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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桤的身体很温暖,方承在他的温度中逐渐冷静下来。血色蔓延上他的耳侧,他感受到身下人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某些不可描述的变化……

  方承:“……”

  贺桤:“……”

  贺桤将方承推开,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校服,面色平静,衣冠楚楚。任方承前前后后的打量了许久,都没发现他有一丝的害羞,反而眼眸深处清澈的水潭里像是旋起一阵暗色的旋涡,让人见之怔愣半瞬,似乎神志都要被它吸入探底。

  “去洗个脸,回班吧。”贺桤扯了扯衣摆,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学习资料,“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方承眼睛也红面色也红,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我跟你一起……”

  “回去。”

  “……好。”

  方承揉着仍有些酸胀的眼睛离开了图书馆,到卫生间将满是泪痕的脸洗干净,除了眼睛还有些酸胀泛红,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个平日里阳光乖巧的少年刚刚闷声大哭了一场。

  这一茬倒是打断了他对未来是否能改变的思考,他在座位上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九月中旬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树木仍然郁郁葱葱,仗着正午的日头,把阴凉缩到了最小,不想给任何人荫蔽。

  真自私。

  跟贺桤一样。

  方承看着看着觉得无聊,将脸埋在手臂里趴在桌上,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又是忍不住的一阵脸热。

  他听到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进了班,有人扯开他身侧的椅子坐了下来,随即一个冰冰凉凉的散发着寒气的东西被放到了他的桌上。

  贺桤的声音仍旧像个机器人般冷漠无情:“起来吃。”

  方承撑着胳膊起来,看到桌上躺着的巧乐兹,撇了撇嘴,拆开包装啃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直到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木棍。

  从口腔顺着食道滑下去的凉意,仿佛浸染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理由的感到悲伤。

  “别哭。”贺桤长长的叹了一声气,靠近他,压低声音:“别哭。”

  方承咬着唇,生生将难过忍回去。

  贺桤抽出他手中的木棍,装到桌上的包装袋里,丢到身后的垃圾桶,又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张湿纸巾,拉过方承的手,在桌子下一根一根的擦干净。

  “不喜欢。”

  方承的眼睛还是有些红,称得他的黑眼珠愈发纯净:“什么?”

  贺桤攥着他的手指静了两秒,随后把手还给他:“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方承想起自己在扑进他怀里时问的那个问题,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却仍旧高兴不起来。

  预备铃响彻整个校园,同学们回到自己的座位,班里安静下来。

  班主任一进班,就宣布了奥赛校内选拔的消息:“这次选拔参赛只是学校的一次试水,就算今年不行,如果感到有兴趣,回去多了解一些奥赛信息,明年也还有一次机会。奥赛拿奖可以申请保送,大家都踊跃尝试。”

  贺桤轻声道:“我刚才和徐权到图书馆去借了一些资料,这次的奥赛我们两个都会参加。”

  他在解释。

  方承闷闷的嗯了一声,清瘦了不少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今天能过去跟你一起写作业吗?”

  “不能。”贺桤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方承轻笑一声,引得他侧目而视:“笑什么?”

  “没什么。”方承再次趴到桌子上,“笑我自己罢了。”

  下午的课自然是没听进去的,他不时的在手机上搜索南城爆炸案的消息,可整整一天过去,被爆出的也只有伤亡人数,事故原因仍在调查。

  晚上,方志明没有回家。

  第二天,他仍然没有回家。

  第三天夜里,方志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自从贺桤让他远离他的生活,方承就经常失眠,夜里两三点钟惊醒是常事,梦境无非就是大火、爆炸、医院闪烁的红灯以及响个不停的冷脸秘书打来的电话。

  方志明一回家,方承就听到了声响。他想问问案子的进展,出门一低头,却看见方志明没来得及换的鞋底,满是爆炸后残留的黑渣。

  方承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您去南城了?!”

  方志明疲惫的嗯了一声,“怕你跟你妈担心,就没跟你们说。”

  方承:“我不是说过去之前一定要和我说一声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您想让我在体会到一次前世丧父的痛苦吗?”

  方志明连忙压低他的肩膀,“嘘嘘嘘!别吵醒你妈。”

  方承本就因睡眠不足有些神经衰弱,此时更是心脏狂跳不止,极近崩溃:“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不是没事儿吗?”方志明有些不太理解儿子的情绪波动为何如此之大,“没事了没事儿了,你不是想知道案子的事情吗,我跟你说说,别生气了昂。”

  方承剧烈的喘着气,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是人为吗?”

  方志明点点头:“对,那个农贸商场所在的地方之前都是农村,占地的时候用了些暴力手段,这次的爆炸是原主人策划的。其他细节就不能再说了,你也别声张,图个心安就行了。”

  “竟然真的不是意外……”方承低喃着,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抬头,“结案了吗?犯人抓了吗?”

  “抓了也结了。”方志明拍拍他的肩膀,“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你放松一点,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对。”

  方承摇摇头,“不一定的。万一没有二次爆炸却还有其他危险的案件呢?”

  就像是贺桤,虽然现在没有喜欢上徐权,但他们天天在一起讨论奥赛题目,指不定哪天就日久生情,方承根本就插不进去。

  方志明皱了皱眉,“承承,你怎么变得这么悲观了,是不是学习太累……”

  “我没事。”他揉着头,脚步虚浮的回了房间,“休息吧,我困了。”

  爆炸已经结案,按理说方志明的结局已经更改,他不出事,赵静华也不会因为忧思成疾患病,家里这摊子,似乎已经解决了。

  可方承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是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全是嘈杂的雪花嗡嗡作响。

  他起身换了睡衣,从抽屉深处找到一把钥匙,背上书包出了家门。

  街上的路灯彻夜明亮,头顶的夜空万里无云,大概是因为他近视,竟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方承像一只孤魂,在寂静的深夜游荡。

  所幸贺桤家与方承家不过二十分钟的步程,他没一会就路过了千云桥,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