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听得狄蕉心中一颤,他可以确定这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狄蕉自草丛中站起,手里依旧拿着那条吃了一半的烤鱼。说话的人这时已走到他面前,狄蕉看清他的脸,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皱眉问道:“这位仁兄莫非是相貌丑陋,羞于见人,才需戴上面具遮丑吗?”

  这番话绝对算不上什么好话,那人听了竟不怒反笑,他说:“别人面前也就罢了,在你面前,大可不必。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先跟我走,一会儿摘给你看,保证吓不死你!”

  什么鬼?!狄蕉正要反驳,那面具男却不容置疑一把拽住狄蕉手腕,用力一扯,便将尚且虚弱的狄蕉给扯走了。狄蕉一路被他拽着,穿林而过,又被他拉上飞剑,飞过两座山峰,最后两人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前。那人在山洞前的一块半圆形平台上落下,才松了一口气。

  站稳后,他先推了狄蕉一把,将人直接推进山洞,又在洞口一侧的石壁上拍了两下,一阵震颤后,洞口便不知被哪里冒出的一块大石头给堵住了。光线照不进来,洞内反而亮起来。

  狄蕉仔细一看,竟是两边石壁上镶嵌的两溜夜明珠在发光,柔和的光线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慰了人此刻紧张的心情。

  然而,狄蕉并没有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他反而更加戒备,在那面具男又向他推来时,格挡了一下,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是谁?”

  “啧,”被接二连三的追问,面具男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边说:“行行行,让你看还不行?”边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下,狄蕉整个人都僵硬了,这人——这张脸!!!这不是他自己的脸吗?!!!

  “怎么?吓到了?”面具男边欣赏狄蕉的表情,边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还边说:“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唉,我都不用猜也知道你接下来会问什么,好吧,我一会儿都告诉你,咱们现在先进洞里吃点儿东西,我真的饿了。”

  狄蕉脑中嗡嗡作响,直到被面具男带着走过一座石桥,进入一座地下宫殿里,又被他拐着穿廊绕柱进了一间房,他依旧处在极度的震惊中。

  这真得不能怪狄蕉,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且明显这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都不可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狄蕉被面具男按坐在一把石椅里,冷眼看着面具男在对面坐下后,就有两个小童子模样的少年轮流为其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点心。一时间,整间石室内充满了点心散发出来的香气。面具男见狄蕉一直盯着他,还冲狄蕉笑了笑,之后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那些点心被风卷残云消灭干净。

  狄蕉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具男的身上,带着审视。面具男仿若未觉,吃完后,那两个小童子又端着水盆进来,等面具男洗了手,他们俩把碟碗等收拾干净,临走还细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狄蕉只是看,不再开口。

  面具男见狄蕉如此,便笑道:“苍凛雪应该跟你说过吧,人界狄重羽将军的儿子也叫狄蕉?”

  “你是他?”狄蕉心惊。

  面具男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他看着狄蕉,说:“这世上,圣界也好,人间也罢,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狄公子?你,和将军府里的那位不过都是苍凛雪用长生鼎炼化出来的替身罢了。这世上真正的狄蕉也不过只有一个!”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不过都是我的替身。我才是狄蕉。”

  !!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狄蕉紧锁眉头,看着对方。

  那人倒是眼神毫不躲闪回望着他,他大概是从狄蕉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便继续说:“原本当初苍凛雪用人生果炼化我的替身,只是想借我的血脉繁衍子嗣,作为交换,他将体内的御魂薄阳火之页献祭给我,供我随时遣用。你和将军府里的那位还不同,那位是纯粹的替身,障天之目所用。你体内却有我一滴心头血,这血带着我十之一分的魂魄,关键时刻为我所控。若不是韩子昕前些日子用药化去了我放在你体内的心头血,我也用不着启动轮回之眼把上一世的灵魂招到这边来!”

  “等等,”狄蕉听到此,猛然惊觉,面前这人短短几句话中,信息量简直惊人!“你说,是韩子昕杀了我?”

  “他不是要杀你,他只是发觉了你这肉身之内的灵魂有异样,借口邀你去那茶楼听书,却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不过,我和苍凛雪有契在先,若是你这具替身出了什么问题,那阳火之页的契约也就自动作废,所以,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的。不过,韩子昕这次把你带来松翠门,绝对是故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目标,恐怕跟姓高得一样,也是要用长生鼎引来御魂十二人。”

  “长生鼎真的在松翠门?”狄蕉问。

  “之前在,现在已经不在了。”另一个狄蕉说,“我们本为一体,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我也没必要瞒你,长生鼎刚刚已经被何晓枫带走了。”

  “什么?!”如果说之前狄蕉还坐得住,那么听到这个消息,他是真得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喃喃道:“师父没死?这怎么可能?你,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狄蕉一号,见狄蕉吃惊,也不意外,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被苍凛雪给养成了金丝雀,唉,也罢,咱们这位大师兄一心只想要巫族和龙族的血脉融合,打破万年以来两族隔阂,可是光凭几个孩子就能办到的话,这些矛盾也不会一直留到今天。算了,他非要做梦,我陪他便是,但是师尊这一世不能再死了。你知道吗,我自出生便可预知未来,后来发现那些都是前世记忆,两世还是三世已经不重要了,但每一世不同的结局转折都是自何晓枫之死。因此,这一世我便早早的布局,用长生鼎和人生果为师尊做了替身,世人皆知何晓枫早在八年前死于枫树坛,其实那也不过是障天之目。现在长生鼎应该已经在师尊手上了。哦对了,就是在刚才那片树林里,你看到了吧,那个包袱。”

  狄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望着自己的转世,重生以来许多细节和疑点皆在这番话中找到了答案,因此,就算他不想相信对面这位仁兄的话都说不过去。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茶楼醒来时第一个遇到的人是韩子昕了,那根本不是偶然,只是韩子昕去而复返,也因此当时韩子昕望着他的表情会那样可怕。原来,用茶水杀了自己的人就是他。韩子昕大概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撞到他身上来吧。

  还有,上一世那么不好贡献的大师兄,这一世突然转性了一样对自己百般宠爱,还成亲生子,而那些孩子那么喜欢啃自己,每一个都像是要将自己吃下去的样子原来也不是错觉,他的肉身竟然是人生果,圣界十大补品之最。难怪苍凛雪每天都会控制不住啃他的手脚,原来也不过是食欲作祟——等等,苍凛雪竟然是巫族?他有巫族的血统?!!!

  狄蕉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

  二号听后,嗤笑一声,说:“他的母亲是姬红秋,巫族大祭司之女。他的父亲是——”好似担心吓到狄蕉,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正是师尊。”

  狄蕉被这答案惊得又跌坐回了椅子里。

  二号继续说:“你既是从前世来,应该记得,十八岁那年的七夕节,苍凛雪和师尊层定过一口棺材,葬过一个人,那人便是姬红秋。她是为师尊留在凌霄城的,她死后,大祭司大怒,这才有了之后巫族疯狂报复,师尊于枫树坛被炸。不过,在今生,这些虽也发生了,但人都没死。姬红秋和师尊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了,他们行踪不定,这次若非长生鼎事关重大,他老人家也不会露面的。”

  “你说得这些,让我如何相信?”

  “你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哦,若你非要取证,就给自己号一脉,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依旧有心跳。”

  “什么意思?”狄蕉虽不解,却也搭上了自己的脉门。

  二号道:“松翠门炼制的御魂术,乃木阴之力,在我将这一残页收遣之前,凡是被他吸食的修士,全部都变成了人干,迄今为止能从那尸坑中走出来的也唯你一人而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狄蕉摇头。

  二号说:“因你是人生果塑造的肉身,又在长生鼎中炼化而成。长生鼎造命,经其炼化的各路生灵体内本就带着圣灵之气,我又以自己的心头血养了你这么久,故此就算是御魂薄齐全也不一定能将你至于死地,更何况区区一木阴之页。它伤不了你,自然也伤不了你腹中的巫龙之脉。”

  狄蕉的脉象确实依旧是喜脉,也就是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果然还活着。不过,巫龙之脉——既然这孩子是苍凛雪和狄蕉的孩子,那苍凛雪是巫族血统,狄蕉自然就是剩下的那个龙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