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霄靖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看她将走过的路绕了一遍又一遍,后原地站着直接放弃。

  如陵派的玄虚幻境本就是几位抓妖师一同施法筑造,对神仙叶菩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对凡人菩凤就没那么简单了。按理说有上古法器阴阳扇,她也可随意出入。看書喇

  这般,由此可见她的身体实在是弱的很,再不出去怕不是冻死在这深山峡谷中,而是饿死。

  方霄靖不能以现在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他袍子下是一双正在腐烂发黑的手。对他来说已成习惯,但他怕吓着她,更怕事情败露,怕身份被自幼聪明的她识破。

  以他的这双手,怕也难施法术。

  他只能隐身,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直到她向后倒去,覆压雪上,终究还是没能换来他的出现。

  看来他是真的走了……菩凤在心中已将他骂个百遍,这雪梆硬,磕的脑袋生疼。早知就用狐裘将头包着摔了。玄虚幻境的出口究竟在哪呀…妖是没抓着,到时候可是要来给你们那可爱的小师妹收尸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师兄下山寻我,看来兔子精说的没错,这如陵派不待也罢。”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太阳,猛的从地上坐起,心中闪过一念头。

  你看悬挂在天上的太阳,看似位置没有任何变化,那是相对于行走时的我来说。如果我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那么太阳是否会相对移动?

  那玄虚幻境的出口便自己出来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开始没想到呢?害我在这破地方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庄上的人肯定都以为他们唯一的小姐死了吧?想必庄主夫人开心到能蹦的五尺高。

  怪不得是蛤蟆精!

  但父亲…好歹是生父,为何没有派人来寻她,哪怕是寻个尸骨……

  方霄靖看她先是揉着脑袋傻傻的笑,拍手后情绪瞬间低落,又莫名难过起来。

  他原要现形,见她是睁着眼倒下,便知她又是在骗他。忍住收回了手,离她又近了几分。

  终于,她要出去了。没有依靠法术,没有使用法器,生着病饿着肚子的菩凤,靠自己走出玄虚幻境后下山一路走到一家客栈,倒在门口。

  “来喽!请问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

  小二见蒙面男子的双手用黑布裹起,怀中还抱着个双唇发紫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刚要喊人瞥见小姑娘身上披着的狐裘,男子身侧的佩剑。笑着好生招待了去,还特意多烧了几壶热水端来。

  “这附近可有郎中?”

  小二也蒙上脸,放下冒气的壶,远远道:“这附近别说郎中,那是连一个药材铺都没有。北方战事频发,北边逃难来的是偷的偷抢的抢,现在哪里还有药铺敢开门。”

  “这打起仗来,药铺的生意便是最难的,许多难民身上都带着病,公子在外可要小心。”小二说完赶忙出去。

  方霄靖侧坐在床沿,将她上半身慢慢拖起,靠在自己身侧,另一只手端来已有些凉的热茶,先抿一口试试温度。将茶杯转个方向后送到她唇上,手臂缓缓向上抬,水全部从唇角滑落,滴湿他的衣袍。

  看来不行。

  叶菩,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帮得上你?

  他经历了太多,唯有她,是心中唯一所念。

  腐烂的手发作起来疼的直打哆嗦,他是已死之人,能夺得魂魄已是不易,若再冒然使用法术,反噬的可不只是手。他的躯体在皇陵中,不腐不败,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她也是。

  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怀中的人儿忍受病痛之苦?他从未见她的脸如此苍白,明明身体早已不适还能硬拖着走出了玄虚幻境,走下了山。

  在天上时,佛使常爱吹嘘的说自己的命硬,“你在我身边可要小心了!我叶菩的命格是连神仙都算不出来的!硬的很!我怕一不小心伤了你这凡人!”

  “我叶菩就算成了凡人!也一定是最厉害的!”

  呵,说好的“最厉害的”呢?当你真的成了凡人,还是会生病,还是会饿会困……就像所有凡人一样。

  方霄靖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碎成好几片。

  他望着,深吸一口气,也罢,这都是我欠你的。

  他施了与自身相克的法术,救了她。他修的本就不是救人的法术,反噬自然就大了好几倍。就算拼尽全力去克制,收回手的那一瞬间,咽在嗓子口的血往上冲。

  叶菩,你只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冬天吗?因为冬天不仅冷,还很寒。每到冬天,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异常难熬。看得见天黑,却看不见天亮。

  冬日的冷宫,就是人间炼狱。

  方霄靖身软,俯地擦净木板上的血,离开前回头,对睡梦中的她道了声:“回见。”

  店小二端着热乎的菜饭敲了好几声,想必那姑娘是还未醒来,又不好擅自进去,便从厨子那唤了一位打下手的奴婢,恶狠狠的叮嘱道:“你在外守着,等姑娘醒来了给她送热乎的饭菜来,对了!切记她要是问起你就说在店门口见姑娘晕倒,好心相救。切不可多言!知不知道?”

  奴婢连连点头,不用在冬日洗菜只需站着的好事难得。店小二一走,她将藏在身后肿红的手拿到跟前好生搓搓。

  菩凤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咕噜转的大眼珠子。被吓得一激灵,从床榻上弹坐起,大喊:“你是谁?”

  “在下是店里洗菜的奴婢,是姑娘的救命恩人。”

  “是你救了我?”

  “正是,姑娘倒在店门口,奴婢见风雪天寒,便出手救下了姑娘。”

  “那当真是谢谢了…”菩凤坐好,“你们这是什么店?在哪里?现在几时?我睡了多久?”

  “奴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菩凤见奴婢面露惶恐,怕是自己太过心急,吓着人家了。她柔了几分,问:“这是哪里的店?”

  “如陵山下的客栈。”

  “我昏睡了多久?”

  “从前日算起,已有两日多。”

  两日多?我饿着还能睡两天?北方战事吃紧店家会同意一个奴婢救人?何况大街上遍地都是难民。

  一切显得很不对劲!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件狐裘,若是因为这个,大可以趁我晕倒给抢了去,何必要救我?

  既然不是狐裘,那便是想要我人,难道想救我后转手卖到窑子里?为防我逃跑编谎话骗我?

  那也完全不必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直接趁我昏迷绑了就是。

  她问:“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救我?”

  她边说,边握紧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