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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跟老师之间是有着天然的次元壁的,如果不是有人推波助澜,仅仅发酵了一个晚上加半个早自习的八卦,会这么快就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吗?

  王思佳跟肖晓星同时意识到:果然是徐权那个狗贼干的好事!

  方承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物理特级教师,年龄自然不会小,思想也保守些,但对学生最基本的尊重是有的,并没有直接带他去办公室,而是到一层空教室的门口谈话。

  他先是干咳两声清了清嗓,才有些尴尬的开口,“那个照片上的人,是你跟贺桤吧?”

  “是。”

  “呃……是哈,那个……”他还以为方承会否认,没想到竟然承认的这么干脆,都给他整不会了,他交了三十多年书,教完这届都要退休了,还是第一次要调解男生跟男生之间的搞对象问题。

  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很为难:“这个……老师对最近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潮流也略有耳闻,但是不能因为赶时髦就对自己不负责任,你们现在还小,不够成熟,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

  “不是冲动。”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方承也不想在支支吾吾,“我们两个很认真的在一起,也确定了以后要相互扶持一生。”

  老教师叹了口气,“方承,你跟贺桤都是好孩子。说实话,我虽然教了不少年书,但没怎么当过班主任,这种管早恋的活儿也不太会干,更何况是同性之间……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的,我也是头一回遇到。”

  “老师,这件事您能当做不知道吗?”方承不卑不亢的直视着他,“在学校做那种事是我们不对,以后我们不会了,请您放心。”

  “怎么能不管啊,男生跟女生之间搞对象只要闹到教务处来,都是要管的。”不然他也想撂挑子不干啊!“我就把你们当成普通早恋来调解,行不?”

  已经闹到了教务处?这徐权本事还挺大。

  “普通早恋要怎么调解?”

  “普通早恋……普通早恋也不会闹得像你们这么大啊。”老师也很头疼,“这样吧,你先少出班,争取在贺桤回来前让这件事情的热度降下来,到时候你们分开低调点,至于私底下怎么样,我也知道我管不了。”

  能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谢谢老师!”

  “去吧去吧。”至于家长那边要不要通知,事发突然,他还需要研究研究。

  方承跟班主任一起回了四班,第一件事就是把贺桤的座位调开了。

  唯一幸运的,就是王思佳凭着自荐成功上岗,成为了他的新同桌。

  学校内,方承只有在课间操时间出班,一出去还会被班里的同学有意无意的围起来,有时候是肖晓星王思佳他们,有时候是跟贺桤打篮球的那群哥们。

  四班的同学们,在心照不宣的保护他。

  想法是好的,但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贴吧内的帖子,每天都会按时更新新的照片,有时候是两人牵手放学,有时候是吃东西的时候互喂,看起来是很早之前就开始偷拍了。

  而帖子下的评论也基本分为两个阵营,一方是嗑cp嗑的不亦乐乎,一方是把恶心有病挂在嘴边。

  甚至还闹上了热搜,标题是“高颜值同性高中生学霸情侣”,要素过多,一度险些冲向热搜榜前二十。

  闹成这样,就是再眼瞎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操控热度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天,方承每天承受着来自各个方向异样的目光,就算是心理素质在强大,也不由得一阵阵的烦躁。

  他害怕,如果贺桤回来,这件事情还没结束,影响到他保送可怎么办……

  更严重些,贺桤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性格,被周围的人再孤立谩骂,万一黑化了,那岂不是他这一年的工作全都白费?

  要知道贺桤以前可是自杀过的啊!手腕上到现在还有陈旧的伤口,如果舆论真的再将他逼疯,方承恐怕会跟贺桤一起死……

  解决事情的急迫化为沉重的压力,让方承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方家父母担心,问起来他又什么都不说,直骂这孩子心思重管不了。

  方承经常被人说心眼多,想得多。

  其实这样的人就是忧思过重,而且大部分都是悲观主义者,往往一件事刚有些苗头,他们就已经将事情最严重的情况想象出来,然后沉重的背负在肩膀上。

  夜深人静之时,翻出来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翻阅,自虐般的焦虑失眠。

  而方承从上辈子南城的第一声巨响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单纯的权利。

  当初贺桤只是因为美女改变了去不去海边的选择,他就能联想到贺桤是不是直男,自己是不是缺德,从而烦恼了好几天。

  后来贺桤又只是跟徐权熟络的快了些,他就推测出这两人前世有一腿,今生很可能会再次相爱。

  然后是南城爆炸的延迟,方承又以为未来无法改变,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无功,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该失去的事物仍会失去。

  还有那次贺桤因为吃醋而黑化,对他的所作所为跟前世自杀前的行为对上,他就觉得前世是自己害死了贺桤……

  他听说贺桤对他敞开心扉是因为《落羽》,他又觉得他们的爱情从开始就是错误……

  知道赵静华怀孕,他一个劲儿的认为自己家人被排除在外……

  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次没让他低落个好几天?

  可这些事情真的得到解决了吗?

  ——并没有。

  每一次,都是他在心里将自己折磨个半死,然后强迫自己从自己都不承认的牛角尖里逃出来,再把乱成团的悲观情绪一层一层压在心底。

  悲观主义几乎已经深入方承的骨髓,即便他平日里跟贺桤撒娇卖萌,与朋友嘻嘻哈哈,可一旦遇到一丁点变故,在伪装得风平浪静的外表下,那些积攒的黯然神伤,就会像整个秋天都不曾清扫的落叶被龙卷风席卷一样扶摇直上。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但无法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