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达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他小心地探头。
雨声滂沱，乌云遮住月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但是海达时常夜猎，早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
等他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来的人是他爸爸。
几个少年也都愣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那不是村长吗……”
“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玛蓝留了几分理智：“先别动，咱们再看看。”
那披着斗篷的男人转身，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快了。”
“许道长你说话快要算数。”村长又抬起头，那里面带着贪婪，“那你答应我的钱。”
“放心，事成之后自然会一分不差的送到村长手中。”
“那好，我明天马上安排。”村长咬了咬牙，又问，“许道长，咱们俩也认识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杀这么多女娃到底有什么用，还必须得用这么残忍的法子。”
那人显然不愿意多说，比了个“请”的手势：“雨天路滑，我送村长一程吧。”
海达看着昔日熟悉的亲人，在此刻却觉得陌生，那张脸跟鬼一样可怖，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等两人走了之后，这几个少年才从石头后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都很阴郁。
雨下得更大了。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一人忽然冲上前照着海达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海达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呆滞。
“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朋友。”那打人的少年红了眼眶，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哽咽了好半天才又挤出一句话，“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山神是不是。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这事你知情吗！知情吗！”
玛蓝也红了眼，上前拦住两人：“你冷静点，他如果知情的话今晚就不会跟我们一起来了。”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妹妹就是被活活烧死的！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朝旁边的石头上猛捶一下，血蜿蜒流下，和着雨水融进了土里，他转身猛地抽出了玛蓝的那把短匕。
“阿真，你想干什么！”
玛蓝大惊失色，第一时间挡在了海达面前。
“我不干什么，你放心，我现在要对付的是那个不人不鬼的杂碎。”
海达从地上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丝，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着清醒的思维与逻辑：“不要正面跟他对上，旁边的树林可以藏身，我们从背后突袭。还有，不能下死手，最好是能先把他捆起来，咱们要弄清楚真相，给全村人敲个警钟，让他们看看他们崇拜的山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我也会站出来……把该说的都说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真也没再多说什么。
海达率先朝前走去，几个人跟随在他身后。
刚躲好，那男人就折返了回来，走在那条悠长的小道上。
海达忽然发现，下过雨的地面湿滑泥泞，这人却没有留下脚印。
寒风砭骨，掀起了那人的袖袍，他的手竟是腐烂的，有的地方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根本就不是人。
一晃神的功夫那人竟然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那条小路上空荡荡的。
“不好。”
阿真刚转身就对上了一张惨白到像死人的脸，那男人猛地伸出腐烂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阿真眼睛猩红，还想着要为自己妹妹报仇，猛地将刀插进了这人脖子里。
噗呲。
几个少年脸色都很苍白，死死地盯着这边。
轰隆一声雷鸣炸响，在那一瞬的光亮中阿真看见这人勾唇笑了一下，他竟像是没有痛感，也不会流血，这一刀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仿佛捅在了别人身上。
阿真将匕首拔出，正准备再补一刀时，脖子上的手蓦然收紧，他仰着头一张脸因为窒息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来，手中的刀也掉进了泥里。
海达就地一滚，捡起地上的刀朝他背上扎去，这把刀是他亲手磨的，锋利的能削铁如泥，刀在瞬间刺穿皮肉。
但没用……
他们的刀杀不了厉鬼。
他侧头盯着海达，手上一用力，一声“喀嚓”声响起，那是人脖颈被扭断的声音。
“阿真——！！！”
“阿真！！”
“恶鬼！！！我要让你偿命！”
海达双眼猩红，他猛地跃起，两人双双坠入了湍急的河里。
海达被猎户救起，高烧不断，睡了好几天才醒，他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跟猎户道了谢就马不停蹄的回村。
这天村里的祭祀台前聚集了好多人，村民们跪成一圈。
“这几个小辈，竟然敢对山神不敬，必须立即行刑，山神才能不怪罪下来。”村长大声说。
玛蓝跟三个少年被绑在木架上，她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听见这话甚至还笑了出来：“可笑，太可笑了。”
“大胆！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无知又可悲。”玛蓝说，“你们信奉的山神，就是只恶鬼。”
“我警告你你别胡说！”
“这都是我们上山时亲眼所见，你们爱信不信。”
“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渎神，点火！”
“我先走，黄泉路上也不愁没有人作伴。你们呀，都快了。”玛蓝笑中带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疯了！疯了！快点火！点火！！”
木架腾的烧了起来。
“不要！不要！”海达冲上前，却见玛蓝朝他摇了摇头。
海达眼中含泪，他明白玛蓝的意思，他们几个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为了不让事情败露，知道真相的都得死，他现在就算冲上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大火吞没，却却无能为力。
“山神息怒！山神息怒！”
这群村民跪倒在地，齐声高喊。
看起来真像一群死人。
大火中断断续续的歌谣响起。
……
又过了几日，这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到有些刺眼。
海达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娃，啥事儿呀。”开门的是个面相淳朴的中年男人。
“纲叔，我告诉你件好事。”海达笑着，语气平常，“昨晚我上山夜猎的时候见山神显灵了。”
那男人眼前一亮：“你真看见了！山神什么样儿！”
“这我哪儿知道，就是那山神像睁眼了。”海达说，“我跟山神说家中贫困，温饱都成问题，山神仁慈，不愿自己的信徒受苦，就给了我些钱。”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看这些金银珠宝。”
很快这事就传遍了满村，村民都上了山想要求财祈福。
……
“许道长，钱呢，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村长有些着急地说。
“急什么，看见那箱子了没，打开。”
村长眼中贪婪，颤抖着手打开，就在这时一群人蜂拥过去，将他们围了起来。
“山神！果然是山神显灵了！”
村长满脸震惊，匆忙合上箱子抱在怀里，手一滑，钱满地都是。
这些村民都红了眼。
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男人看情况不对，正要逃。
“汪汪——”
狗吠声响起，海达养的的猎犬从树林中跑了出去，猛扑上前撕扯掉了那人身上的斗篷，暴露在阳光下的是张可怖的脸，他似乎很惧怕阳光，抬起手遮挡，然后朝后倒退了几步，想跑路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村民们看见那张脸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齐齐朝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人吧。
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
有人开了口。
“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山神呀。”海达走出来说道。
“不可能！山神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怎么可能是山神！这明明就是个怪物！”
“对，怪物！”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钱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声音如潮水。
海达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这人能利用这些村民的愚蠢杀人，那么自己也能让他们撕开他的真面目。
“怪物！”
“怪物！！！”
那人终于被逼急了，手一抬，距离最近的村民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人群混乱，有人尖叫四散逃窜，也有人试图制服“山神”。
海达在混乱中喊道：“山神杀人了！！”
海达吹了声口哨，那条猎犬又扑了过来，纵身跃起在他肩膀上狠狠撕咬，一旁几个村民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
“这就是只恶鬼，咱们合力杀了他！！”
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声。
几个村民都抽出了刀，缓慢围了过去。
海达大步走进庙里，踢翻了炉鼎，香灰扬起，他红着眼抡起锤狠狠一砸，神像轰然倒塌、迸裂，头顺着村民们修的台阶滚了下去。
杀吧！闹吧！
这腐烂的一切最好都化成灰！
……
画面缓慢散了，唐念跟解钰睁开了眼。
海达眼眶发红：“这就是发生的一切了。玛蓝怨念缠身，始终不肯转世投胎。”
他缓慢闭上了眼：“我能感受到那恶鬼就在这里。”
风起。
山神庙外不知何时爬满了满身焦黑的鬼。
这些都是当年山神祭祀时死去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