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果陈列在果盘上, 琳琅满目的珍惜珠宝随处摆放着, 入目的任意一件物饰都是价值非凡。
换作任何一位宫妃看到这屋里的陈设怕都是要抿唇暗眸，嫉妒不已地随口探风。
可皇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更是睁大了眼睛, 连桌上新鲜晶莹的葡萄都不能吸引他分毫的注意力。
男人微微沉下眼眸看向颜何，眼底的忌惮一览无余。
“方先生不愿同我聊聊？”颜何坐在一侧将刚泡好的茶推往皇后身前, 他眼底的淡色一闪而过。
方源是皇后入宫之前的名字，也同样是眼前这个男人在另一个世界所拥有的名字。
方源本只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公民，因为机缘巧合穿越来到了这个女尊国度并被鲜少出世的国师认定为天命者。
能够带领整个国家走向繁荣的天命者又是初来异世，几乎没什么反抗的机会便被带到了宫里强制成为了皇后, 如果不是因为当今“女帝”有着这样特殊的情况，只怕这人早就不像现在, 还活蹦乱跳地试图在女帝眼皮子底下跑路。
“颜先生有什么事？”方源淡去了眼底神色, 他规规矩矩地坐好接过了茶杯, 眼中忌惮却是半分也未曾消退。
“我可以达成皇后的心愿，让你变回原本的方源。”颜何轻声开口，“帮你回到原你所属的地方。”
对面男人本是满不在意地听着，却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猛然看来，眼底的惊喜甚至来不及隐藏：“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了，你肯定是在骗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想回哪儿。”那光亮出现得快，消失得也是极快，方源摇了摇脑袋撇开视线，满面轻嘲。
颜何抬眸看他，眼前之人虽然性格不似初见时的那般, 略有成熟，但和那人在宫妃面前高贵端庄自带气场的人又截然不同。
想来眼前还是那位初见时的皇后，那位一心想要出宫去的皇后。
“我是不知道皇后要回哪儿……”颜何轻声开口，看着那人嘲意更显后又缓缓补充道，“但我似乎觉得应该是一个和这里不太一样，有着耸立高楼的地方。人们衣着清凉，男女平等的地方。”
他刻意咬重后面那七个字。
方源眼底失望依旧，只是再次抬起头来的视线却是微微变了变。
颜何自然地任由这人打量，似乎毫不在意刚才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之言。
“至少方先生现在是想要离开皇宫的不是吗？”
方源这时并未否认，颜何便也接着往下。
“我有办法让方先生离开宫里，只是我对方先生也有所求。”
颜何再次看去，眼前的人面色依旧，听到自己盼望多时的离宫却并没有多大的惊喜与愉快的情绪，反而似是因为之前的一系列对话平稳了心绪，甚至有时间将视线小心地偷偷探向桌上果盘之中的贡果。
眼底的神色暗了暗，颜何停下了继续的话语不再开口，这一次的试图交涉已然是他全然失败，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不答应甚至没有半点愿意试试的意思。
好在这位好说话的存在很快也意识到了他不再开口的原因。
“不是我不愿离开，而是有人不愿意走。”方源无奈地笑笑，“我寝宫的情况，颜先生也是看见了的。”
一半干净整洁一半杂乱随意。
颜何微微认真了些许前倾了身子，做出洗耳恭听地样子。
“我是很想回去，但是另一个我似乎不这么想，他就想好好地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说服他，所以无论颜先生怎么帮我，他也依旧会回来。”方源笑着如是说着。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他那收拾得仿佛随时准备离开的包袱以及那些安排在周围刻意放松把守的宫人们的确多次看过皇后鬼鬼祟祟的身影，颜何怕是真要相信这个人不愿离开皇宫。
“我大可帮你劝‘他’。”颜何轻笑开口，面上又回归初见时的自若。
看在方源眼里就仿佛那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在这人眼中微不足道。
他本应该生气的，但是再看眼前青衣华贵的男人，那些来自各处的谣传却是不约而同地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只有晚上我休息的时候才会出来，至于你想商谈的条件，等说服了他再来同我细说也不迟？颜先生觉得呢？”方源淡淡笑着看似依旧不甚在意的模样，眼中的意动却绝非造假。
“那便如此说定了。”
皇后带着一批贡品葡萄回了自己的寝宫，和那颜先生到底谈论了些什么却是众宫妃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只是这永远跟在陛下身侧的颜先生却是每到夜深，帝王寝宫熄了灯火之后便会提着一盏小灯，去往皇后的寝宫。
有私语在宫中传开，却是还没等传到陛下的耳边，那些嘴长的宫人们便已经身首异处，唯留一些又好奇又害怕的宫妃们偶有闲余便凑在一起，说着一些悄悄话。
这日，颜先生照例提了灯，轻声迈出脚步。
身后的帝王已批阅完奏折洗漱安眠，宫中烛火也大多熄得差不多，唯剩三两巡逻的守卫，尚还能见着些许光亮。
颜何这一盏灯，灯火不算明亮，但在这深夜却已经足够明显，而他本人显然也并不知遮掩为何物。
“颜先生又是你啊。”那守门的女将皱了皱眉，只是看着眼前男人有些单薄地披着薄袄，明明一副弱不禁风地模样却是风雨不落地往这帝后两宫来回奔波，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已然得到了圣宠，还来皇后这边又是为了什么呢？
侍卫虽想了许多，但毕竟听过那些关于这位先生的传言，得罪也是不敢。
颜何便也不管她面上的各色情绪，面色自若地提灯便是往内。
皇后没有那多政务需要处理，按理来说这凤栖宫比之那一处还要早上不少就熄灭了灯火。
以往的数日，颜何提灯而来看见的也都是黑漆漆的宫殿。
但今日却又有些不同。
那透过窗纱映出的些许火光似乎昭示着某位尊贵的人还未入眠。
同样也意味着颜何这次终于有了交谈的时机。
他的脚步只是顿了一瞬，下一刻便提灯果断迈步上前，轻叩门扉。
“进。”屋里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还未睡醒的慵懒，却依旧贵气。
颜何便也顺着他的话进屋。
那日屋里的截然相反的两种形态到了今日就显得有些不同。
或许是因为颜何承诺了要劝说，又或者是感到了有离开的希望，方源屋子里那些收拾好的包袱便又回归到了它们原本应在的位置。
皇后端坐在明亮而洁净的寝宫之中，时到今日方才有几分贵气显现。
“你想找我谈些什么？”那皇后低垂着眸子，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执着茶盏把玩。
那紫砂茶壶身周莹亮，想来这位不久前才用它泡过茶水蕴养过一番。
颜何视线微微偏去，看向那被烫得有些发蔫的草植，鼻尖的一缕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清香便也有了解释。
“方源应该都同你说过。”颜何轻声开口，视线却是扫视着男人的手。
相比这位皇后那张艳丽的脸，他的手反而更能透露些许讯息，比如此时见他看去，皇后便下意识地捏紧了指尖，比那雍容淡然的面色坦诚了许多。
“如果他想回去，你越是拦着他出宫，他越会心中生出执念。”
颜何随意开口，下一刻便在皇后愣神瞬间伸出手去从对方手中挖来了那一对茶杯与一旁的茶壶。
对方莹白手指下极力掩藏的一抹红痕便很快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浅浅的红痕带出一条印记，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有些狰狞。
颜何盯着那痕迹看了半天，直到皇后骤然回神发觉猛然将其捂住，他这才收回了视线。
当年他第一次买到茶具时用了错误的方式泡茶，又因为改造多次之后的身体素质强健，那小小的弊端因为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一直被他忽视。
直到后来他又将这套错误的方式传给了一个执拗的小孩，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那孩子已然将这套错误当做了正确，被烫伤了一次又一次却固执地将当做了一个习惯。
颜何抬起眸来，神色淡淡。
眼前的皇后抿了抿唇，面上依旧强行端着方才的仪态，只是眼底微微闪烁的眼神依旧暴露了他此时不太平静的心境。
“方源知道吗？”颜何淡淡开口问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小孩会以这么诡异的两种姿态存在，但是从攻略任务讲其实是件好事。
也不知，为何他想瞒着他。
颜何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仿佛透过一切的皮囊直接看向其下的内里，他的眸色漆黑深幽。
冉如尘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