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规律, 其余男嘉宾们睡前可能会来找他聊天,周润卿实在疲于应对,去看过小阳光后, 回到房间赶紧上床睡觉了。
又是一夜光怪陆离, 找不到头绪的梦。
醒来时,他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洗漱完穿好衣服到客厅时, 时冰和于师还没有起来,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走进去, 便看到系着围裙的沈钰正站在灶台前,神色严肃, 清洗那些锅碗瓢盆的样子如临大敌。
“你在做什么呢?勤劳的清洁工?”他那样子令周润卿觉得有些好笑。
他知道沈钰会做饭,并且做得很好,但他现在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属实令人不解。
“小阳光昨天说想吃心形的煎蛋。”沈钰嘴角平直,“我没煎过蛋。”
他本人不怎么喜欢吃鸡蛋, 也就从来不做。
其实得这个病的人都应注意饮食清淡, 但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什么都没有开心重要了。
沈钰一边往锅里倒油,一边说:“订餐的话, 等酒店送来就已经冷了。”
“够了够了,别倒了!”周润卿马上阻止, 但还是晚了一些,锅里的油已经足够用来煮菜了。
“还是我来吧。”他接过沈钰刚拿起来的铲子,伸手往旁边挥了挥, 同他说:“沈影帝,往边上站点儿, 这里交给我吧, 你去前厅里看看电视。”
沈钰点了点头, 往旁边站了站,把灶台前的位置给他留了出来,自己却并不走。
“怎么,想偷师学艺?”周润卿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那可得先交学费。”
沈钰的嘴角轻轻挑起弧度,“就不交。”
周润卿又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圆勺,将沈钰倒在锅里的油舀出来一些放在碗里,只在锅底留了一点,大概是刚好能把锅底蹭得油光水亮的量。
“这么点就够了吗?”沈钰感到惊讶,“油这么少,会炸糊吧?”
“不会。”周润卿的眼睛四处寻找着,“煎蛋不是问题,就是这个心形……没有模具的话,恐怕有点困难。”
“模具?”
“就是用来固定鸡蛋形状的框。”
沈钰将视线固定在餐具架上的一个长柄金属勺上。
三分钟后,周润卿看着正在洗新模具的沈钰,眼底尽是吃惊。
沈钰到底是多有力气才能把一个好好的勺柄掰成一个心形!
就着这个还挂着圆溜溜的一个勺子的“模具”,周润卿一连弄了五个心形煎蛋出来,又用剩下的油和沈钰早起买来的裙带菜煮了个鸡蛋汤。
把粥热好后,一道端去了客厅。
这时另外两人也起来了,小阳光是最后出房间的,看见心形煎蛋的时候,眼底的惊喜和于师简直如出一辙。
吃早餐的时候,气氛还算平静和谐。
只是小阳光还是没什么劲儿,仍是吃得不多。
“我们的小公主最近是怎么啦?”于师把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夹到她的小盘子里,“女孩子吃得少了会变丑哦。”
“胡说!公主才不会变丑呢!”小阳光笑了一下,整个人恹恹的,好像没什么力气一样。
说着,她用儿童筷子夹起那于师的那份心形煎蛋就往嘴里塞,刚往下咬了一口,就直接吐了出来,口中吐出的秽物完全倾倒在餐盘里。
“小阳光!”周润卿喊了一声,立刻抱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小阳光笑了下,单薄又虚弱,“好可惜呀,把润卿哥哥给我煎的蛋浪费了……”
“没关系,以后每天都给你煎蛋吃,心形的吃腻了,我们就换星星,换月亮,换所有你喜欢的形状。”周润卿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了,握着她瘦小肩膀的手抓得很紧,几乎能感受到她单薄的公主裙袖子下灼热的皮肤,“所以你乖一点,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她已经开始反复发热了。
公主裙下穿着白色的裤袜,周润卿看不到她细小的腿上的皮肤,但他几乎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杨光当时也是,皮下出血,身上到处是淤青,除了那张白净的脸,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好。”小阳光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她一直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小孩儿,好像随时都做好了准备,什么行李都不带,要自己一个人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沈钰守在周润卿身后,时冰和于师则是完全被眼前的场景吓蒙了。
于师转头去找张兴标,茫然无措地问:“导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小阳光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吐了?为什么又会昏迷?”
时冰也愣住了,喃喃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张兴标没说话,马上掏出手机来,给他们带来的医疗团队打了电话。
于师见他和一众的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惊讶,才慌张地问:“小阳光是不是生什么病了?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吗?”
可惜,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先等医生来吧。”张兴标说。
人很快就到了,酒店里没有设施设备,小阳光被快速转移到了医院。
周润卿也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给经纪人打了电话,让他帮自己联系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疗团队,多少钱他都可以承担。
黄黎安静了一秒,“周润卿,你之前悄悄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过了,我也跟你的导演沟通过,那小孩一直都有专业医疗团队治着的,她……之前就已经是晚期了。”
除了留在酒店的摄影们,其他人全都到了医院抢救室的门口。
急性发作的白血病是不容易抢救的,一旦发作,能救过来的几率极小。
如果抢救不过来,这意味着从今天以后,他们这个节目里将再也不会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没有小朋友会缠着他们几个大人玩角色扮演,也没有人非要几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妈还当外婆。
张兴标简单给于师和时冰讲了病情,谁也没有再说话。
周润卿站在抢救室外的墙壁旁,比起紧张和焦虑,更多的是乞求。
祈求这个世界再给他一个机会,给小阳光一个机会。
他甚至不去想以后的事,只求能再给他一些时间,至少把小阳光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一遭,想吃的东西都吃一遍,想看的风景都看一看。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开抢救室的门走出来时,几个人立刻迎了上去。
“医生,小朋友怎么样了?!”于师红着眼睛,语气里都是着急。
“没事了吧?”时冰问。
“小朋友很棒,挺过来了。”医生说:“这个病少有突发的情况,一旦发生……”
就很难抢救,大概率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那对在抢救室外在反复折磨煎熬中等待的家属来说太残忍了。
医生前面那句话一说完,周润卿整个身体一软,顺着墙滑了下去。
沈钰一把捞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的重量。
周润卿双手双腿都在打颤,混沌中听到沈钰冷静的声音说:“周润卿,没事了。”
时间早已过了中午,却没有一人有心思吃饭。
时冰和于师去订餐时,周润卿一路问一路问走,在一个办公室里找到了那个医生。
周润卿敲了敲门,在对方转头看过来时说:“医生,我有些话想问问。”
那医生便请他进去。
“小阳光还剩多少时间?”他开口。
“不多了,好好静养的话,最多一个月。”医生本就是从国内来的团队,能听懂也能说中文。
“能撑得住长途旅游吗?”周润卿问。
“当然不能。”医生静默片刻,“但我们尊重家属和患者的选择。”
作为医生,他不可能劝家属不顾病人的身体状况带她出去旅行,但站在患者的角度来看,愉快地度过剩余的时间,比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忍受着骨转移带来的疼痛熬过去要更有价值。
“医生,麻烦用最好的药,医疗费我会筹给您。”周润卿嘴皮发白,艰涩地说:“可能一时半会儿凑不到那么多钱,但我……”
“这个周先生不用担心,全力以赴是每一个医生的医德,至于医疗费用,我们也一直有稳定来源。”
周润卿点了点头,满腹的心事让他无法深究医生这模棱两可的话。
回到病房外面,周润卿想和张兴标要小阳光父母的联系方式,打算和他们商量一下,让她剩下的日子在旅行中度过。
“她没有父母。”张兴标不愿说更多。
周润卿倏然怔住,脑海中突然闪过之前系统让他做任务的一份心愿清单。
1. 爸爸
2. 妈妈
3. 一头漂亮的长发
那不是心愿清单,是遗愿清单。
“她的头发……”周润卿心口疼得问不下去。
“是假发。”张兴标告诉他,“第一期节目期她就已经开始化疗了。”
周润卿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毫无意识地走出医院后,周润卿走进一家理发店,因为语言不通的问题,他的描述对方怎么也没有听懂。
一道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是周润卿听不懂的语言。
“帮他把头发剪短,长的那一截用橡皮筋绑起来,不要弄乱。”沈钰说。
周润卿说了声“谢谢”。
剪完短发后,两人又一起去找了家手作店,让人把那把头发做成了顶假发帽。
沈钰一路陪在他身边,一句话没说。
小阳光看到这头发的时候眼睛一亮,继而看到周润卿的头,小声说太可惜。
“所以你要一直戴,戴到你长出长头发,这样就不可惜了。”周润卿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
“阳光,告诉哥哥,你是想住在医院里还是和哥哥们一起去旅游?”他的语气努力欢快,好像根本就没有为眼前的事情烦恼。
“当然是去旅游呀。”小阳光想都没有想。
“好,那我们就去旅游。”
时间紧迫,他们很快就给小阳光办了出院手续。
接下来的这段时光里,没有摄影机,没有嘉宾之间的热血竞赛,张兴标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好像消失了一般,一直没有出现。
他们五人一起去了被称为上帝滴落在印度洋上一滴眼泪的斯里兰卡,坐上传说中海上最美小火车的时候,小阳光撑着身体把头探到窗外,努力张着嘴巴让风跑进去,听着嘴里的风声咯咯笑。
接着他们又去了巴哈马,一起看到了粉红色的沙滩,以及在水里游泳的沙滩猪,小阳光第一次看见在水里游泳的猪。
最后一站是摩洛哥,有金色的撒哈拉和蓝色小镇,尤其是蓝色小镇,很梦幻,很漂亮,是属于每一个小公主的故乡。
小阳光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一路上,她有很多次被全身的疼痛折磨得哭出来,却窝在周润卿怀里,用颤抖的气音呢喃着叫他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写得不算赶,错别字可捉虫,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