摇摇头，又淡淡地笑了笑。
“可能是我太过多疑吧，如果你进过那座宅院，你也会有那种感觉，那座宅院似乎并不简单。这不怪我阿姐，她根本不清楚这其中的内幕，也或许是个巧合。你进去过吗？”
戴雨浓突然问了田文水一句，田文水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没注意到宅院正堂的那两扇巨大的木门？”戴雨浓问道。
田文水看着戴雨浓，脸色平静，他知道戴雨浓说的是什么，那两扇木门上有两幅异常精美的木雕。
一边是麒麟，一边是凤凰。
“你不觉得奇怪？凤凰是龙相配的，它要是和麒麟相配，生下的神兽会是什么……”戴雨浓淡淡地说道，冷冷地看着田文水。
青鸾！
戴雨浓从田文水的眼神里读懂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错，就是青鸾。一个乡野村镇，两扇精美的木门，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戴雨浓平淡地说道，似乎在讲述别人的经历和故事。
“从现在看来，青鸾远比我想象中要神秘得多，那座老宅的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青鸾的秘密！”戴雨浓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我再也没有时间去查证，没有机会去将所有的真相揭示出来。”
田文水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他相信戴雨浓所说的话，如果这座宅院与青鸾有关，那么刘玉书的父母又会是谁？
他们到底是被谁出卖的呢？这些谜团会不会被自己和戴雨浓带入坟墓，永远也不为外人所知？
田文水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悲怆之情，有些秘密终究会是秘密，它们甚至永远都不会被人揭露，它们或许会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尘埃里，随风飘散。
其实，秘密都是相对的，对于戴雨浓来说，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田文水早在二十年前就来过这里，更不会想到刘玉书就在他藏身的那座老宅里出生，当然更不想到那座老宅的主人也是地下党。看書溂
田文水突然笑了笑，释怀地笑了笑。
这个世界不会有所谓无法揭露的真相，更不会有永远隐藏的秘密，无论那座言家老宅背后有多少的秘密，那些秘密的经历者总是知道真相的。
戴雨浓看了看眼睛半闭的田文水，田文水按着腹部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知道他快不行了，戴雨浓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头凑了过去，嘴在田文水的耳边轻声说道。
“田处长，看在我们同仁一场的份上，我送你一程，免得你受苦……”
田文水惨白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晕，他突然猛地睁开双眼，坚毅的眼神带着讥屑的神色，大声地说道。
“你要送，就把我送到黄泉路吧！”
戴雨浓一愣，突然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那一刹那，戴雨浓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沉入了这片灰黑色的海底，天边那片层层叠叠的乌云如同一头凶狠无比的巨兽，它翻涌过来，将这片海域吞入了肚中。
风有些急了，湿咸的风中裹着浓浓的汽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