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民国之文娱大亨【完结】>第32章 马甲暴露

  “这位先生, 这里!”

  就在谢颜四处张望想确认一个参照物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谢颜转身看去, 竟是昨日馄饨摊的老板。

  “你这是……”谢颜见他腰上系着围裙,显然是在做饭, 却不见摊子,有些不解。

  “嗨,可算等着您了!我家摊子现在不在这里了。”那摊主满脸喜气洋洋,朝身后一指。

  “船王家昨天大发善心, 想给住在附近的码头工人开个早食堂, 凭工票领饭,因为我家摊子在码头附近口碑好资历老, 所以选了我们经营。”

  “食堂就在转角那两间屋子,有票的工人凭票领饭,没票的也能花钱吃, 您之前一个月的饭钱那位少爷已经替您交了,我怕您不知道专程在这儿等着,快去吃饭吧!”

  温家给工人开食堂?谢颜闻言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也说得过去, 毕竟船王的仁义之名在汉口人人称赞,想要手下人卖命,不给好处笼络人心怎么可能。

  据说那些住在温家工舍里的核心伙计,每个月能领十块大洋的月钱,生病受伤有补贴,意外死亡还给抚恤金, 与他们相比, 温家给普通码头工人每天管顿热饭吃也没那么令人惊讶了。

  摊主给谢颜指完路, 又急急忙忙往食堂的方向跑,如今他们一家人都被温家聘请做工,收益比原本的小摊子翻了不知几番,要是一不用心丢掉这么好的差事,那可怎么办。

  谢颜笑了笑,跟在摊主后面走向食堂,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坐在寒风里吃馄饨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赶上温家办食堂,早餐水平直接升级,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坐下好好吃饭,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两间食堂或许是因为临时建起来的原因,占地不算很大,屋子中间打通,后面是厨房,前面是取饭的地方,旁边还放了两三张桌子,早饭种类比起之前的摊子也稍微丰富了些,除了馄饨外,还有摊主老婆闺女赶早蒸的包子和用小米熬的滚烂的粥。

  这个时间点,上早工的工人大多已经吃完早饭走了,余下的人也没有时间浪费在坐下慢悠悠地吃饭上,所以屋内三张桌子全是空的,谢颜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过去坐下。

  “先生,您是做什么营生的呀。”店里此时没人,摊主和老婆去外面取菜了,摊主的闺女闲着无事,一边收拾蒸笼一边好奇地问谢颜。

  她穿着花布棉袄,扎着两个粗麻花辫,大概十五六岁,长得不算漂亮,手粗脚大,却十分精神,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把式。

  “我是教书的。”谢颜笑了笑,接受了这份没有恶意的好奇。

  “哇。”闺女低低惊呼一声,面露羡慕,左看右看无人注意,从头顶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竹罐。

  “这是?”谢颜看着对方放在自己眼前的罐子,没反应过来。

  “洋糖!”闺女神神秘秘地说,“在粥里加一点,可甜了。”

  谢颜看了眼打开的罐口,只见里面装着半罐后世很常见的白砂糖。

  “你给我糖是想换些什么吗?”谢颜不解。

  “没有啊。”闺女不解谢颜为何如此问。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这是好东西,有学问的先生应该吃好的。”

  “……”谢颜看着她笃定的眼神,一时无言。

  他可以与万千恶意针锋相对,可以与无数别有用心的人虚与委蛇,但面对这样单纯的善良与崇拜,却不知如何处理。

  “我叫谢颜,你叫什么名字?”

  “苗二丫。”苗二丫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听。

  “你是想和我读书学东西吗?”谢颜想到苗二丫方才听说他是教书先生的时候眼中露出的羡慕的光,试着理解她的逻辑。

  “不是!没有这回事!我不是!”谁知听了这句话,苗二丫就像被人踩了尾巴,吓得手忙脚乱飞快消失在后厨,连糖罐都忘了收回去了。

  “……”

  谢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明所以,只好摇头笑笑,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插曲,吃完东西后把糖罐放回后厨,离开这间食堂。

  到达温家的时候,温夫人的贴身丫鬟喜莲这次没有在院里接他,替代的是另一个有着小酒窝的大丫鬟福珠。

  “今天夫人要在府里接待几位其他人家的太太,喜莲姐姐忙着收拾东西呢。”福珠见谢颜有些疑惑,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谢言点头,以温家在汉口的地位和温夫人的身份,这样的交际想想就知道不少。

  “几位太太大概什么时候到,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大概还有半小时吧,谢先生放心,三小姐的卧室在三楼,夫人在二楼小客厅会客,你们是见不到的。中午吃饭看夫人怎么安排,谢先生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让人给你送到客房。”

  谢言心道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怕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作怪,一不小心做错事罢了,见福珠保证无碍,谢言便不再纠结,点头道谢后与对方一起来到三楼温言悔的卧室。

  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向里看去,温言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待谢颜,而是在书桌前认真读着什么。

  谢颜示意福珠不要出声,轻轻敲了三下门。

  “啊,谢先生,您来了!”温言悔闻声转头,看见门口的谢颜,慌张起身,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我太入迷了没注意时间,忘了等您过来。”

  “无妨,我也刚到。”学生好学爱读书是好事,谢颜哪里有生气的道理,笑着宽慰温言悔,“我们岁数差不了几岁,以后别讲这么多规矩了,不过你在看什么,竟看的如此认真?”

  “是父亲早上派人送给我的报纸。”温言悔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心里十分喜悦。

  虽然温家一直有订报纸的习惯,但因为温言悔原本的女先生太迂腐,觉得女儿家不应该知道太多外面的事,所以温言悔之前从来没有机会看过。

  今早温九楼和温珩在书房说话的时候,下人送来了今天的报纸,温珩见状想起谢颜最近在给温言悔上课,提议可以把报纸送过去当教材,温九楼觉得有道理,就安排人去办了。

  民国时期的报纸上消息五花八门,除了正经的社评新闻,还有各种小说,八卦和游记杂谈,温言悔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拿到手后就入了迷,连夹缝里的广告都没有放过,一一细读,甚至忘了按时在门口等谢颜。

  “是我忘了这回事,应该给你多准备些报纸的。”谢颜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先生当的太不像话,下次有机会得去谢谢温珩。

  报纸是打开世界的窗户,对温言悔这样无法外出的大家闺秀来说,可能更是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途径。谢颜想起了安语靖,民国之后社会上对女子的包容度大了很多,既然安语靖可以自由在外行走,以后有机会的话,他也可以劝温夫人放温言悔出去走走。

  “谢先生可以给我讲讲报纸上的事吗?”温言悔不知道谢言在想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问。

  “可以啊,不过我来汉口不久,可能很多东西并不清楚,你想问什么?”

  “我原来听女先生提过文启冰老先生的名号,也在父亲那里听闻过一些他的事迹。”温言悔从一叠报纸中翻出今天的社会报,折到头版,赫然是谢言不久前在来的路上读过的那篇盛赞自己的文章。

  “方才见这份报纸上有文老先生的文章,我认真读了一遍,很好奇他所说的汉口奇缘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有没有那么新奇厉害。谢先生,您听过它吗?”

  “……”

  谢颜看着温言悔亮晶晶的求知的双眼,难得老脸一热。

  这篇文章谢颜早上已经看过了,文老先生在其中把现者夸的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简直要成当今西学中用的新典范,饶是谢颜这样的老油条也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温言悔读了这篇文章,小姑娘求知欲强烈,想知道汉口奇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我知道汉口奇缘,但转述毕竟不如亲见,我也没办法给你说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社会报上不是有汉口奇缘即将登报连载的广告吗?到时候你自己看一看,就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了。”谢言想了想,最终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就是现者,决定还是交给温言悔亲自去看。

  “我知道了,先生。”好在温言悔并未察觉谢言的不自在,低头又思索起谢言关于转述不如亲见,要有自己的判断的说法。

  谢言见状松了口气,他生怕温言悔寻根问底要他讲汉口奇缘,在自己第一个学生面前自卖自夸,就算谢言两世为人脸皮极厚,还是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做到。

  一番短暂的交流后,谢言开始了今天的正式课程,和温言悔逐字逐句分析起小妇人的原文。

  “我给你原文书作为教材,除了学语言之外,也希望你多了解一些它们所传达的思想,你已经读完了这本书的前几章,有什么想法吗?”

  “我……”温言悔想了想,抿了抿嘴。

  “这本书里的世界和我所处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马奇家的女孩们的生活与我相比并不好,她们要做很多活,吃不到想吃的食物,也没有漂亮的衣服……但我很羡慕她们,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让你和书里的任何一个女孩互换人生,你愿意吗?”谢颜抛出一个问题。

  “愿意。”温言悔的眼睛亮了亮,很快暗下去,为自己的失态懊悔。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谢颜一笑,“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羡慕她们吗?因为她们虽然贫穷,但无病无灾,家庭和睦,有互相牵挂帮助的亲朋好友,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工作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生活方式,我也羡慕。”

  温言悔听了谢颜的话,终于没那么局促不安了,她突然想到什么,“谢先生,那我们现实中,会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存在吗?”

  “没有这么理想的,但相似的却不少。”谢颜想起早上吃早饭时见过的馄饨摊主的女儿苗二丫,勤劳能干,乐观善良,家境虽然普通但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

  或许温言悔会羡慕她的家庭氛围与自由,而苗二丫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有温言悔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人总是越没有什么越渴望什么,大概只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才能知足后继续向前吧。

  “其实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是马奇一家的缩影,有自己的烦恼,也有善良与真诚,自给自足过着日常的生活……如果没有那些入侵华夏的外国人的话,你出门走在街上,所看到的人都会是这样的。”

  “但现在……?”

  “但现在,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人们在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惶惶不安,生命都得不到最基本的保障。”

  “先生痛恨那些外国人。”

  “我痛恨这个时代。”谢颜看着窗外,眼前浮现起现代社会与如今这个社会的种种对比,他是从光明时代而来的人,怎么可能沉沦于如今身处的黑暗。

  那么,他到底是带着火种穿越重重时光的变革者,还是一只燃烧自己自不量力的飞蛾?