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窗帘挡得严，把落地窗外的景遮得一干二净，光亮溜不进来，一时不知昼夜。
卧室开了盏不算亮的夜灯，鹅黄床柜上摆的电子表赫然显示：16:31。
大床中间的少年蜷缩成一团，身上裹着厚而柔软的被子，颈上的斑驳是浅浅的粉，右耳下方的颜色最深。
明扬的刘海卷曲略长挡住额头和眼睛，只漏出一点白净鼻尖。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咔哒——
房门被从外打开，带进一长条亮堂，尔后关上。
江崇年穿着一身浅灰居家休闲服，他把接来的热水放床头柜才跪到床上，压着被子趴到明扬身边，拉下一点被角认真看他。
明扬脑袋往靠枕上蹭，长长的睫毛跟着颤了颤，许久也不见睁开，俨然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江崇年看着看着不自觉面露暖意，捧着少年的小脸缠绵亲着，边宠溺道：“小懒虫，睡了十几个小时，饿不饿呀。”
少年含糊说了句什么听不清，困得睁不开眼也知道要回一个吻。江崇年捏他脸玩，势必要把他喊起来。
少年被扰得眼睛眯开一条缝，看清人后，蜷在被子里的手慢慢伸出来，握住江崇年左手食指拉过来抱在怀来藏着。
江崇年任他抱着自己手臂，另只手捋捋他遮住脸的头发，边说：“拿了杯热水，温度刚好，崽崽起来喝一口？”
明扬喉咙干涩得厉害还有点疼，这会儿话都不愿意说，鼻尖嗯了声，抱着人家胳膊没放。
“小赖皮。”江崇年无奈捏着他下巴，浅浅亲吻，似在安抚他，尔后揽着腰把他抱起来坐着。
小少年沙哑着嗓音，梦呓般低喃说：“江先生，我不太舒服。这里。”他把江崇年的手放在自己后腰上，靠着对方的肩再度眯上酸涩的眼睛。
“腰酸了？”
“嗯。”
江崇年帮他揉了会儿，侧身端水喂他润润嗓，等明扬不要了才抱他去洗漱。
……
太阳西斜，出了卧室明扬眼睛都睁不开，皱着脸适应了会儿。二楼阳台正好对着昨晚上来的花园。阳光下的藤本冰山比晚上看着更加夺目纯粹，明扬心情愉悦，趴在阳台上眯着眼睛也要欣赏。
江崇年拿了外套过来，披在他身上。从后环抱着他，循着少年的视线去，两人无话就这么抱了会儿。
风大起来，江崇年在他耳边提醒，“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来看。”
“可是我还不饿。”
闻言崇年摸摸少年平坦的小腹，“有没有可能，崽崽是饿过头了？”
明扬也不知道，但就是不愿意下楼吃饭。江崇年收紧了环着他的手臂，没坚持多久妥协了，陪着他边晒太阳边赏花。
“江先生，你真好。”
即便昨天已经说过了，今天再看到江崇年为他布置的这些，明扬还是忍不住想告诉江崇年，他的心在动。
以前难发现，现在难忽略。
明扬想，是不是每个从喵星下来的地球观察员都会遇到一个像江先生一样温柔体贴入微的人。
哥哥当年没回去，是不是因为被这样的温柔羁绊住了。如果让明扬选择，他也不想回去。
可是……他舍不得哥哥。
明扬转身看着江崇年，仰起一点下巴，再一点点把自己送上去。
正要西斜的暖阳散着金灿包裹它的一方偏爱，少年在它的偏爱下吻了自己的偏爱。
他同样舍不得江先生啊。
……
王姨早早做好饭菜，一直温着等明扬醒来吃。熬夜的缘故，明扬直到坐在餐桌前也没什么胃口，不动筷子吃得也不多，最后江崇年哄着他喝了杯牛奶才许他下桌。
身上酸疼着明扬不想出门，半躺在沙发上自己找了部电影看。
江崇年接了个电话去书房忙了，半小时后再出来，他特意找了把指甲刀坐到明扬旁边，让少年枕在自己腿上帮他剪指甲。
明扬看得很专注，江崇年说换手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等江崇年低头看他，发现小少年咬着唇竟然在默默流眼泪。
江崇年忙扯了纸帮他擦眼泪，好笑问：“崽崽怎么哭了？”
明扬吸了口气，转过脸来遗憾说：“他们最后没在一起。”
江崇年抬头看一眼屏幕。一部青春校园电影，他虽没看过，也大概知道明扬指的是哪种没在一起。
江崇年忍着笑握着他另一只手，边剪边说：“因为不合适，即便在一起最后还是会分开，学生时代的喜欢，简单，浪漫又美好。分开是封存浪漫，以后回忆起来才显得美好。”
明扬来了兴趣，悄悄伸手摸遥控关了电视。等江崇年帮他把另一只手也剪好，他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江崇年面前，保持一定距离歪着脑袋打量他。
眼眶余红还在，面上的表情不再悲伤，甚至带着好奇的兴奋。
“江先生以前和闻仁修也是浪漫又美好吗？我想听...不是，我也想知道浪漫又美好是怎么样的....”
江崇年把拽他到自己身上坐好，少年乖乖坐着以为江先生要开始讲了。
期待了几秒，校园的浪漫没等到，脸却被对方咬了一口。明扬揉着脸，微微皱眉，“江先生不愿意和我分享？…”
“你和我说说，你怀着怎样的心思问我的？”
明扬理所当然，含着笑激动说：“我就是好奇江先生和闻仁修以前是怎么谈恋——”
江崇年侧身，把少年扑倒，这回咬的是唇。
“崽崽但凡吃点醋，我就和你好好讲了，现在，我不告诉你。”
明扬眼珠子一转，马上说：“我在吃醋了，而且很生气。”少年故意加重语气，这是他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表现出的不择手段。
明扬自己不知道，他这模样反而软萌得厉害，醋都吃得不真诚。
江崇年故意要吊着他，亲他一口当做安慰。到最后明扬也没能满足好奇心，在他准备不依不饶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江崇年怕他掉下沙发，一手搂着他，一手去摸手机，看了眼递给他，“你哥给你打电话了。”
明扬一愣，捏着手机二话不说爬起来穿上拖鞋上二楼接。
江崇年看他急急地背影不由摇头想笑，以为小少年是怕哥哥。但其实，明扬猜到明忱这时候打电话来肯定因为尾巴的事，这可不能被江先生听到。
“昨晚怎么样？”
明忱那边是半夜，他刚忙完还没睡。
“尾巴缩回去没有再出来。”明扬边抠窗帘边问道：“哥哥，我的尾巴什么时候还会自己出来？”
明忱打电话来就是要和明扬说这个，他叮嘱说：“一到两个星期，这期间扬扬要特别注意自己身体的异样，察觉不舒服就要知道，该一个人呆着了，明白吗？”
“我明白了。”明扬顿了顿，他想和哥哥说自己和江崇年在一起了，开口却是：“哥哥，如果以后我遇到爱的人，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明忱想都没想直接道：“你还小，这种事以后再说。”
明忱有顾忌，他没骗明扬，没有人会轻易接受另一半是猫变的，他怕明扬受伤害。
“我一点也不小，哥哥，我比以前大了五岁，快二十二了，人类手册上说这个年纪可以结婚。”
“扬扬，就算你今天告诉我，你四十四岁，在我眼里你也只是小孩。”
明扬这回真不敢和他哥说江崇年的事了，心里暗暗决定，等哥哥回国再说。
明忱嗅到一丝不寻常，问他，“扬扬是遇到喜欢的女孩了？”
“没有，我…我没有。”明扬有些失落，哥哥问的是女孩而不是江先生。
“遇到一定要和哥哥说，人类并不全是人类手册描述的那样，更没有故事书里说的友善，他们远比看上去的复杂难懂。扬扬可以交朋友，但要有选择性，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人，不要犹豫立刻远离。哥哥是你的后盾，扬扬没必要讨好任何人，包括江崇年。”
明扬认真听着，哥哥说的人类复杂难懂，他在跟组出差第一天就体会到了。但他没有讨好江崇年，江崇年却愿意做他的后盾……
想到这，明扬握手机的手紧了紧，鼓起勇气说：“哥哥，我觉得江先生比故事书里说的还要好。”
“他怎么对你好了？”明忱狐疑，皱着眉头直接问：“他怎么你了？”语气有些重，明扬最了解他哥哥，这是发飙的前兆。
小猫瞬间低垂着眸，抠窗帘的手跟着顿住，违心回答：“没有，江先生对每一个人都好……”
明忱后来没说什么，叮嘱他一定要藏好尾巴就挂了。
明扬默默在房间里呆了十来分钟才下楼找江崇年。他抱着江崇年一语不发，从前他想哥哥快些回来，现在想哥哥回来又怕回来了会和江先生分开。
光是想着，心就会控制不住地难受。
江崇年紧紧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边问，“哥哥又怎么说崽崽了？”
“没有，我只是想抱一抱，喜欢被抱着。”明扬依赖地蹭蹭江崇年，肆无忌惮嗅着那股时而浓烈，时而清淡的柠檬薄荷香。
这味道，别人身上没有。
江崇年察觉到明扬的低落，转移了话题，他揉着少年后脑勺的发，温柔说：“晚上没事做我们去把头发剪一剪，扎眼睛了。”
“不要…”明扬对别人说江先生喜欢长头发这件事耿耿于怀。江崇年显然洞察了少年的心思，容不得他拒绝，抱起来直接上楼。
“我带崽崽去剪一个我喜欢的发型，这样可以吗？”
明扬这才松了口，揪了一把刘海，妥协答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