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总得坚持一个, 上辈子的爱无根无果,这一辈子程水北也不想恨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程水北莞尔捞起章慈安的袖子, 替他整理袖口的褶皱。
然后他拖着人往家的方向快速走去。
“走走走快回家,邵家的饭好难吃,全是鲜花摆盘还不如整点儿肉。我等下煮方便面吃, 你要不要吃,可以加两个蛋!”
“好。”
离年关越来越近, 小猴儿和奶奶刚搬到程家小院儿还有一堆东西没收拾, 程水北索性就带着哥哥到城西去,半是拜年半是帮忙。
本来还想带喳喳回家看看它妈妈,结果白云这天跟主人回老家过年去了, 连个影儿都没摸着, 程水北只能放弃, 让程南带小狗在院子附近玩,千万不能乱吃东西, 重蹈她爹的覆辙。
小猴儿执意让奶奶住主屋多晒太阳,自己钻进了程水北从前住的小屋子。程水北收拾着触景伤情, 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但那些都过去了, 现在的他和哥哥过得很好,爸爸会放心的。
吃中午饭的时候, 小茹姑娘也来了, 还提着满满两大袋子的点心和水果。
奶奶笑眯眯拉着小茹说话,小猴儿局促地抓自己的衣角,坐立不安像个真的猴子。
小茹初到江朔做学徒, 头一天就被师父骂哭了, 侯闯刚好在店门口晒太阳看见了, 就把小姑娘请到自己的书店里坐,说着自己从前做学徒的经历安慰她整整一下午。
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小姑娘上心,知道年关回老家之前先来给奶奶拜年,感谢她侯哥的照顾。
奶奶看小茹怎么看怎么好,拉着手不肯松,一直到下午小姑娘该回家了,这才踢着孙子的屁股催促小猴儿送人到车站。
程水北礼物送到,干脆也跟着一块儿离开了。他还没想好去哪,是回家去还是找地方玩,章慈安打电话过来,说章老总今天不在家,问程水北要不要到城东去吃饭。
程水北知道是要见窦阿姨,有些事情程南就不方便听了,所以答应章慈安以后,先把哥哥送到邵家和小土豆玩。
“好好跟弟弟玩,吃完饭我来接你。”程水北抱着喳喳离开,程南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妈妈,也就没有挽留。
刚走到邵家的大门口,里面的章慈安就已经牵着妞妞在等了。喳喳一看见妞妞就从小北哥哥的怀里蹦下来,和大白团子滚到一起玩耍去了。
程水北手里提着纸袋子,加上当着章家佣人的面,更不敢亲近章少爷,只能把空着的手尴尬地在空中挥一挥,任由章慈安引着他进去。
窦淑意在长桌边上坐着侍弄花草,程水北一看见她,就紧张得心脏乱跳。
该说点什么呢,说点什么呢?
“阿姨……阿姨好,这是……一个小礼物,希望您喜欢。”程水北双手把自己从禹南带来的礼物奉上,像等死一样站在边上。
倒是窦淑意,没见有什么意外的,抬手拉着程水北坐到她身边,当着他的面拆开小辈送的礼物。
程水北送的是一条珍珠项链,牌子是章慈安选的,款式是他挑的。
小异的妈妈告诉过小异,说珍珠是勇敢者的象征,只有生活在苦难里还能晶莹剔透的,才配成为珍珠。程水北就在一水的华丽亮晶晶的奢侈品里,挑中的这条简单到不起眼的珍珠项链。
“是珍珠项链,快,小慈帮我戴上!”窦淑意果然很喜欢,开口就让儿子帮自己戴。
章慈安没上前,只是朝程水北看了一眼:“妈,明明小北离你近一点,怎么还指使我?”
“你就躲懒吧,小北,阿姨要麻烦你啦!”窦淑意把项链举起来,笑着看向程水北。
程水北赶忙会意起身,小心翼翼地绕到身后帮窦阿姨戴好项链,素白的项链到了窦淑意的颈间好似散发出新的隐隐的光茫,衬得人荣光焕发。
“胡姐,快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等在一边的胡阿姨连连称赞好看,并十分有眼力见地叫人把桌前的花具撤了下去。
窦淑意开心得笑,就像那天打完网球之后约见程水北时候的样子,笑容灿烂轻松。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不远处的儿子喊道:“章慈安,可以麻烦你到书房去把架子上的盒子拿过来吗?”
章慈安答应下来,并没有急着离开,待程水北露出“放心吧我可以”的眼神后,这才上了楼。
胡阿姨到院子外面看妞妞和喳喳打闹,一楼的会客厅就只剩下程水北和窦淑意。
长桌中央放着窦淑意刚刚侍弄好的花,素白的、淡雅的铃兰挂在长长的斜斜的兰草叶子中央,格外清新。
“小北,阿姨很抱歉这么唐突地叫小慈邀请你到家里来吃饭。今天你章叔叔不在,阿姨就是想见见你,换个身份,作为小慈的妈妈,见一见我儿子的爱人。”
程水北从没想过窦阿姨会这样长刀直入,但“作为妈妈见见儿子的爱人”几个字,让他很是动容。
这样被直白的肯定和接受,是程水北从未有过的体验。
“阿姨,我……”
程水北一半局促一半感动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听窦淑意先开了口问:“你们在禹南过得好吗?”
她接着补充:“我这个儿子向来报喜不报忧,阿姨就是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
在现在这样的社会,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和同一性别的爱人走在一起。窦淑意心疼儿子,也心疼面前的程水北,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要顶着多大的压力生活在一起。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过得好不好。
“我们很好,阿姨,”程水北感受着她的关心,紧张胆怯一点点消散,“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白天他上学我上班,晚上一起吃饭,过完年我也要去上学了,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他想了想,又接着补充:“我们两个事情连程南都不知道,所以没有人会说闲言碎语。可能以后要走的路很艰难,但能得到阿姨的祝福,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姨,谢谢你把章慈安生得这么好。”
窦淑意摆在桌面上的手指蜷曲,轻叩出的节奏能听出她有些情绪波动。
“是阿姨要谢谢你,谢谢你爱小慈。”窦淑意朝程水北伸出了一只手,展示她的容纳和认同。
没有哪个妈妈希望孩子过得不好。
程水北试探着递出了自己的手,被窦淑意很快察觉,紧紧地攥住了。
“小北,我今天喊你来并不是像小说里那样,为了刁难你让你离开小慈,我只是想告诉你,世界已经这么苦了,妈妈再不对你们好一点儿怎么行呢?”
窦淑意激动的泪水落在了她紧紧握着的程水北的手上,她对着程水北,自称着妈妈。
“你和小慈既然走到了一起,就都是妈妈的孩子,我会保护你们。至于你章叔叔那里也交给我,你放心,妈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足够勇敢。”
在生活的沙砾里,做一颗勇敢的珍珠。
程水北很不想承认,男子汉大丈夫的他被窦妈妈两三句话说的要掉眼泪了,但他眼角红润,很快就要忍不住丢脸了。
恰逢此时,章慈安从楼上下来,或者说他也可能在旁边站了许久,等待妈妈说完一切。
“东西拿来了,怎么哭了呢窦女士?”章慈安到窦淑意的另一边坐下,牵着妈妈的另一只手打趣她,把窦淑意哄得忍不住要拍打他的手背。
“没事的,”程水北抢着回答,“妈妈是在讲道理给我听,只是我有一些笨蛋,她太着急了。”
程水北终于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称为母亲的人。
“小北别这么说自己,是妈妈自己想哭了,不怪你的。”
窦淑意被两个人逗得扑哧笑起来,擦干净眼泪,示意章慈安把盒子递过来,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展示给程水北看。
小小的方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精致的名片、照片、信物和联系方式。
“这是你章叔叔在禹南的老战友,你应该叫吴伯伯,”窦淑意把一张照片展示给程水北,照片里是章老总和一个军官的合照,背后写着某某单位的地址,程水北曾路过那里,是骑车经过都要被注目礼检查的严肃,照片里的伯伯,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你们如果有事情需要帮忙,我和你叔叔又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禹南的话,可以去联系吴伯伯,喏,他的电话在这!”
这张照片被保存完好,应该是很重要的信物了。
“还有这个,这个是你章叔叔公司经常合作的律所的负责人的电话,那个是负责我出版事宜的版权律师,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有禹南的也有其他地方的。小慈说你要读的是法学专业,阿姨本想送你一本书的,可担心你不需要,想了想就催着你章叔叔整理出来这些东西,你若是有需要想去实习,尽管去联系,我们帮你打招呼!”
打眼一看,国内十大律所,这里就放着九张名片,还有一些人是程水北在教科书上才能看到的传奇。有的不只是名片,还有其他的一些信物,同样象征着章家人的人脉和身份。
程水北和章慈安不一样也一样,窦淑意只想给程水北作为长辈和家人她能给的所有支持和关爱。
这些小小的方片片很厉害,程水北以后就算想主持正义把天通个窟窿,也能全身而退。
但小程不想捅窟窿,只想像章慈安一样,做一个有妈妈爱的小孩儿。
他鼓起勇气挪到离窦淑意更近的地方去。
“谢谢您。我会做世界上最棒的孩子,像章慈安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